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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祈舞(玄幻灵异)——极限一掌

时间:2021-03-11 09:16:28  作者:极限一掌
  思念激烈,百谷却未觉察,缓和气息后继续与他说笑,讲起童年时养大的小牛犊逃跑,自己去追,也是咳得如今天这般厉害。
  “后来回来了?”潇君不经意地问。
  “没,爹叫我不要管了。说是有些东西相处久了有感情,有些就没有,只想着自己。”
  潇君听了一笑,点头称是:“只想着自己也不是坏事。”
  他把岱耶最后剩余的肉汤喂给百谷,哄他睡下,自己起身去取山庙藏室里珍存的夺酒,今日就要把这件事全然解决,叫百谷再也不会在明天思念起那些不相干的琐事。
  他有自己就够了。
  潇君前脚刚走,百谷却睁着眼睛睡不着了,山神肉促使心脉激荡,血流加速,整个人热乎乎地爬起来,软手软脚,想找清凉的溪水淋湿解闷。
  他往深处走了一走,水晶澄烁更加明亮僻静,自选了一处浅潭舒展四肢,快活地像只小青蛙,扑腾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想着自己替妹子上山来既多艰险磨难,有多幸事福报。
  “爹,有人疼爱我。”
  百谷自言自语,呼哧呼哧地吐泡泡:“虽然他把我的小蛇丢了,但他也救了我好多回,我就不气他叻咕噜噜噜噜噜……嗯,我好喜欢他,想永远跟他在一起。”
  他翻了个身子,不在乎形象地把肚皮露出来拍了拍:“我是不是吃多了?哎呀,贪嘴,津滇会以为养不起我呢。”
  百谷水性好,就这样在各池中翻来游去,波浪不休,是一尾跃过龙门的青鲤,纷飞的水鸥,最能对河伯最传达衷肠密意。
  也是不知到了何方,壁上一处水晶忽作频频闪烁,百谷好奇瞧着,想看看有什么玄机。
  “嗯?洞窟南墙的十寸处……”
  他想起来,津滇曾说这里有东西给自己看。
  百谷踏岸弯腰,对着石头戳戳拧拧,那水晶果真是可活动,被压下之后整壁发抖,南墙瑟瑟旋开,挤压山体轰隆作响,不亚于海涛击石。
  百谷后退两步避开飞尘浑风,思量着反正是河伯预备的,兀自打开也没什么要紧,大不了为了不驳他面子再偷偷关上便是。
  他站在那里等着石壁翻开,再过一会儿,就会知道真相了。
  ——————
  你们点名最爱的火葬场马上来。
 
 
第43章 
  若潇君拿下夺酒径直回窟,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遗憾,可惜长夜台生出祸端,他耽搁了功夫。
  伊尔扎吉与徐鉴分别后,心神不宁,越发起疑他言辞的真假。山神命令的变化、阿爷的坠亡,或是把个无辜人推进血池里,都令她惴惴不安。
  与村长商议几日后,他们决定率一队男丁进入三泉入口讨要证据,如若真行伤天害理之事,便叫挖凿地脉灵魄的亲人归家,自此与神隔绝。
  待一行人进入长夜台,恰是人头蛛大举残害矿工同胞的逢魔之刻,众人目睹至亲在异鬼爪牙之下剖心身死,不能瞑目。
  再也不顾是什么魑魅魍魉还是妖兽死魂,伧民嚷着报仇雪恨挥刀便砍,一时豪气鼎沸,倔起响应,气势竟与恶鬼不相上下。
  “命来——!”
  伊尔扎吉站在高台射出三箭,钉在妖怪足上,掏出后腰刀飞落下地将其割首,黑血溅射一地,与猎杀寻常野兽无异。伧民善战,弓斧齐上,残兵亦勇。少女躁得扯落皮毛围巾,跑到上次把岚间推入血池的地点搜寻,见有许多药罐器皿搁置,依稀是有人生活的痕迹。
  “山神!”
  伊尔扎吉抬头向空中,望着漆黑深邃的头顶,像对着无人之殿呐喊:“你镇压的鬼都跑出来了,还不现身么!”
  杀气剪屠,血腥四散,恶鬼闻风而动,从黄泉里成群结队拥挤而出,声势浩大。村民们顿时白刃血纷,有人喊着“不要怕”却合力难敌,打杀声渐渐被怪嚎覆盖。
  少女不得已又翻身飞上登坛射杀,弓似霹雳裂天,一箭射入人头蜘蛛的腹中。那怪物却略一停顿照常行动,跳到了村民身上,八条带毛的腿攀住身体,用腹部口器扯下伧民的半张脸来。
  伊尔扎吉咬牙切齿,对天怒吼:“岱耶!你若还不现身,从今往后,伧民便弃你而去!”
  “卓玛,急着找我么。”
  艰奋厮杀中,潇君缓缓走来,长角直指天狼。在少女警觉的眼神中,他随手拆下了一个村民的胳膊扔在她脚边:“是哪一只手不想供奉了?”
