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老宅。到的时候,虞泣正坐在沙发上翻书。这个人今天穿着紧身的西裤,上身是黑色衬衫和米白色毛衣马甲。
我第一眼看到这个画面,下意识地就拿手机拍了下来——这个画面真的很像什么民-国剧的场景。
虞泣没有发现我拍她,她看书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才看到我,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
虞泣斜斜地倚在沙发一角,一手放在扶手上,一手翻着书。书放在膝盖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很是悠闲的样子。发现我后,她姿势不变,只是抬起头,用翻书的手抬了抬有些下滑的银丝眼镜:“你今天穿得好看。”
我今天穿的是米色针织衫搭黑色风衣。妈妈说:“我宝的身高穿风衣肯定好看!”,于是新衣服买了风衣。
我自己的感觉是还好,就是有点不太习惯。妈妈说,如果可以的话把头发放下来更好,但是我觉得,太成熟了。
于是早上我思考了一下发型,最后把脖子以下的头发束成了一个有些松的马尾。
好难得听到虞泣夸我。我仔细看她,她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眼神有些躲闪。
我笑了,“你今天也很好看。”
虞泣轻轻地笑了。
一个学期过去,虞泣不怎么用拐杖了。她的腰椎和右腿还是不怎么好,右腿经常走着走着就没力气了。刚拿掉拐杖的时候,偶尔会走着走着就脚一软,整个人栽下去。两三次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配了个手杖。
手杖是合金的,轻便,可伸缩折叠,不用的时候就只有一把折叠伞的长度。可以支撑这虞泣的右侧身体,这就足够了。
我们慢慢走到了公交站。上了车,还好有个位子,我把虞泣按了下去。她抬起头,用一种略微不满的眼神瞪了我一下。不过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让我觉得像小猫炸毛。
唔,好像真的有点炸毛,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几根头发支棱起来了。
没有上手,我一边憋笑一边和她说:“头发炸了啦。”她才不太在意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到了云中城,远远地我们就看到江游。
不是我说,江游的打扮,实在是很容易被一眼看到,也实在是那种,在学校很容易让教导主任心肌梗塞的样子。
万年不变的马丁靴和细细的银链子,区别在于她今天穿着黑色工装裤和黑色皮衣,内搭倒是一件涂鸦风格的T恤。
很是让人怀疑她会不会下一秒就跨上一辆重型机车。
不出所料,虞泣果然一脸嫌弃:“你穿得好骚包。”
江游也一脸嫌弃:“你穿得好古板。”
所以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啊?
云泠俞小楠和方可心也到了。云泠还是穿着素色长裙,温柔婉约的样子;方可心穿着黑色毛衣和白色牛仔吊带裙,看起来就很符合高中生的身份;倒是俞小楠,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A字裙——我第一次看到她穿裙子!
互相吹捧穿搭,好像也是女生的惯常操作。我和虞泣原本没怎么在意,但是后来,俞小楠为了转移大家聚焦在她裙子上的注意力,说了一句:“我有什么好主意的啦,你们看虞泣和陶之昭穿得就很情侣好吗!”
她大约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思考,说完之后自己歪了歪脑袋,一副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还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没错,确实,你俩今天真的穿得很couple。”
我扶了扶额。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离谱。江游一脸调笑的神色,用手肘怼了虞泣一下。方可心和我同款扶额,拍了一下俞小楠的脑门,倒是云泠,笑了笑,一言不发。
虞泣一脸无语:“我谢谢你哦,我看起来还差一件白色风衣。”这个话题就算被带过了。
我们一边玩闹一边聊天,慢慢地走到了商场三楼的西餐厅。
一张六人座的桌子,为了方便,我们把最不方便动弹的虞泣赶进了最靠内的位置,需要跑腿的事情都由我代劳。于是我也就挑了一个和虞泣面对面的座位。
其他人像是默认了我和虞泣的相处模式,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晚上的烤肉,也是如此。下午玩过了密室逃脱,基本上,体力活由穿着最合适的江游包办,脑力活大部分由虞泣解决——她看起来玩密室逃脱真的很熟练,据她说,和几个兄弟玩了至少有四五六次。所以晚上的时候,江游还好,虞泣用脑过度,反而一副很疲劳的样子。她原本是可以不这么累的,奈何在密室里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照顾别人,很是体谅地照顾每个人的感受,导致了她事事都操心,因此体力消耗这么大。
尤其是,我们这次选的是一个破案主题的密室。背景大概是,一位前往温泉酒店度假的男子惨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前来侦查的警探,也就是我们,被凶手锁在了温泉酒店里。这个布景很逼真,和真正的温泉酒店估计就差了个温泉。这也意味着,凶案现场也布置得很逼真。
逼真到方可心和俞小楠一进去就被吓到尖叫。
虞泣:“我没被场景吓到,倒是被你们吓到。”
于是全程她都照顾着我们,比较需要心理承受能力的逼真凶案现场也是她调查的。
说实话,她扶着眼镜认真思考的样子真的很……吸引人。
我问她:“你不害怕吗?”
