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晌,直到褚廷筠松开他呼吸的间隙,叶淮允赶紧伸手抵在了褚廷筠胸膛前,缓过心跳道:“有这精力,不如先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褚廷筠撑着身子笑看他,语调慵懒:“这还不简单,去求子庙一探究竟,顺便查土匪的事。”
“那丁寄水的病情呢?”叶淮允道:“就不管了?”
褚廷筠耸了耸肩,“有段夜在呢,就凭他那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丁寄水多半死不了。”
叶淮允:“……”这么草率吗?万一真就是那天运气好,撞上丁寄水回光返照呢?毕竟他们是找大夫检查过段夜那药的,的的确确就是普通的润肠药。
“从一开始,那求医榜就是他信誓旦旦揭下来的,真要赔上了一条人命,这救治不力的锅,他背着也不亏。”褚廷筠用指尖碰了碰叶淮允的额头,也不知是在宠溺他的单纯,还是在揶揄他的天真,说道:“别忘了,那天段夜喂丁寄水服下的,除了药,还有水。”
叶淮允恍然意识到什么,在曦光中睁大眼睛问他:“你找人检查过那水?”
“自然。”褚廷筠扬眉呵声一笑,“但没查出具体是什么,只据说是一种秘药。”
“那段夜的身份呢?”叶淮允问。
他话方问出口又忽而想到,依照褚廷筠的处事风格以及敏感异常的直觉,肯定早已派人去查探了段夜的底细。而一直没有同他说,只有可能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果然,这会儿他见褚廷筠摇了摇头道:“一无所获。”
“所以我们这趟去求子庙,一来兴许能抓到丁夫人的把柄,用以威胁她解去丁寄水的毒。”褚廷筠续道:“二来……我们离开后,把段夜一个人留在丁府,放松警惕之下,也许会露出马脚。”
叶淮允点点头,而后撑着手又推开他一些,语气坚定道:“那就更该起了。”说着便掀开被子下床穿衣。
洗漱间又是一番言语狎昵、举止亲狎,待两人收拾完已经过了早饭的点。
推开门,江麟旭正坐在石桌旁,吃着暗卫从外头茶楼买来的早点,又抱着段夜毛茸茸的黑猫,好不惬意。
褚廷筠走到他身边,见他这段时日里难得的精神饱满,戏谑道:“怎么?这两天不怕鬼了?”
江麟旭右手执筷子夹给黑猫一小块饼干,看它吃下去后道:“不怕啊,段夜送了我一只猫,晚上它陪着我一起睡就不怕了。”
送?叶淮允闻言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他也喜欢这猫咪得紧,可向段夜讨要了许多次都不肯给,怎么就愿意给江麟旭了呢?
江麟旭想了想道:“大概是殿下已经有了义兄夜夜作陪,像我这种孤身一人的才更需要宠物吧。”他说着便去搔挠黑猫的下巴,“小喵咪,你说对不对?”
“喵呜——”黑猫在他怀里仰头附议。
江麟旭被逗得越发开心,笑嘻嘻揉起它的头:“乖,叫主人。”
“……”褚廷筠在心里说了他一句幼稚,拉着叶淮允的手抬步就走,可他没走出两步,突然听见身后那猫咪宛如女人般,婉转地喊出一声:“主人——喵呜——”
叶淮允与褚廷筠两人乍然停住脚步,回身看去,再三确认院中并没有第四个人。
“这猫……会说话?”叶淮允狐疑盯着江麟旭怀里的黑猫。
“会啊。”江麟旭像是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自己吃一口桃酥又给猫喂去一口,“段夜说只要它认定了主人,再多训练训练就能说。”
叶褚两人眸色同时暗了暗,“倒是……神奇。”
语罢,便不再多言离去。
只是在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后,侧边屋子一房门打开。
段夜手执扇子两步走到江麟旭面前,抬手就把纸扇往他头上一敲,语气无奈又有几分微怒,“你是不是傻?”
“啊?”江麟旭愣愣抬头看他,“我怎么了?”
段夜看着他双眼懵懂无辜,纵使有满肚子火顿时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深吸一口气,笑着把苦往肚皮里咽,尽量心平气和地委婉提醒他:“猫灵会说话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哪怕是叶兄和褚兄也不行,嗯?懂了吗?”
