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允:“……”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两只猫是在……欢爱?
被乍然孤独留下的黑猫十分不满,后两脚着地,直起身子,抬起前两脚在半空乱挥乱挠,直到被段夜抱进怀里轻抚了背脊好久,才温顺地消停下来。
看了这么一出闹剧,叶淮允显然还没忘记他们此番回来的目的,开口道:“段兄……”
但他刚出口的话,就被段夜突然打断,“叶兄稍等,我也有一事要说。”
叶淮允做了个请的手势,段夜便道:“我发现,丁老爷不是被邪祟附身,而是中了毒!”
闻言,叶淮允与褚廷筠两人平静地站在一旁,面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就看他接下来想要怎么圆。
而段夜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叶淮允不欲回答,倒是褚廷筠十分敷衍地配合,面无表情道:“嗯,吃惊。”
“……”段夜吃了个瘪,只好没劲地继续道:“就在昨天晚上,我和麟旭还偶然找到了那种毒药。只不过我不懂医术,也还没来得及出门去找大夫求解。”
这下两人倒是真的讶异了,本以为找到相应的毒得花上好一番力气,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段夜口中的那句偶然,到底如何,就见仁见智了。
叶淮允见段夜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是一些白色粉末,没有半点药的味道。
叶淮允从他手中接过物什,将这随时可能散在空气中的粉末重新包好,便与褚廷筠以求医配解药之名,再度出了郡守府。
段夜看着两人的身影走远,抿着的双唇间叹出一口气,神色不明。但他又瞬间收起所有情绪,而后转身敲响江麟旭的房门,准备……好好解释。
秋风习习,两人走层林尽染秋红的山间。
叶淮允手中握着纸包,沉吟道:“迄今看来,段夜应是想帮我们的,可他到底会是谁,非要以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相帮。先前派出去查他身世的人全都一无所获,呵,只怕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褚廷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心里一遍遍默念过这个假名字。段夜……段……夜……叶。
他突然侧头去看叶淮允,又回想了段夜的样貌,末了摇了摇头,不像,甚至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我也猜不到。”褚廷筠叹息,“但纸迟早包不住火,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解药配出来。”
叶淮允点点头,两人此时已经快要走到矿洞口,有过一次潜伏的经历,第二次便要容易许多。
赵初阳拿过纸包,将其中粉末又嗅,又碾,左瞧右看了大半天。
直等得褚廷筠都不耐烦了,“怎么样?这毒能解吗?”
“可以一试。”赵初阳直言:“但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他边把纸包折叠好,边道:“这里头混了西南一种特有的蛊毒,我虽略有涉猎,但到底从未接触过,所以……”
“那就试试看。”褚廷筠直接打断他磨磨唧唧的顾虑,“大概要几天的时间能配出来?”
赵初阳想了想道:“只要药材齐全,不超过三日。”
“好。”褚廷筠应答着,就抓过赵初阳的胳膊,欲把人直接从矿洞带走。
“等一下!”赵初阳制止住褚廷筠过于大胆的动作,说道:“谭建那狗贼每天傍晚都会来清点人数,如果少了人,必定会引起怀疑。”
“那便我来换你留下。”褚廷筠没有半点犹豫,说着就摘下腰间玉牌交到叶淮允手中,“这是号令鸾霄宫所有暗卫的令牌,如果这三天内,丁府出了什么变故,记得护好自己。”
“你……”叶淮允掌心放着那块写有“鸾”字的玉石,触手升温,可他却久久没有收下。
他自是不担心以褚廷筠的武功会在矿洞中出什么纰漏,而是一想到那些馊了的饭菜,叶淮允便不忍也不愿让这人受三日折磨,抿抿唇道:“不如我留下吧。”
褚廷筠哪会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笑着将人揽进怀中,摸了摸他的发顶,话音染上几分宠溺。
“别担心,我昨天吃了那些个腌臜东西后,不也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嘛。况且万一真救醒了丁寄水,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信服。”
叶淮允呼吸着他衣衫上的蘅芜香,终是点了点头。
褚廷筠在他额上深深印了一吻才松手,算算时辰,这会儿正是矿洞外官兵换防的间隙,没再敢多耽搁,便让他们快些走。
叶淮允带着赵初阳回到城中后,立马租下了一个小医馆,供赵初阳研制解药。
相比之下,他反倒成了一个闲人,除了时不时命人去寻些医馆中没有的珍惜药材,便是倚在竹塌上,或看会儿书,或想会儿褚廷筠此时如何了。
三日时间过的极快,当赵初阳将两粒黑黢黢的药丸放到他面前桌上,叶淮允不由问了句:“把握有多大?”
