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筋散,是药王所制?”
白苏子点头:“司徒玟所中淬花毒,据说也是药王所制。”
常歌:“你在药王谷煎制药物之时,可曾见过这些药物,可知制法?”
白苏子仔细回想一番,摇了摇头:“药王为防秘方泄露,一样药物分作四五个班子,抓药、熬制、后续处理更是完全分开,说是药王谷药徒,实际上从未见过药王的面,学到的还不如走街串巷时学的多。”
常歌无话。
这路子又断在药王处,看来的确得抽空去寻一趟药王。
此时,白苏子见这人右手被水草缠得古怪,他本想解开,可水草柔韧相错,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居然完全拉扯不开。
“让一让。”
常歌随手抽了水兵的刀,两道寒光闪过,水草四分,死人的手蓦然松开,掌心露出一个指尖大小的红绣球。
这东西做得精巧,通体以金丝勾嵌而成,玲珑剔透,两侧垂红穗,八面刻着数字,看着是个骰子。
姜怀仁造作惊叫起来:“——绣球赌坊!”
第44章 离山 “我去看看常歌。” [一更]
黑脸江盗同他递着眼色, 要他闭嘴,姜怀仁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道:“我还以为这绣球赌坊是谣传,没想到竟确有其事!”
糊涂蛋校尉听得愈发迷糊:“什么绣球赌坊?”
姜怀仁道:“绣球赌坊, 传说是六雄之中第一大赌坊, 自大周时期便有了。里面玩的很大, 和察五百都不够看,直接以稀有玉石珠宝为注, 不过, 这赌坊神神秘秘,据说以一珍珑绣球为信物,若无此物, 连大门都进不去。这东西——”
姜怀仁指了指尸体掌心的珍珑绣球:“估计就是入门的信物。”
糊涂蛋惊诧:“大江之上,宫城脚下,居然能出这种事?!”
常歌皱着眉瞥他一眼,语气极不耐烦:“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让一帮子江盗和吴国间者, 留在甲板上,围着唱大戏么?”
糊涂蛋这回不糊涂,立即反应过来,当即砍断绳子, 牵走拴成一串的江盗。他亲自招呼着,押着姜怀仁和其余几个江盗,离了祝政常歌,往能关人的船舱方向走。
水兵排成一列,看押着右队的江盗前行。打头的是大黑脸, 一串江盗后是吴国姜怀仁,水师校尉糊涂蛋行在最后。
这溜人刚进船舱, 糊涂蛋踱着步子越走越慢,刻意同前列的姜怀仁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一名水兵凑了过来,悄声道:“胡校尉,那边说今晚还有两船尖果,让校尉通融点。”
糊涂蛋大骇,像个受惊的田鼠一般,左右打量一遍,方才极力压了声音应道:“刚露了江盗,又险些露了赌坊之事,这时候,就不能避一避么?”
水兵悄声回:“这哪是你我能做的了主的。”
糊涂蛋只摇头低叹。
水兵问:“胡……校尉,那今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兜着掩着,一切照旧!没见着两位青天大老爷在船上么?这事兜好了,一切风平浪静,若是兜不住……”糊涂蛋咬牙,比了个杀头的手势,“你我,都得完蛋。”
“后边的别磨蹭!”
前方不知谁训了一声,糊涂蛋立即警惕,收了声,却见姜怀仁晃晃荡荡行在前方,距他不过五六步的距离。
姜怀仁迈着脸,随手展了把竹节扇子,正被诗文迷得摇头晃脑:“大风有隧,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谷……”[1]
念了数句,他以扇拍头:“哎哟,其后什么来着?”
糊涂蛋朝他背影,啐了一口:“酸腐。”
*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尸首暂时摸不出新线索,白苏子奉命,指导几个水兵七手八脚先将尸体敛了。
常歌独自靠在桅杆上,手中正把玩着那颗珍珑绣球。
这东西做得确实精致。绣球以金丝缕成,单说这通身镂空的工艺,已是世间罕见,何况绣球上镶火红瑰玉,察遍通身,竟连一个嵌合之处都看不到。
仅仅是入场信物而已,就做得如此巧妙,看来这个绣球赌坊确是非同一般。
“方才那江盗所说,先生信几分?”