江麟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无意间,他好像把秘密透露出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罢了罢了。”段夜无奈摆摆手,和这个神经大条的人生什么气。他转而掀起衣袍坐在江麟旭身边的位置,展开折扇轻摇出一点风,续道:“还有……我送你猫,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
江麟旭仍旧那副表情看他,“那是什么?”
“我是因为……”段夜话说一半突然顿住,只觉喉头哽了哽。
这是怎么了,想他素来胡话谎话信口捏来毫无压力,坑蒙拐骗的活儿也没少干,怎么遇上这么个小傻子,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什么?”江麟旭刨根问底。
“咳——”段夜轻咳一声,捻起一块桂花糕边吃边随意地说道:“我是想说,你如果夜里害怕鬼怪睡不着,就来找我……咳,白天可以。”
江麟旭看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吃着点心,眼神却有些闪躲,仿佛心跳不自然地就加快起来,而后怔怔地点头应了一声:“哦。”
段夜:“……”还真是个,小傻子。
另一边,叶淮允与褚廷筠骑着风归云一路出了城,凉爽秋风送来野外麦香阵阵。
叶淮允道:“你有没有觉得,麟旭那只猫说话的声音很像……”
“那晚段夜床上的女人。”褚廷筠淡然接下他的话语。
那晚他们跟着一道诡异身影撞破丁夫人偷情后,转而在段夜房中看到了一袭白衫和一截女子长发。
就在要揭穿之际,段夜突然说床上的是女人,并且帐中也恰时有女子娇羞莺啼,让两人一时没继续追问下去。
但现在看来……那迷惑了视听的声音,是猫发出的,而非女人。
褚廷筠冷笑一声,“那晚引我们去丁夫人院中的人功夫不差,如果那人就是段夜的话,后来我们在屋顶上监视,凭他的武功定然也能感受得到。”
“什么醉卧美人怀,怕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叶淮允叹道:“这人还真是……深不可测。”
只不知这样个人物,是敌是友。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如若是后者,只怕是难对付了。
“目前看来,应当还算不上敌对的关系。”褚廷筠道:“毕竟……他应该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才会想法子带我们进到丁府,再引我们撞破丁夫人的秘密。”
叶淮允点点头,暂时把段夜的事抛在了脑后。他视线越过褚廷筠的肩膀往前看去,风归云已经跑上了崎岖的山路,坐落在山顶的求子庙从一个小小的点,变成了清晰的轮廓。
他突然脑中晃过点什么,拍了拍褚廷筠轻扯马缰绳的手道:“廷筠,停一下。”
褚廷筠依言让风归云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怎么了?”
叶淮允道:“你可还记得上回求子庙的主持曾说,后院住着的皆是女修,我二人怕是不方便进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褚廷筠眼眸一点点眯起,“易弁而钗?”
“咳——”叶淮允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了,想了想还是道:“虽说换了女子服侍能混淆过主持的眼,但到底改变不了我二人男子的事实,若连日与一群妇人共处,委实不大妥当。你可有其他办法?”
“没有。”褚廷筠直截了当就给了回答,“至于男女大防,只要平日里不同她们打交道,就算不得不妥。”
他说着,当即就掉转马头,下山返回城中。
两人寻了一家偏僻巷子中的成衣铺,老板在听闻他们想要买女装后,登时看向二人的眼神也诡异起来。
褚廷筠被他盯得烦躁,甩手就是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冷言冷语:“一句话,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老板方才还打量着他们的视线立马被白花花的银子吸引过去,连连点头,“做,做。”
店中伙计给二人丈量了身形后,拿出几套相对比较宽大的女子襦裙,供他们挑选。
叶淮允素来喜穿浅色衣物,这晌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而褚廷筠偏爱的墨色与玄色并不会用来做女子服饰,最终只勉强择了件绛红色的锦衣……像极了婚嫁时的喜服。
“不行。”叶淮允连忙按住他欲要掸开衣物的手。
褚廷筠掀了眼皮看他,“为何不行?”
叶淮允道:“我们去求子庙必然是一个妇人,一个丫鬟的关系,你这身……过于炫目了。”
褚廷筠看了眼他手中的衣物,“那不如……你当我的丫鬟?”
