“苏涣有问题。”
“为何这么说?”
“他出了岔子。”
“是小白和和尚出了岔子。”
“那白树生和董锋也有问题。”戎策打开一重锁,忍不住笑了一声。
杨幼清白他一眼继续问道:“那我伏灵司还有个可用之人?”
戎策不说话。的确,白树生和董锋提前回来还绕道山林去打野鸡在计划之外,但是方才董锋当着众人解释过,西北道的魔族后裔不过是个谣传,而白树生也一向跳脱,打野鸡、野猪、野山羊又不是第一次。
但最终戎策还是不肯放弃:“苏涣就是有问题,我担保。如果他是好人我把自己发配到西北道开荒。”
“你连白树生都怀疑?”
“您说过啊,”戎策把孔明锁扔到桌上,接着灵巧一跃而下,“小白不按常理出牌,他师从廖向生,那人可是个魔头。”
杨幼清默然打量他,半晌说道:“归根结底你还是怀疑师弟。”
戎策毫不遮掩用力点头:“我知道是苏涣害我变成这副模样。您选徒弟的眼光真差,偏偏选了他。”
“我开始想,你这样针对他是不是因为吃醋?”
“这是原则问题,您扯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质疑他给您下蛊了呢。”戎策抬头望过去,杨幼清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波动和蹿红的耳尖。到底是小孩子,不懂得遮掩内心波澜。
“我眼光的确很差,挑了你这个爱惹事的。”杨幼清拂袖,拿起桌上毛笔。
戎策昂起下巴,字字铿锵的气势有了,但是声音稚嫩毫无威胁之感:“不接受无理由的逐出师门。”
“滚吧,别打扰我。”
“滚就滚。”
第53章 孤注
戎策一直对苏涣有所怀疑,这种感觉根深蒂固,而且越发强烈。以至于被杨幼清踹出门后,他决定孤注一掷。
在宿舍没找到苏涣后,戎策跑到藏书阁,转了一圈反倒是什么人影和鬼影都没有。他看到三层有间阅书房关了门,便前去敲。白树生开了门,睡眼惺忪。戎策探头看了看屋中就他一个,再收回视线看他没睡醒的模样,说了声:“要是困你就回宿舍!擦擦口水别流到书上,回头让监察大人骂。”
白树生下意识去擦嘴角,顺便问道:“小朋友想找谁?”
“苏涣。”
“他在后山,练刀。”
戎策转身便往楼下跑,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想不出所以然,最后晃了晃脑袋朝后山跑去。
今晚的月色明亮,戎策毫不费力找到了苏涣,但他根本不是在练刀。苏涣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站在后山一处易守难攻又通往山外的道路岔口。他没注意到戎策,但是手里依然拿着那把胡刀,不知是在防卫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戎策抽出方才在宿舍找到的匕首,藏在袖里,随后站到一棵树的斜后方,找好了掩护才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涣受了惊,猛然回头,看到来者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由得一笑:“大半夜的不睡觉,自己出来玩?”
“你是南绎的人。”
“小朋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苏涣笑着,但是那笑容有九分不是出自真心,弯曲的眉毛拧成一团,像是没炸好的麻花。
戎策走出掩护的树荫,慢慢靠近:“你该叫我师哥。”
“你——”
“我没死,”戎策看着苏涣惊讶的神色中带了愤怒,便知道当日拦路绑架甚至要他永远闭嘴的人,就是苏涣,“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为何我送我下黄泉?你这些迷惑人的招数,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苏涣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他双手发抖,怒喊道:“你怎么不问问杨幼清!”
“老师他——”戎策还没问出口,就见苏涣提着刀过来,戎策下意识拿匕首去挡,但是身形不占优势,被苏涣一刀掀翻在地。戎策感觉袖口染了血,咬着牙站起来:“我要是死了,肯定化为厉鬼让你千刀万剐。”
苏涣咧着嘴角笑道:“好啊,我偏偏不杀你。”
戎策尚未明白他到底何意,就被苏涣一刀劈向左肩。戎策侧身去躲,但是猝不及防被苏涣逼入山石形成的夹角。他急着跳出去,但奈何苏涣高他半个身子,狠狠一脚朝胸口袭来,戎策后退两步直接撞到石块上。
“我的目标不是你。”
“你是不是南绎的人!”戎策见苏涣要走,高声呼喊,同时伸手唤来梭子。苏涣也瞧见了空中袭来的黑鹰,搬起一块石头砸向戎策的胳膊。饶是戎策躲了一下,衣角还是被压在地上,以他的力气根本拽不出。
苏涣将刀收入刀鞘,转身便走,戎策意识到方才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他要找杨幼清寻仇!