“五成。”赵初阳回答:“如果病人在服药后的两个时辰内能睁眼,那便是成了,如果不能醒……”
那便是剩下的另五成,纯看天意。
这胜算委实不大,叶淮允闭了闭眼,但他只要想起褚廷筠还在那暗无天日的矿洞中受苦,便一秒钟也不愿多耽搁,当即把东西揣入袖中,往郡守府而去。
此时正值归鸿远去,夕阳挂天际。
叶淮允在心底盘算着,如若这药能救醒丁寄水,只待今夜子时,他们就可一举端了谭建的阴谋。
为了增大胜算,叶淮允一回到郡守府就拿出褚廷筠给他的令牌,命所有暗卫在城门下钥之前出城,潜伏在城外山下,随时候命。
江麟旭愣愣看他皱眉安排着一切,待影卫散去后,忍不住好奇地问:“殿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事,你待在府上,莫要出门就行。”叶淮允没太多时间与他解释,便半是敷衍半是劝告地回答了两句。
趁着逐渐暗沉的天色,叶淮允潜入丁寄水房中。
因为人病了实在太久,浓郁药味的卧房中并没有人进来,倒也正好方便了他行事。
叶淮允将药丸塞进丁寄水嘴中,又倒了杯水辅助他吞咽下,之后,便是两个时辰漫长的等待。
他坐在房梁上,不知怎的,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很是不安。
“咳咳……咳咳咳……”忽然,床上传来一阵急而短促的咳嗽声,叶淮允赶紧上前查看。
丁寄水的眼皮子一点点睁开,视线逐渐清明,当他看到站在床边的人是叶淮允时,却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哑声喃道:“还以为醒来,没想到还是在梦里。”
“……”叶淮允淡淡道:“是孤,丁大人没在做梦。”
闻言,丁寄水唰地睁开眼睛,嘴唇哆嗦着:“真是殿……殿……殿下?”
“是孤。”叶淮允又重复了一遍。
他懒得管丁寄水此时喜忧参半的情绪,直接从袖中药瓶里倒出几粒补药,在茶盏中倒了水,让丁寄水服下。
叶淮允边看他精气神一点点好起来,边将谭建所做的恶事简单说了一遍。
“为殿下效命,臣义不容辞。”丁寄水跪在床上如是道。
紧接着,叶淮允便见他从床榻里侧的墙壁中敲出一个暗格,又像是在破解机关般,摸摸索索半天,最后拿出了一块铜制的虎形兵符,双手奉上。
叶淮允接过虎符,先下令让东宫影卫围住郡丞府,务必不能让谭建出了家门。而后利用虎符召集了峙阳郡大半官兵,出城而去。
他抬头望了望天幕,今夜云层稀薄,没有月亮,整座山峦都被繁星的璀璨银光包裹住。
叶淮允的步子越走越快,心跳也越来越急,似乎他只要一想到褚廷筠,心尖就仿佛被细针突然扎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攀升蔓延,那人该不会……出事了吧。
临近矿洞,叶淮允将手指压在唇上,吹了声婉转的口哨。
这是他与褚廷筠定好的暗号,只要他一吹哨,便代表事情成了,也代表褚廷筠能从矿洞里出来了。
可这晌,哨声吹了一声又一声,始终没有人从洞内出来。
叶淮允心头一紧,他又看了眼天际。
云层稀薄……没有月亮……
今天!是月底三十!是褚廷筠内息紊乱的日子!
第55章 偎暖
叶淮允直接带人冲进了矿洞,可除了对付洞外巡守的谭建心腹花去些力气,他预想之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
因为矿洞中,活傀没有了,已经挖出的一块块铁矿石也没有了。
就连,褚廷筠也不在这里……
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提前泄露了他们的计划,将所以东西提前转移了,可褚廷筠会在哪?