她:“比起未知的鬼神或者暗□□之类的,我觉得这种真实可见的恐怖反而没有那么可怕。”
我思考了一下,简单来说,那就是虞泣比较怕鬼。
晚上,我们到江滨的时候,大家迁就着虞泣,就在江滨公园塔楼的长椅上,看着江景。
大约是因为今年的元旦恰好在周末,跨年活动一波接着一波,江面被映成了橙红色。我们没有下去参与的跨年活动,其实人很多。大家在下面欢笑,嬉闹,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人们总是认为,新的一年,能够将人生翻过一个新的篇章。
既然如此,我也衷心地祈愿,虞泣的人生,能够彻底翻过,迎来新章节。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着虞泣。橙红色的灯火映在她脸庞,照耀出一片温暖神色。
看一看时间点,是时候了。
江游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但虞泣怔怔地望着楼下的江景,好像在出神,又好像在沉思。
我唤醒她:“虞泣,你看。”
江对岸的高堤上,忽然开始放起了烟花。大红,粉红,橙红;湛蓝,天蓝,深蓝...璀璨的烟花点亮了夜空。
江游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烟花,不仅仅是色彩多变——没有一个相同的颜色,造型也没有重复。粉色的莲花,红色的牡丹,金色的凤凰,深蓝的龙……它们就像是忽然有了生命,带来了一场灿烂。
烟火照亮了江面,也引爆了人群。每一朵新的烟花绽开,都会在人群之中引发一阵阵的喧闹。
虞泣紧紧地抿着唇,烟花在她的脸上映出各色的光。但更亮的是她的眼睛。
平时漆黑如墨的眼睛,此刻焕发着难以言喻的光彩,倒映着烟花的各色光,却好像比烟花更亮。
就像北辰星一样闪耀。
绚烂的烟火持续了五分钟,又或者是十分钟。但是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一颗图案是“新年快乐”的烟花凋零后,江游出现在了塔楼,站在我们身边。我们看着虞泣,她仍旧望着烟花的方向。
样子有点呆呆的。
江游拍了拍虞泣:“喜欢吗,这个新年礼物?”
我看虞泣还有点发愣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向来对这些看起来漂亮的东西不感兴趣,连忙和她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是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烟花很耀眼,很璀璨,就像我们眼中的你。”
我很犹豫,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隐隐有一丝湿润。
“你喜欢吗?”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几个人只是抱团看着我们,只有我和虞泣面对面。灯火映在她的侧脸。
“嗯。”有一点哭腔。
“我很喜欢……”也有一点哭腔。
不知不觉,虞泣的眼里变得潋滟,像盛满了星辉,又像是一片寒潭,倒映出波光。
虞泣哭了。
她先是无声而静寂地落泪,我们立刻慌了,到处找纸巾。我们把纸巾递给她,她哭得更厉害了。
她抱膝坐在长椅上,伏在膝头,肩膀一直在颤抖。我手足无措,想要抱抱她,又不敢。
最后还是江游说:“拍拍她的肩膀吧,她不会介意的。”
于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哭得很伤心,先是无声,然后渐渐放出声音,声嘶力竭,就好像积累了很久很久的苦闷,都想要借此发泄出来。
我很担心。身后,俞小楠担忧地说:“虞泣这样哭……不要紧吗……”
云泠叹了口气:“她从来没有这样子哭过。我从没见过她哭。”
能哭一下发泄也好。我是这样想的。
看着她这样,不知不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抱上了她。很瘦,身上的骨头能硌到人,但是很温暖。
刚被我抱上的时候,她瞬间绷紧了身体,随后才渐渐地放轻松。在我的安抚下,她情绪平复了下来。
江游:“喔嚯。”
这声喔嚯像是打开了什么神秘开关。虞泣眼尾泛红,眼睛里仍有泪花,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和江游互怼。
哭过就好了。我看着她和江游打闹的背影。
哭过就好了,让厄运随着眼泪流掉,希望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流泪了。
看着烟火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我在想,我想一辈子和旁边这个人在一起,想要她一直一直幸运,而我看着她幸运下去就可以了。我会是她永远的朋友。