  何以至此,天道失沦?伊尔扎吉凛然心骇,伸长手臂勒紧弓弦,不假思索就是一发追命箭。潇君并不躲避,任由箭矢横穿胸腔,刺出一道血雾。
  不知是想用不死之身故意恫吓少女,还是要亲自体会……
  “哎,果然很疼。”
  他微仰着头,把武器单手拔出:“我不会让他受伤了。”
  伊尔扎吉不知对方所谈何人,手下并不停顿,扔下弯弓又换匕首斜斜扎进他脖子里,平时用来给野兽剥皮削骨的利刃没根捅下,又再要割第二刀时,发现刀子竟卡在肉里拔不出来。
  “这就不行了?”
  刀刃伤到了潇君的声带,说话声沙哑,他捏住少女的手腕,像一只铁掌捏在鸡蛋上发出碎裂的绝音。少女咬住牙齿,妄想与这力量抗衡,但见他硬生生把匕首从脖子里提了出来,再使点力气,自己的手腕就被折碎了。
  少女尖叫一声跪在地上,有村民趁这时向潇君扑来,叫她快跑:“卓玛,回家告诉他们!”
  被这人一撞,潇君怀中酒瓶破裂,夺酒洒出半许,引发邪魔大怒。遂挥舞起金鞭弹射,将拦阻的那人劈出千百条血沟,皮肉俱烂,心肠争流,仍然悲壮高呼:“替天诛魔!”
  “倒有个好志气!”潇君下一时就把他牙床击碎,脸庞抽烂,浑身如刀俎肉泥。
  待潇君解完气,安置好余酒,伊尔扎吉已不知去向。
  天山雪寒行路难,定是跑出不远,但日出辉煌,众鬼不敢枉然试探天兵天将的神威,徘徊于洞口不能迈出一步。潇君自己也怕,想起家里还有美人等着,便放弃念头,动身折回。
  猎刀脱手死无时,肉不附骨零落尽,村民横尸长夜台,百鬼长啸庆贺。
  “不要死啊,死为尘泥。即成孤魂,前无乐土……”潇君怜惜地望着,“总想着成仙怎么成,还是来为我做仆役吧。”
  百谷不吃生肉,总要有人来依他的口味和喜好烹食。要蒸又软又粘的糯米,切又生又脆芦笋,炖许久的羊羔肉。潇君自己不懂,又独行惯了,须找些可心的巧师侍候内人。
  对了,不能总在黄泉畔岸居住,领他去哪里呢。待他忘记从前种种,又会喜欢去什么地方?潇君在杳杳长暮的寒涧里呆了百年,若能随心爱之人见识妩媚的栖霞旖月、暖气恒生的片云只阳,想必十分惬意吧。
  行到窟外,潇君特意擦拭指甲里的血渍,去除腥气。穿水而入变换模样,又是一位好郎君。他见百谷并不在原处呆着,便出声唤道:
  “美人在何处呢?我为你买了甜酒解馋。路上摇晃倾洒过半,甚是可惜,快来与我对饮。”
  百谷没有回应,窟中只有溪流叮咚。潇君循路探索,沿着那浅淡芙蓉的味道,见青年彩线外衣落在浅潭里,便下水取来,为他拧干。
  稍过一转角,恍然见嶙峋钟乳石参差错落之后,南墙暗门已被开启。
  潇君的喉头顿时噎了一下,好似心脏跳到嘴里来了。
  这是什么感觉?
  就在遮挡之处,他见百谷背对自己,坐在暗门边重重地垂着头,好像要把两肩压塌。那肩膀平平整整,锁骨细瘦,明明不适合任何重量。青年却总夸言过去在洛阳的日子,那时他早起要担着百十来斤的野菜入厨,行脚利索,叫他不要小瞧自己。
  哪敢小瞧,潇君恨不得要在这对玲珑肩头留下无数齿痕,如霜中作画,比梅更艳。
  所以他希望有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答案。
  “百谷。”
  潇君慢慢靠近,慢慢叫他名字,怕把他吵醒,怕把自己吵醒。
  “百谷,你怎么在这里呢。”
  不过五步之遥,他看见百谷面前躺着一个破衣烂衫的昏迷男子,光着的脚踝干枯得能一手掐过。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
  潇君站在百谷背后,看青年把津滇的上半身放在自己膝上,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在那张双目紧闭的脸上留下自己的温度。
  “百谷,我问你话呢!”
  潇君大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百谷因这喊声脊背一抖,头垂得更深,几乎抵在津滇的额头上。
  “把他放回去。”
  潇君说:“听话,百谷,把门掩上,全当无事发生。我不怪你,待你仍如昨日一般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洛阳半城的人头,我一样能给你。”
  百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兀自揭开了偌大的恶意,无法再把它关上,无法再骗自己得过且过,怎么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他不知这身后男子的姓名,或许已猜到,但在这时,几乎无所谓了。
  潇君上前拉住百谷,把他向外拖抱:“聋了么百谷,把他放下,你是同我行的房,你是与我立的约,我是你的夫君!”
