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这座山的某处,有铁矿。”
铁矿……这个大胆的猜测是叶淮允从没想到的。
他听褚廷筠继续说着:“我小时候跟义父去过一个死人村。”
那村子被几座山包围其中,与外界甚少联系。而之所以被叫做死人村,是因为那村子里的人都很奇怪。
要么短命,活不过而立之年;要么身有残疾,口吃弱智;而十个妇人里,至少五个小产,三个生下死胎,还有两个诞下畸形儿。
直到后来,他义父才查明缘由……原来,那村子旁的一座山内有大型铁矿,而整个山村的饮用水都需流经上游山脉。
叶淮允在脑海里幻想着那般情景,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褚廷筠遂将他抱进了怀里。
“而且我大概能猜到那条山路为什么会修的那么蜿蜒了。”褚廷筠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续道:“约莫是山体内挖矿的声音嘈杂,就故意用修路施工的声音来掩盖。而山路崎岖只是单纯为了增大工程量,延长施工时间。”
叶淮允被他下巴蹭的肩窝处酥痒,动了动半边身子,任有困惑:“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没理由在两个月前修建这求子庙啊。”毕竟如果这荒山无人问津,做起私贪铁矿的勾当,岂非更加便利。
“这还不简单。”褚廷筠抬起头朝他弯眉一笑,“香火钱,适合鼓腰包呀!”
叶淮允:“……”
这简单直白的理由,还真是……有道理。
他仿佛已经能想到这峙阳郡丞到底在背地里贪了多少银子,心头顿时不愉起来,这一个个地方官员,还真是没几个手脚清白的。
叶淮允揉了揉额穴,提议道:“下山去探探山路吧,顺便找一找那处铁矿。”
褚廷筠却道:“明日再去吧,今日有些累了。”
叶淮允点点头,想来也是,毕竟这人今日是抱着自己走上山的。他旋即便脱下外袍,走到床边准备休憩。
不等他掸开被褥,腰身突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
“你……做什么?”
褚廷筠嘴唇贴着他耳垂,哑声低笑,“我说的累了,是指……一会儿你觉得累。”
“……”叶淮允和他缠绵久了,理解能力也是与日俱增,试图想要推开这宛如癞皮狗般贴上来的人,“这是在寺庙里!”在佛祖面前怎么好……
“嗯。”褚廷筠煞有其事,“我相信佛祖会祝福我们的。”
【作者有话说:重金属,好像突然就硬核了。
但是作为化学系专业的灯灯告诉你们,重金属想要在瓷器上留下釉彩痕迹需要的时间是很久的,这里倒了水就显出来其实并不符合科学原理。为了剧情需要哈,请勿考究。
给追文看文的小可爱们比心啦~】
第53章 故人
行经蜿蜒山路的人少之又少,两人要找山中铁矿根本不需等到夜深人静时。
只随意用了几口清粥小菜,叶淮允就随着褚廷筠从后山绕出寺庙,往昨日他们遇见官兵的地方而去。
不难猜到,这条正在修建的山路实则是山体内挖矿的掩蔽。两人隐匿在密林之中,观察着那群修路官兵的一举一动,几乎很容易就发现了矿洞的入口。
又待摸清他们的换巡规律,以褚廷筠掠过无影的轻功,轻而易举就潜入了矿洞之中。
洞中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煤油灯悬在石壁,除非走的近了,否则根本看不清人脸。
两人便是利用这一点,脱下锦绣外袍,又在白净的里衫上拍了些灰土,卷起裤脚、捡起铁楸,混在挖矿的苦力男子当中,混淆过巡视的官兵。
等巡查的官兵走过一轮,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在矿洞中观察起来。
铁楸敲打石壁的声音环耳不绝,倒也方便了他们低声说话不会被旁人听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奇怪?”叶淮允边走边用眼尾余光瞥向这群埋头挖矿的男子。
所有人皆是双目无神、面容呆滞,只一味地挥动这手中铁杵,越看越觉得像是……
“像是被控制了的傀儡。”褚廷筠接下他的话回答。
叶淮允“嗯”了一声,确认这矿洞内暂时并无官兵后,走到一名青年男子身边打了声招呼。
那青年听到叶淮允声音后,眼眸乍然一凝,微微偏过头来的侧脸写满了震惊。
和他们二人的反应一样,青年先是谨慎地用余光环顾了一圈矿洞内,再三确认没有穿着官服衣裳的人后,才敢停下手里动作,看向叶褚二人。
“你们两个?”青年打量着他们的脸,又正对上眼睛道:“没有被控制?”