祝政沉思片刻,答:“三成。”
他倒并不是怀疑江盗说假话,只是江盗只负责押运,对要货的是谁、送去哪里等等上层交易,都知之甚少。
常歌低声道:“暗杀朝廷二品大员,抛尸喜船之上,手中还裹着这么个东西,这不可能是巧合。”
祝政答:“你是想说,这是冲我来的。”
常歌点头:“江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喜船上作乱。这位大司农的尸体也来得蹊跷。况且,公主或是喜船若有损失,先生首当其冲。此事,要么是挑衅,要么是恫吓。”
天上开始隐隐滚雷,江风陡起。
这才刚下过雨,风帆都未干,眼见着又要落雨。
自从夏口转向以来,怪异之事一个接一个,像是刻意要抓住他二人注意力一般。
常歌神色蓦然一动:“……或是,调虎离山!”
常歌脸色一变,暗示道,“先生,今日船上,过于寂静了。”
此句轻轻点拨,祝政当即明了常歌所思所想——颍川公主的女侍多为北境人,腕上配有长命金玲镯,行动之间镯上铃铛清音悦耳,一二长命镯尚不能成势,但颍川公主所携女眷数百有余,自登船那日起,清越铃音此起彼伏,楼船之上到处皆可听到。
而今晚,满船寂静,只留下船艏分开江波的柔缓水声。
上百女侍于八层行走,怎么会一声铃响都没有。
未及多言,常歌递予祝政一个眼神,飞身便去,顷刻间已沿着木栅登上第三层楼,甲板之上忽然一声尖脆炸响:“回来!”
一位瘦小的水兵,正举着火折子,站在甲板中央,他看着极度紧张,浑身还发着抖。
这人正是常歌勒令江盗脱衣服时,直接跳入江中的“小不点”。
他见常歌头也未回,竟上前一步,大喊道:“回来,停下!不然,不然我烧船了!”
周围的楚国水兵不解:“小不点,你这是作甚!”
“军……军粮层层克扣,导致夷陵陷落,无数守兵将士殉城;襄、襄阳围困,明明死了那么多人,现在,现在居然奢靡浪费,大张旗鼓地迎娶公主!”
“你江里头泡糊涂了吧!”一楚国水兵骂他,刚朝他走了一步,小不点立即后退一步,大喊道:“别过来!”
这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小不点站着的地方,黏糊糊地漫开一大片,他们本都以为地上是江盗身上带下来的江水,没太在意,现下细细一看,甲板上的液体泛着澄黄的光芒,定是火油或烈酒,一碰就燃。
一条粗捻的干草粗绳,润满火油,自甲板直通向船舱之中。
楚国水兵见状不敢冒进,只站在原地规劝小不点。
小不点生怕高处的常歌看不到,高举着火折子朝他嚷道:“你快下来!”
常歌动作轻快,谈话间,他早已上了五层。
他听着躁动,回头看了一眼,愈发确定小不点和程邦的尸体,都是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绊住他和祝政的脚步。
现下他距甲板已有段距离,纵使此时他折身返回,五层楼的高度,足够这人丢下火折子,燃着整个甲板。况且,棋文的境况还不明了,他的视线游了一圈,最终落在祝政身上。
祝政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朝他一笑。
他在襄阳出征前,对着城门楼上的祝政做过一样的动作,为的是要他放宽心。
常歌莞尔,飞身朝着第八层而去。
小不点:“喂!”
祝政本是温和笑着的,他转脸看向甲板中央的小不点之时,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眸光更是冰寒地可怕。
他将袖一甩,夜风将他的衣袂鼓得飘然:“你既以火威胁,想必后果已想清楚了。”
小不点警惕地看着他:“你们这些狗官,贪赃枉法,奢靡浪费,江上强盗水鬼横行不去管,反而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力壮的给拉去参军,留下的孤儿寡母便被随意欺凌,若是除了你们,那是替天行道!”
祝政语气冰冷:“谁教你这么说话。”
小不点一抬下巴:“我乃荆楚子民,一心向楚,无需他人教引!”
一旁的楚国水兵嚷嚷:“小不点,你昏了头吧!”