我不会离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的生日,亲友花式让我上线,后来才知道她们给我准备了惊喜,在纯阳给我炸了好多烟花。
那种感动真的很容易触动人。
最近心情比较低落,希望没有影响到文风。
☆、第四十四章 远行客
第四十四章
新年之后的虞泣,好像不再那么拘束自己。她不再用过去的痛苦折磨自己,而是试着释然。
不是对造成伤害的人释然,而是对自己释然。沉湎在过去是对自己的折磨,而伤害你的人不会愧疚一丝一毫。
这是谭医生在对虞泣的某次谈话中说的,虞泣现在显然正在试着走出来。
我们的感觉也没有错。虞泣之前确实是在封闭着自己,不露出真实的心情,不付出真实的心意,就不会被伤害。
高考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这种感觉,永远是旁人说了千百遍,也无法体会的,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够感受到。
要说我的感觉,我可能是没感觉。我和每一个模拟考一样,平常地走进了考场,平常地等待,和平常地做卷子。
但我显然是个例。就连虞泣,在考前也显示出一种异常焦虑的状态。我感到很诧异。
“你平时的状态很好,正常发挥就可以,不要担心。”我安慰虞泣。
她看起来比平时烦躁很多。谭医生给她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才勉强安抚了她。
“她对中考的失利阴影很大。”谭医生是这么和我说的,“潜意识里,她担心失败的后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所以显得焦虑。”
失败的后果。这五个字让我反复思考。虞泣的担忧是什么呢?不能上心仪的学校?不能读心仪的专业?不能选心仪的导师?还是……
我们的约定是一起上燕大。或许,我们的约定是否是她牵挂的一部分呢?
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我很高兴虞泣会重视这个约定,她一直是重感情的人,但是我是不是给她造成了压力?
不去细想,不去深思,我摒除杂念,专心备考。只有全力以赴,才是对我们的约定最大的尊重。
在蝉鸣和空调的声音中,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第一次,我们出考场没有凑在一起对答案。
出来之后,大家纷纷找到同学,回到班级,尽情地大喊,飞扬的卷子像是雪花,纷纷扬扬,铺满了高三楼前的小广场,校领导在楼下看着,摇头笑着叹气。
俞小楠冲进了我们班。他们班就在隔壁,我们刚才就看到她在走廊上拥抱了每一个女生同学,她冲了进来,给了方可心和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终于!”她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愉悦。她冲到了虞泣面前,双手已经举了起来,忽然反应过来面前的是虞泣。
“啊呀,”俞小楠刚准备放下手,虞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抿了抿唇,伸出了双手,虚虚地环抱了俞小楠。
“!!”大家全都一脸惊讶的样子。云泠从隔壁班过来,也见到了这一幕。
“你……”云泠神色复杂。虞泣倒是一脸释然的样子。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虞泣这样问云泠。
“当然可以。”云泠神色惊讶,不过没有拒绝。
虞泣踌躇了更长的时间,明明是下定了决心,自己问出了口,自己却犹豫。
云泠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她终于下定决心,伸手环抱住云泠。不同于虚抱住俞小楠,她用力地,实在地抱住了云泠。云泠面色温和,像是感慨,回抱住虞泣。
虞泣真的在慢慢做出改变。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十分欣慰。
她们拥抱着,云泠慢慢地笑了,拥抱终了,云泠说:“生日快乐。”
?
生日快乐?
今天是虞泣的生日!
我仔细一想,发现原来我真的不知道虞泣的生日。而虞泣,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她的生日。
知道她生日的,可能只有那些男生,和被她称作小学“最好的朋友”的云泠。但是云泠之前不曾说过,而你显然不能指望男生记住这些事情,因此我竟然一次也没想到问虞泣的生日。
大概也是因为我的生日往往在暑假,每次过生日都是在家里过的,和同学过生日这个选项,也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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