  他甚急切,去吻百谷的脸:“我美人,夜夜抱你的是我!”
  这句话像引发洪水的阀门,刺伤了百谷封闭的魂魄,他突然大哭哀叫起来,用手抓破自己的皮肤:“是你,怎么是你……?他全听见了,全听见了,他就在里面,在我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我跟别人山盟海誓,跟别人约定同舟江钓,他全听见了,他恨死我了!那明明是我跟他的约定啊……”
  潇君几乎拉不住百谷,青年在他掌心里翻滚起来,想撞去墙上:“我让他如此屈辱,在寸步之外被背叛,被抛弃,我屡次伤害神明,必以死谢罪!”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潇君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这具百年恶鬼之躯:“是你为我挡了箭,百谷,也是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早死了,还要看你在这里死去活来?”
  百谷哭得呛气,望着这陌生的邪魔怔了一会儿,忽然对接起所有迷惑的往事:“你,你就是害死我白水寨全寨的那个人么?”
  这话不能不答,潇君索性承认:“……对,是我。”
  他又问:“你还是逼津滇化龙,折损他修行的人?”
  潇君点头:“是我。”
  “岚间上山后不见了,你害了他?”
  不等回答,百谷又一字一句地问他:“那,你装作津滇的样子,是不是连你也认定,我爱的是他,不是你?”
  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潇君便抿着唇不说,眼神却露出凄冷的火来。
  百谷再问:“我说的那些话,你也知道,我是说给他听的,我挡箭也是为他死的,对吗。”
  这些话是折磨。
  舌头是折磨,生在爱人的身上更是。
  当初为要让百谷痛苦时设立的暗室,要尝人祭悔恨难挡的佳肴的机关,结果倒成了自己的刑具。
  潇君从未受过这等酷刑,甚至想把自己的心取出来叫对方看看,看我这颗心更为热烈地爱你,举世无双地爱你,比这些弱小的、衰落的神更加伟大,为何你要弃之如敝履呢!形同凡人的河伯能做什么?
  百谷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再发抖,对他说:“你欺骗了我,你践踏了我的心。”
  两人对望,这注视渐渐生热,又变冷,人情翻覆,终由爱恨转为得不到的嫉妒与痛失的绝望,酒后梦醒,肠断在雪山表里,横绝天地命脉。
  “本来,我为你准备了酒,叫你能忘记一切,可以真正爱上我。所以也算作喜酒。”
  潇君从怀中掏出破碎的酒瓷,瓶口被莽撞的笨家伙撞破了,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他惨笑着,摇晃了一下液体:“然而人生不得醉,此酒终觉浅,喝的人应该是我啊。”
  他看着百谷的眼睛,用手擦去青年悬在腮边苦涩的泪珠:“是夫君有错,我美人莫哭了。是我不该让心里有人,设计自己的弱点,大又空地做些美梦。”
  没等百谷反应,潇君仰头灌下最后半瓶夺酒,一饮而尽,把瓶子掷在地上大笑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你不是为我而死,你连我真容都害怕,怎么会爱我。”
  他眼圈渐红,忍着眼泪,恶狠狠地掐住百谷的脖子:“但我确实救了你,怎么办呢百谷,我向来睚眦必报……原本,不会对你这样的。但现在,你得还给我你的命。”
  百谷颤抖的双手扶住他的手腕,情愿以死相抵:“好。”
  潇君如往日那样把他掬到怀中,贴着他的脸:“这次,我要你死是为我而死,不是为他。”
  百谷依然允诺:“好,我愿意为你去死。”
  他昂着头,纤细的脖子上现出未消去的唇印,这颈项昨日还属于自己,可在唇舌中舔舐亲密,还有身上许多地方,都留有隐密的红痕,是爱吮,是怜惜,然而今日就是离别,是无关。
  百谷依旧向他请求:“我可以死,为你死,只求你能放过津滇。”
  “我放过他?哈哈哈哈……我要把他扔进大漠里去!”
  潇君邪笑,一滴泪还是禁不住从眼眶溢出,落于下巴:“至于你。从阿里西至雷山,是黎水发旺之地,是千万人的母亲河、救命河,可以称为黎水的心脏。
  百谷,我就在那里淹死你吧,我要让你死在河伯的心里,消失在所有神的回忆中,消失在我的记忆中……片甲不留。”
  他没有再留告别的时间,将百谷抛出山外,青年转眼惊觉自己已在洪流大河之上,陡然落水,密集的涌流像石头埋头砸下,浪涛汹涌,河心兜转,把他掀入深水暗潮之中。
  天昏地旋,百谷佝偻着向上游,但水面浩瀚永无尽头,一只无形的手掌把他压在河底动弹不能。他很快用尽了最后一丝气息,几次呛水倒灌,终于在江底呕出鲜血瘫平了手脚。
  手掌撤去,百谷随波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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