以叶淮允对他的了解,褚廷筠定会继续隐藏身份,跟上转移矿石的人,深入敌处,静待时机。可偏偏不早不晚,今日是七月三十,习武之人内息紊乱是大忌,别说不能动武,甚至连走一步路都会伴随着浑身钝痛。
他不敢细想,当即下令让所有人都开始沿着矿石被运走车轮痕迹,往前追。
“轰隆——”雷声惊响。
方才还云层淡薄的天,突然就蒙上了整片乌云。
电闪雷鸣间,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将众人手中的火把浇出滋滋熄灭声。
叶淮允眉宇深皱,雨水便从他仄起的眉骨皱痕间划下,从鼻梁到下巴,再沿着脖颈打湿里衫。
秋雨寒凉,他站在幽暗的山林间心想:凉了。
这么大的雨,几乎在瞬间就将车辙留下的痕迹冲刷干净,也让本就崎岖的山路,越发泥泞难走。
没了照明火把,在黑暗中除非离得近了,否则谁也看不清谁。
叶淮允心乱如麻,在雨夜中如无头苍蝇般拨开每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可依旧一无所获,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走在了哪里。
倾盆大雨已然下了半个时辰,全身上下都被淋湿的叶淮允背靠在一块山石,不禁打了个哆嗦。
如果整座山上都找不到人的话,就该是最糟糕的情况……被常信王的手下识破身份,囚禁抓走。
叶淮允闭了闭眼睛,十指攥成拳发出咔咔声响,他从没这么自责过。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能提前想到……
大抵是他的情绪波动太大,被手中玄翼剑感受到,又或者是他握紧的掌心,不经意间注入了和褚廷筠相似的内力。总之,便是此时,被他拿在手里的玄翼剑忽然晃出一点微红光芒,然后沿着剑身向前蔓延成长线。
叶淮允古怪地看着这一幕,最后,那红光止在剑尖的侧边。
倏而,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出现在叶淮允脑海中,莫不是妖剑有灵,这红光是在为他指引方向?
叶淮允一抹脸上雨水,迈开步子就往剑光的方向飞奔。
被雨水打湿的衣袍贴在身上,沉重难耐,被夜风一吹,又引得寒凉入骨。但叶淮允此时什么都感受不到,直到赤红剑光消失,而他站在一处山洞前,看见靠在石壁上的熟悉身影,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终于长长舒出。
“廷筠……”叶淮允走进山洞,蹲到他面前。
褚廷筠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一只手死死抓在石壁上,用力之大,连掌心和指缝都渗出血,染红了整块石头。
叶淮允伸手覆上握住他鲜血直流的手,又动作温柔地,掰开一根根手指头,才让他松开那石壁。
褚廷筠此时已然意识迷蒙,混沌之中只感觉掌中握着的东西突然没有了,便半点也没多想,直接抓住离他最近的物什,用以支撑自己体内真气乱窜的痛苦。
自己的手腕扎人被他捏住,皮表瞬间就被掐出了五个指甲印。
叶淮允眸子眯了眯,并非因为痛的,而是这手心的温度……好烫。
他又伸手去贴褚廷筠的脖颈,同样是一片滚烫。
似是感受到了他在身旁,褚廷筠双唇动了动,气息凌乱地呢喃:“淮允……”
“什么?”叶淮允凑近去听。
“冷……好冷……”
冷?叶淮允贴在他侧颈的手背,只觉出一片似火灼烧的温度,怎么还会觉得冷?
这山洞阴冷潮湿,外头的藤蔓枯枝又被雨水淋湿,想要生火取暖是不可能了。叶淮允想了想,便张开双臂,想着抱住他以身偎暖。
可他手臂刚碰到褚廷筠后背,本就喊着冷的人突然一个哆嗦,像是更难受了。
叶淮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身衣物,都是湿的。他看了眼难耐至极的褚廷筠,抿了抿唇,索性将腰封抽开,衣裳一件件脱下,最终只剩下一条离裤,贴身将人抱住。
被丢在一旁的玄翼剑,再度泛起光芒。叶淮允这回立马就懂了剑的意思,将它放到褚廷筠手中。
洞外秋雨哗哗萦绕耳畔,洞内怀里凌乱呼吸敲在心头。两种极不协调的声音交错,叶淮允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已有熹微晨光洒入山洞,瓢泼大雨也在后半夜停了,鼻间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叶淮允动了动僵持了一整晚没动弹身子,却忽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般,垂眼间瞧见自己身上披盖着褚廷筠玄色的外袍,遂抬头看去。果然,褚廷筠正眉眼安静地望着他,专注而认真。
“你没事了?”叶淮允拉过他的手,把着脉开口。
“嗯,没事了。”褚廷筠唇角微微勾起,将他散乱在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又言:“现在倒是你有事。”
“我有什么事?”叶淮允一脸困惑。褚廷筠便拉过他的手贴在额头,手背下的温度滚烫。
叶淮允晃了晃脑袋,难怪他从方才醒来时就觉得头脑昏沉,原来是发烧了。
“淋了雨又脱了衣物,不着凉发烧才怪。”褚廷筠叹出一声气,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再开口,九分无奈中透出一丝责备,“三日前分明答应我会护好自己的,君无戏言的襄王殿下,这回可是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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