“混蛋,你他妈去哪!别碰杨幼清!”
苏涣丝毫不理睬,身影消失在林中小路的尽头。
夜深,杨幼清不见戎策回来忽然有些担忧,他听见门口有些响动,一时间心情舒缓,但下一秒又紧绷起来——脚步声不是阿策。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杨幼清从腰间抽出苍锋,两刀相撞,蜡烛一瞬间被凛冽的刀风熄灭。黑暗中,苏涣的眼睛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他不再掩饰自己,一招一式都要取杨幼清的人头。
杨幼清打他易如反掌,但是苏涣的那双招子能够让人松懈,节奏变缓,甚至产生不存在的无端疼痛。杨幼清感觉自己的膝盖又开始阵阵刺痛,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出招,每一次都能抵挡住苏涣的进攻。
不过可怕的是,他竟然开始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内心的声音叫嚣着让他放下武器。他咬着牙,说道:“果然是你。”
“何时怀疑我的?”
“你与阿策夺叶那日。”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
“没有,但是阿策看见了。他不敢对我撒谎。”
杨幼清的刀已经架到了苏涣的脖子上,但随即苏涣双眼一眨,杨幼清瞬间后退几步。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深入灵魂的力量,那是憎恨,是仇恨,而且是让他熟悉的愤怒。
“你究竟是何人?”
苏涣没着急回答,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杨幼清,你不敢杀人。”
杨幼清眯起眼睛,说道:“我敢于破戒。”他话音未落,忽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人,手中泛着红光的利剑瞬间刺穿苏涣的肩膀。杨幼清定睛,随后高声喊道:“小白!”
“说!”白树生满身的泥浆和干草碎屑,先前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这几日在伏灵司的‘白树生’,是谁!”
杨幼清看向他,又看向苏涣,明白了原委。
战文翰的试炼其实有效果,苏涣真的信了他们会将铁球转移,而且安排了人手在半路拦截假装南绎的探子抢劫。而且苏涣的手段极其高明,他为了以防不测,先是以同样手段绑架了小白,再找个“白树生”来拦路,就算被发现了也有借口。
只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假扮一个人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倒是有些江湖高手懂得做人皮面具,但大都粗糙而且形态诡异,不能够全然模仿某人——难不成是南绎明晞府?杨幼清听闻他们的手法极其高超。
至于董锋,仍然可疑。
至于为何不杀白树生,同样可疑。
杨幼清望向被白树生一脚踩在地上的苏涣:“你是南绎的人?”
“不。”苏涣啐了一口血。
白树生看他态度恶劣,内心又着急,抽出烟岚准备再给他一剑。但就在烟岚剑从苏涣肩膀拔出的一刹那,烟岚的红光形成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图案,在黑暗的屋中格外引人注目。
是一只狸花猫的侧影。
白树生的剑一可以指引鬼魂,二可以让不凡之人展露体内的异样。这只狸花猫的意思便是,苏涣不是完完全全的人——他的体内有一缕妖怪的魂魄。
“杨幼清,你忘了吗?”苏涣大口呼吸,白树生给他这一剑直接戳穿了肺部,“九年前,你杀了一只狸子精。他本天性善良,见父母遗弃襁褓中的我心生怜悯,便如同人类一般抚养我长大。而你,只因为他是妖,便要取他性命邀功请赏!”