“褚,庭,筠!”叶淮允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吐字,“知不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
褚廷筠挑了挑眉,他显然是不知道的。
但为了夜里的时光有滋有味些,还是默默选了一件藏蓝色的布衣,走进是穿衣服的小隔间换上。
【作者有话说:之前有提到过,这一卷里头会有比较超脱常理的设定,指的就是黑猫会说话这个了。
至于女装……咳,希望没有踩到你们的雷点,给看文的小可爱们比心呀!】
第51章 山路
褚廷筠换好衣裳出来时,叶淮允还在试衣间中。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隔间的帘帐一点点掀起。
一双荼白色绣锦鲤的平地绣鞋率先步出,而后是一袭白衣如凉月。叶淮允的腰线本就极瘦,此时搭配上女子襦裙,便宛如九天仙娥下凡一般。
直到叶淮允清朗俊逸的面容也从帘后露出,两人互相瞧着对方,打量的目光从上而下,又从下往上,最后在四目相对时,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淮允努力适应着紧绷束缚的衣裳,问他:“能被看出来吗?”
“仔细看的话,确实不像。”褚廷筠绕着他前后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嗯?”叶淮允狐疑看他。
褚廷筠突然一打响指,福至心灵,“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叶淮允不解地看着他脚底生风,跑到对面一家早点铺子,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白面馒头。
褚廷筠将馒头比对到他平坦的胸脯前,“既是襦裙怎么能没有……”
“褚!廷!筠!”叶淮允今天第二次直呼他全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外,但转而愠怒的话到了嘴边又倏然拐了个弯,“你现在也是女子打扮,这东西怎么能就只给我用。”
叶淮允两步走到他跟前,一把夺过褚廷筠手中的物什道:“如若褚将军带着这身打扮到下属面前走上一遭,孤也不介意陪你尝试尝试新花样。”
他自然知道褚廷筠最是骄傲要面子,两人私下里再怎么胡闹也不愿被外人瞧了去。
果然,褚廷筠当即弯了弯眉眼,手中一个用力,便把那两个白面馒头尽数化作了齑粉,权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两人出了成衣铺,又去首饰铺买了几支简单的珠钗点缀在发髻上,最后走近一家脂粉店,央求老板娘给他们画了个偏柔和的妆容,遮掩去男子独有的眉目硬朗,鼻梁高挺。
一番折腾后,已是正午时分。
褚廷筠本想寻个酒楼饭馆用点午膳,但见叶淮允穿着这身繁琐服饰似是整个人都不自在,时不时就要扯动两下领子,便强忍住腹中空饥,抱着人跨上风归云,再度往城外而去。
“你……慢一点。”叶淮允坐在马背后道。
褚廷筠立马扯动马缰绳,让风归云缓了速度,“怎么了?”
“这裙子……”叶淮允胸口仿佛被堵着一口气,声音闷闷地吐出两个字:“难受。”
两人此时已在山脚下,褚廷筠仰头望了眼高耸的山坡。
如果像前两回一样沿着山路跑上去,肯定少不了又一番更剧烈的颠簸。褚廷筠想起他们上回在山峦的另一侧见到过正在修台阶的山路,便道:“往修路的那一侧走上去?”
仲秋的阳光不算太烈,叶淮允点了点头,“好。”
刚被褚廷筠打横抱着翻身下马,又在脚尚未着地之前补充道:“你背着孤走。”
褚廷筠:“……”
他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峦,又看了眼身边因被襦裙勒着腰腹而额头渗出薄汗、面颊透着绯红的叶淮允,唇角勾着把手臂收了收,保持着横抱的姿势往山上走去。
叶淮允这么个姿势被他抱在怀里,靠着觉别扭,不靠着腰杆难受,随着褚廷筠拾阶而上,就连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顿时就有些想收回方才要他抱着走的揶揄话。
正当他纠结要不要把手环过褚廷筠脖颈时,走着的人却突然停下来步子。
“怎么了?”叶淮允抬头见他眉峰微蹙起。
“不对劲。”褚廷筠道:“我们从上山起,一直在走弯路。”
叶淮允闻言侧过头,朝山路看去。
因为被横抱着的姿势,他的头一时朝向褚廷筠的方向,反而忽略了这路的走向。这会儿细细观察起来,果然觉出了一丝不寻常。
据叶淮允所知,如果一处山头的路径修得蜿蜒曲折,要么是因为山坡陡峭无比,直路难以行走;要么就是山中密林中有珍贵药材,需得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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