“快把火折子给我!”
“让开!”小不点立即转身,以火相冲,“谁都不许过来!”
祝政极轻地笑了一声,淡然有如拈花。
小不点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楼船而已,你要烧便烧。”祝政淡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如此大方,小不点反而踟躇怀疑起来,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何意。
“——不过,若你真的烧了这船,楼船有损,或者公主有难,大魏一怒之下兴师问罪,还会理直气壮的索要赔偿,到时候,赔出去的钱银可如同江水一般,片刻便没了。那花销,或许比迎娶公主更大。”
小不点咬着唇,没接话。
“说不定,好不容易停下的战火纷争又要燃起,到时候新一轮的征兵打仗,一扯又是数年,这对你说的江盗也好,征兵也罢,可有半分益处?”
小不点咬牙:“那又如何,我能拉上这么多贪官,一点不亏!”
祝政飘然道:“那方才抓了江盗的将军呢,也是你口中的贪官?襄阳围困月余,他以数千兵士力敌大魏数万大军。楼船起锚之时,襄阳百姓万千河灯相送——难道他,也合该死在这楼船之上么?”
小不点眼瞳闪动,没吭声。
祝政迫近一步:“你定要杀他——即使,他早发现你的特殊之处,刻意派了人暗中护你。”
小不点手一抖,险些丢了火折子。他向四周张望一番,气势消减了不少:“你、你撒谎!”
祝政淡然道:“不信,你再往西方看看。”
西方在他右侧,小不点上下打量他一次,还是依言转头。
此时,景云自船头大树之上一跃而下,一脚将小不点踹翻在地,火折子瞬间脱手。
眼见火折子即将落在酒水之上,祝政旋即抛出一折扇,那扇子看似翩然,在空中连转数圈——
*
作者有话要说:
[1]“大风有隧,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谷。维彼不顺,征以中垢。”出自《诗经·桑柔》,后句为“维彼不顺,征以中垢”,讥讽乱世贪腐之诗
[2]常歌让景云盯着小不点,参见43章 《图旦》
今天二更晚一点,0点更,明早起来看吧
或者换个说法,明天0点12点21点都有更新,万更耶!!
第45章 冷光 祝政手提长剑,踩着冷光,一步步走来。 [二更]
击中后, 那纸扇依是旋转着,带着火折子,直冲向船侧甲板。纸扇看似柔软,砸向船只栅栏之时, 竟将其裂出一个扁长大洞!
纸扇和火折子一道, 透过这洞, 彻底掉入江中。
景云此时已将小不点捆好,朝祝政拱手:“先生受惊。”
祝政淡然摇头:“无妨。”
他瞥了眼小不点:“此人不信常将军派你护他, 你将这两日经历, 尽数说予他听听。”
景云:“喏。”
景云平静道:“今日将军要江盗脱衣之时,我见你跃入江中,一直在水下伺机, 五位江盗投入水中后,你在麻绳最后偷偷多绑了个人,又若无其事地跟着捞人上船,其间听闻蒯大眼所言, 多次摸了刀柄,像是想要刺他,又数次按捺回来。”
小不点脸色唰地一白。
景云继续道:“不止今日,夏口转向后, 将军便要我跟着你。这几日除了寮舍,但凡你出勤,我都在桅杆之上跟随。将军特意交代,跟你当寸步不离,但切记不可跟入寮舍, 因为……”
景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他早看出, 你是一女儿身。”[1]
小不点眼瞳震动,而后面颊瞬间涨红。
祝政问道:“你是否受无正阁指使?”
小不点刚要开口,船侧飞起一黑衣人,迅速吹出一飞箭,而后转头跳江。
黑衣人陡然跳出,动作又太快,众人尚未看清之时,那飞箭已径直刺向甲板,飞箭带火,整片甲板上本就又是油又是酒,眼下火箭迸落,轰然起了大火。
甲板两侧原就结满红绸,这时候更是麻烦,红绸轻,更是一沾火星就燃,大火迅速攻城略地,飞快蔓延。
水师顿时乱做一团,有四处逃窜的,有手忙脚乱泼水救火的,小不点急得浑身乱拧,恨不得以身扑火,可惜她被捆得严实,丝毫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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