“你要报仇,所以和南绎为伍。”杨幼清听他激动的指责却没有半点悔恨神色,这让苏涣更加义愤填膺,他站起身,距离杨幼清不过咫尺的距离。
“他濒死之际,硬生生剥离了一缕魂魄给我,护我长大成人,让我有机会报仇雪恨。当我迷茫如何接近你的时候,南绎的人帮了我一把,两年蛰伏溯州暗桩,终于让我来到了京城,成为了你的徒弟。”
杨幼清冷笑一声:“从现在起不是了。”
“戎策是条忠心护主的恶狗,我本以为首先解决了他事情会好办一些。但现在看来,还是先杀——”苏涣话未说完,白树生的烟岚剑已经直直从背后插入他胸口,但没有伤及站在他面前的杨幼清分毫。
杨幼清摇头叹息,说道:“那只狸子精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你以为我是好大喜功之人?太傻。”
“你,什么意思……”
“他最初捡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濒死。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是因为他杀了七十二个健康的活人,用七十二颗取出身体时仍然活蹦乱跳的心脏,做了七十二枚续命丹药。”
苏涣瞪大了眼睛,但是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杨幼清看着他缓缓跪倒在地,接着身子歪斜,彻底失去支撑。
戎策光着上身跑进来的时候看到杨幼清俯身阖上苏涣的双眼,一时激动抓住杨幼清的手腕急切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小白杀了他。”杨幼清站起身,拿过椅子上的披风给戎策围住上身。
白树生抱着烟岚剑站在门旁,脸上难得肃穆。严格意义来讲,他是第一次杀人,但更严格一些,苏涣身体里有狸子精的魂魄,他不能算是人类,这就和白树生日常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了。
但到底是苏涣,前几天还勾肩搭背。白树生揉了揉额头,不再想这件事:“监察大人,您知不知道是谁假扮我的?”
假扮?戎策望了一眼杨幼清,又看了一眼分明是刚刚从破茅草屋里爬出来的白树生,忽然喊道:“藏书阁!他在藏书阁!”白树生下一秒就飞奔出去,虽然他不知道这小孩指的“他”是谁,但是有条线索总比没有的好。而且看这小孩的样子很急切,似乎下一秒线索就要消失不见。
藏书阁里果然有人,而且是在地下三层的门前,用符咒开锁。白树生一剑挥过去,那人转身,用怀中素黑剑鞘抵挡。他毫无防备之下,被白树生快了一步,一剑划破腰侧。
下一秒,烟雾四起,等白树生拨开茫茫白色,早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不过就是一瞥,他能确定,那人有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果然是他。白树生看到地上有薄薄的一张纸,低头去捡,才发现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精美程度绝对不是北朔任何的匠人或者侠客能够做出来的。
白树生把面具交给杨幼清,后者也是一震:“这样的工艺,除了明晞府,我想不出其他地方。”
白树生反倒是好奇:“为何明晞府可以做,我们不能做?”
“他们有原材料,而且获得的方式太过残忍。燕王府一直否认他们有如此的绝技,但是是人都知道,这东西属于明晞,”杨幼清将那薄薄的一层假面翻过来,忽然皱眉,“这一张还有九成新,果然是财大气粗。”
“监察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这东西怎么做的?”
“你知道上古神兽九婴吗?他有九条命,而且小腹皮肤平坦柔软可塑性极强。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便是这层皮,当取下皮肤之后,他们就会杀死九婴,然后逼迫他重生,再度生出一层皮肤,如此反复,直到用完九条命。”
“他们手里有多少这种神兽?”
“最初只有一雌一雄,现如今,估计成百上千了。手段残忍恶劣,不可学。”
“所以说他扮成我,用的就是这种面具,还真是稀奇。”
“嗯,阿策跟我说过你觉得自己失忆,又或者是一体双魂,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此人一直扮成你活动。之前害怕了解不多暴露,所以才没敢来到伏灵司。此时他们已然按耐不住。”
原来是这样……白树生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监察大人,我划破了那南绎盗贼的腰,张裕来提议,这几日在医馆看刀伤的都要留意。”
“他提议?”杨幼清看了一眼院子里踢沙包的戎策,轻笑一声,“好,你们看着办。”
戎策看白树生从监察大人的书房出来,刚想跑过去,忽然看到张裕来端着一碗药走过来,又不得不停下脚步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张裕来将药碗递过去,戎策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报复我,加了十斤苦胆。”
“哪能呢?”张裕来笑眯眯地将药碗抬高,距离戎策的嘴只有半个拳头。
戎策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光,差点没吐出来。张裕来仿佛哄小孩一般拍拍他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戎策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不是真的七八岁。”
“哦。”张裕来调戏失败,悻悻地收回手,但是一眨眼的功夫,手中的糖已经被戎策抢走,借花献佛去了。张裕来看着跑向杨幼清书房的戎策,忽然想到,要是监察大人真有个这么大的孩子,是不是会温柔一点,和这几天一样……
第54章 九婴
帝泽书院,曾皓已经有几日没见到廷争,今天终于在饭堂看见他,忙走过去拦住:“你去哪了?”
“王爷,”廷争戴着面具不便多说,言简意赅,“家事。”
曾皓问道:“燕王病了?”廷争摇头,曾皓追问:“王妃身体还好?”廷争点头,曾皓反而更加想要知道答案:“你爹要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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