果然啊……他们所料不假。
但叶淮允此时更惊诧的是,听眼前这人的言下之意,这群挖矿人当中唯有他一个是正常人。
四目相对,这青年眸光纯澈,叶淮允只一眼便直觉他是个值得信任的,索性也不怕他会告发自己,直接挑明身份,劝诱他说出其余人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哼,还不是谭建那渣滓!”青年一说起这个名字,就眸中带火,咬牙切齿,“在这里所有人都被他种下了蛊虫,才会变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叶淮允自然知道谭健便是这峙阳郡丞的名讳,试探地问:“那兄台你是如何躲过一劫的?”
青年“呵”了一声,“我家祖上世代行医,一眼就看穿了那渣滓的意图。奈何因武功不济,逃不出这地方,于是只能假装成被控制的样子,暂且保住性命再做打算。”
正当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利的哨声,叶淮允与褚廷筠下意识以为是官兵来巡查了,当即就拿起铁楸,装模作样准备挖起矿来。
可叶淮允刚抬起来的手却被青年一把按住,“放下,不要动。”他低声提醒:“这是停工吃饭的指示。”
叶淮允依言放下手中工具,果然见周遭所有人都纷纷停下了动作。前一秒还锵锵嘈杂的矿洞,立马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两人学着那些傀儡的样子,木讷站好。等着外头官兵进来,将一份份装在瓷碗中的餐食,像施舍乞丐一样随手甩在众人面前。
为了不暴露身份,叶褚二人也是有样学样。其余人蹲在一旁,他们便也蹲下;其余人捧起瓷碗,他们便也跟着拿起;其余人用手抓起碗中饭菜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两人刚伸出去的手终于是顿在半空,怎么也下不去动作。
“快吃。”青年蹲得离他们极近,彷如蚊喃的声音从齿缝里发出,提醒道:“如果吃不完,就暴露了。”
叶淮允抿着唇,道理他都懂,可……这饭菜不仅是冷的,还是馊的!干巴巴的馒头上甚至沾着灰土!
他好歹是宫中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虽在寺庙祈福事会吃的寡淡些,但也从没闻见过这令人作呕的馊味。
叶淮允侧了侧头去看褚廷筠,果然他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反应,眉峰蹙起,像是随时都会把瓷碗在手中捏碎。
眼见着众傀儡纷纷搁下空碗,官兵从外向内走来收拾,叶淮允瞧见褚廷筠的眸色瞬间暗了暗,以为他在盘算着时机,一举杀出去。
可下一秒,他就见褚廷筠一咬牙抓起碗里的馊饭塞进嘴中吞咽下,又趁无人注意这边时,快速换过叶淮允手中的碗,同样替他吃去食物。
叶淮允一时愣怔,这人竟然……
素来最讲究口腹之欲,半点委屈也不愿让味蕾受的人,竟然这般……叶淮允把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他衣袍下的掌心,十指扣住。
褚廷筠朝过来对他摇头笑了笑,仿佛在说没事,可眉宇却不受控制地仄成了川字。
等到官兵收完东西出去,那青年才终于长松出一口气,“方才好险。”
叶淮允握住褚廷筠的手紧了紧,终于能开口说话但却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断了音的“你……”字,就又不知该说什么。
褚廷筠拉他站起身,忍住喉咙里那股想要呕吐的恶心劲儿,半晌才道:“闹一场肚子的事罢了,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些人都救了,然后查封了整座矿洞。”
叶淮允虽不放心,但还是点点头,这才转过头对青年道:“方才倒忘了问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
青年道:“叫我赵初阳就好。”
“赵初阳?”叶淮允闻言一惊,试探地问:“你是……思白的未婚夫?”
赵初阳眼睛顿时一亮,激动地下意识就抓住了叶淮允的手腕,声音轻颤:“你认识思白?他还好吗?”
“不好。”褚廷筠在叶淮允回答之前,毫不委婉地实话实说,而后拿开赵初阳无意间碰到叶淮允腕部的手才继续将他们在陆霞城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初阳垂着头听他说完,整个人的情绪低落到谷底,哑声道:“当初我是去寻传闻中的琴瑟璧不假,可刚到邻县的林绥山下,就被人偷袭打晕了。而后再醒来……就已经被抓到了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
这倒的确与他们先前查到的线索相同,叶淮允环顾四周,又问:“那你可知,谭建此人挖了这么些铁矿石,都用来做什么吗?”
赵初阳摇了摇头,“他们从不在矿洞里说话,只有一次,好像隐约听见几个官兵说什么……速速给西南那位主子送去。”
西南……叶淮允与身旁人对视,眉目一凛,果然又是那位不安分的。
那想来就是挖铁矿,制铁器,给军队配别刀枪剑戟了。
叶淮允拍了拍赵初阳的肩膀,“赵兄且再忍耐两日,我二人定想法子将所有人都救出去。”
话虽如此,可叶淮允和褚廷筠都知道,想要查封矿洞,并且救出这么一大批没有意识的活傀,并不容易。
想来谭建早已成了常信王叶淮璋的喽啰,为了成事,不惜给丁寄水下毒,这样他自然而然就成了整个峙阳郡的一把手,诱骗城中不知缘由地官兵替他做尽谋逆之事。
叶褚二人避开巡守,回到寺庙禅房中苦想对策。
“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活傀,能有法子变回正常人吗?”叶淮允问。
他想的是,如果这么多人同时起义,控诉谭建做的恶事,必然能把事情闹大传开。这样一来,反而能名正言顺查办谭建了。
可褚廷筠瞬间就破灭了他的希望,“你忘了在陆霞城秀才楼发生的事了?”
当初吕飞槐就是被水吟玉中的蛊虫要了性命,而后才尸变成活傀。可这人本质上是死了的,无论如何也复活不了。
叶淮允揉着眉心,饶是大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心里烦闷,顺手便倒了杯茶,却又在欲饮下时,想起这茶水中含有重金属,复而搁下茶盏。
真是……诸事不顺。
被烦心事困扰了大半天,夕阳已然逐渐西垂,寺中小僧也在再度送来清粥小菜。
褚廷筠舀了一勺热粥喂到他嘴边,经历过矿洞中那碗冷饭,叶淮允只觉得这寡淡没有半点盐味的白粥都美味至极。
待一碗清粥见了底,褚廷筠用布巾抵在手背,边替他擦了擦嘴角,边说道:“我有两个办法,但并没有把握能成,你要不要听?”
“自然要。”叶淮允不假思索。
褚廷筠轻笑,“第一,回郡守府找到丁夫人给丁寄水下的毒,让赵初阳看看,能不能解。他的医术不比药馆老头差,甚至特意研究过西南蛊虫和蛊毒,兴许会有办法。”
郡守手里有能让整个峙阳郡官兵听令的铜符,一旦丁寄水用兵符号令,原本来替谭建做事的人,立马倒戈相向。叶淮允点头,虽希望渺茫,但确实是个办法。
他又问:“那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褚廷筠半边唇角倏而勾起一抹玩味笑意,眼尾也暗含算计地挑起,“我猜段夜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毕竟……他的猫是会说话的。”
第54章 解药
两人回到郡守府西院时,江麟旭与段夜怀里各抱着一只猫,正坐在秋日暖阳之下,闲聊着什么,好不惬意。
见到叶淮允与褚廷筠走进院子,江麟旭立马站起来,手中的黑猫随之蹿出他的臂弯,蹲在石桌上与段夜的猫互相对视着,而后探头碰了碰嘴唇。
“义兄,你们前两天去哪了?”江麟旭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我找你们半天都找不到人。”
褚廷筠低低笑了声,本还放在身侧的手,忽就揽过叶淮允的腰身,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自然是约会。”
叶淮允被他指尖按着的侧腰,顿时有酸软之感攀升,便也点了点头。换得听见他们对话的段夜,坐在桌边笑眼盈盈地看过来,倾羡道:“褚兄与叶兄还真是……好兴致。”
褚廷筠似笑非笑地朝他望去,反唇相讥:“自然不比段兄日有两只灵猫,夜有多位美人作陪的兴致好。”
叶淮允知道,褚廷筠对段夜心存怀疑,态度自然没法伪装得和善。但江麟旭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高兴,转过身眯着眸子道:“你晚上召了美人作陪?”
“没有。”段夜一口否决:“绝对没有的事。”
“哦?”褚廷筠缓步走到石桌旁,挑了挑眉,“那……前几晚段兄床上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还有后一日,段兄可是同时召了四位衣着薄纱的姑娘。”
段夜张了张嘴,可他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江麟旭就直视进他的眼底,一丝神情也不放过。
“我……”段夜讪讪扯动嘴角,尴尬至极,只好如实道:“我是召了人,但绝对什么也没做。”
褚廷筠得了意料之中的满意答案,终于没再继续奚落,但叶淮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这不过两日没见,怎么总觉得江麟旭与段夜之间的气氛,变得有那么一丝奇怪与……道不明的暧昧?
就比如此时,江麟旭听到段夜宛如发誓的保证后,哼唧了一声,抱起桌上正交叠在一起的黑猫其中一只,颇有几分傲娇地走回自己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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