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疗法效果不比针灸推拿差,但成本高,药材用量非常大,且用过的都只能倒掉,顾依起初抗拒,王药就骗他,说针灸推拿之后会全身无法动弹一日一夜,工作狂顾依一听,就顺从了。
王药隔着纱布揉顾依右肩膀,顾依惯用右手,那是有原因的,他右肩的伤比左肩轻,“这里好多了,现在举刀是不是没那么痛?”王药问。
顾依点头‘嗯’了声。
“太好啦。”王药欣慰,他弯身靠近顾依脸庞,用唇尖啄了一下,说:“等你板伤收口,我用大桶子熬药给你泡,那样药效是最好。”
见顾依开口要说话,王药立即抢先:“不准说浪费,花在我王药爱惜的人身上的钱,再多都不贵,在我王药眼里,天下最贵的东西,就是你。”
顾依不是油嘴滑舌的人,确切来说,他口还蛮拙,不怎么懂得圆滑,幸好他有自知之明,平日都寡言,才不至于在外得罪人。
在内,他就不怕了,想什么,说什么。
“你错了,最贵不是我。”顾依撑起上身,抓着王药的手按在心口,“是我们。”
顾依若不是这日得进宫,他真的想和夫人翻云覆雨一整天。
趁着王药在打点要带去王家庄给弟弟们教课的书籍,顾依匆匆离开官署,王药要他坐车的,但是他堂堂禁军统领,步行能到的距离要坐车?萧寅一定笑他。
略施轻功远离官署后,顾依就迈着平日的步伐走,这日他总算走得比昨日自在,一路几乎没人敢看他,蹀躞带上悬挂的腰牌撞击着佩刀的铜饰,配合他节奏稳健的脚步,发出一串干练武将才有的声响,这一人的声响走着走着就成两人,萧寅自一条巷口冒出来,很自然地走到顾依旁边,两人并肩而行。
萧寅手拿一个肉包在吃,他看着顾依微红的耳朵,故作心疼地说:“哎,抱歉,害你被媳妇拽耳朵。”
顾依翻白眼,他耳红是因为熏疗的温度还没退,但他懒得解释。
“我说,你媳妇怎么嘴巴那样毒?我就两天没洗澡,天又不热,你自己问问路上有谁是天天洗澡?”
顾依转头看萧寅,鼻子动了动,皱了皱,萧寅震惊,忙低头闻自己,觉得没有难闻啊!顾依皱鼻子是啥意思?装可爱?
“喂!我很臭吗?”萧寅贴近顾依身侧,故意把脸往近的凑,这一凑不得了,他觉得顾依真香……
“你身上擦什么了吗?那么好闻。”萧寅毫不顾忌地靠着顾依大力抽动鼻子嗅吸。
顾依抬手摁着萧寅额头推开,解释说:“是药味,别闻了,一会儿你吃饭会没味道。”
萧寅摸鼻子,后知后觉那味道一直停留在他鼻腔,还蔓延到了喉里,他咬一口肉包,肉味真的淡了。
“喂,你涂这药不好啊,皇上叫我们去吃饭来着,你这不是要皇上吃饭吃不开心么?”
顾依扶额,他已经无力再翻白眼,皇上要是像萧寅那样靠着他闻,他今日恐怕就走不出皇宫,要给太后赐死。
快到宫门时,前方跑来一个人,是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尉羽盛。
“萧大哥!”尉羽盛跑到萧寅跟前,叫了人就行礼,热情又恭敬,和萧寅同属一司。
三衙的三个人物,顾依、萧寅和尉羽盛,是上四军的统领,按制度,顾依是最大的,他率捧日和天武军,守卫大内,萧寅率龙卫军,管里城,尉羽盛率神卫军,管外城。
“殿帅。”尉羽盛转向顾依,按着规矩冷淡行礼。
尉家上两代是萧家家臣,尉羽盛敬重萧寅十分合理,轻看顾依是不太好,但顾依本人不在乎,他出身低微,被人看不起是已经麻木的,要是尉羽盛拍他马屁,他还不习惯呢。
萧寅对这事也不特别在意,觉得尉羽盛就是年少气盛,只要不影响公事,他没理由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教训人。
顾依率先给宫门侍卫递腰牌,他虽然是大内禁军统领,但前日休假出宫,再要进宫还是得按规矩走。
“大人,您请。”宫门侍卫对顾依的态度比尉羽盛好了不止一两倍。
三人进宫后不再有交谈,一路神情肃穆,萧寅还是靠着顾依身边走,尉羽盛就安分地殿后。
“三位大人不用那么严肃,皇上请你们来只是吃吃饭、聊聊天。”领路的内侍刘燕文回过头来说。
皇上请臣子吃饭聊天,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吃饭聊天呢?不发一言的三人心里都是这般想。
“说起来,皇上设宴主要还是因为殿帅大人。”刘燕文笑眯眯看顾依。
顾依心一惊,暗忖难不成皇上要追究他前日提早出宫?
“皇上一直看重你们三人,尉大人么,去年已经有婚配,萧大人也是有婚约,殿帅,就剩你一人未成亲,昨日顾大人进宫,就向皇上提了这事,皇上便想趁今日跟殿帅谈谈,那……殿帅寡言的性格,皇上是知道的,这就特地叫来萧大人和尉大人,你们三人一起打仗,一定彼此相熟,殿帅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请另两位帮着说也好。”
这番话刘燕文说得慢悠悠,像羽毛漂浮在空中,可顾依的心,却像山崖掉下的巨石,急速下坠。
☆、小惩为戒
顾依等人被带到紫宸殿后室等候,后室是皇上休息处所,旁无侍卫,礼仪从简,刘燕文让他们坐下等,但三人都直挺挺站着,待刘燕文离开,萧寅斜觑一眼,见顾依面色沉如死水。
萧寅理解顾依的心情,顾依和王药成亲非常低调,要不是他三天两头喜欢去顾依官署串门,也不会‘有幸’撞见这俩拜堂成亲,其实和顾依一起打仗时,萧寅就觉得顾依和军医的感情好得肉麻,且每次他和顾依勾肩搭背,王药总死瞪着他,有次他看顾依有一大桶热水洗澡,硬是挤进去一起洗,王药知道之后,对他的态度就仿佛对待过街老鼠,一见他就要怼他,这毫无疑问就是吃醋,于是得知这俩果真成亲,萧寅不意外,当然,他挺失望,他一直拖延着家里给他订的亲事,还不就是因为喜欢上顾依,他堂堂小王爷,要娶个男妃怎么了?且顾依长得漂亮又能打,全军认可啊!
只是世事不能尽如人愿,萧寅得不到顾依,心里难免有酸楚,可即便如此,他还不至于没良心得会幸灾乐祸,顾依如果要用已经成亲为由来拒绝皇上配婚,那皇上就会知晓他成亲并没有经过顾秦同意,萧寅自己都觉得顾依太大胆,顾家有头有脸,他就算是庶出,那也不能私自成亲,皇上再怎么器重他,也不太可能会站在他的立场去体谅,这结果嘛,轻则,皇上会要顾秦以家法处置,重则,就是皇上亲自罚。
无论谁罚,萧寅觉得顾依都不会害怕去承受那皮肉苦,顾依真正在意的肯定是王药,顾秦若要他休了王药,岂不是比打烂他屁股还痛?
萧寅抱着手臂陷入纠结,要不要帮呢?他拿不定主意,他这样子引起尉羽盛注意,小声问他是不是肚子痛?
“我就觉得你早上吃的包子闻起来不新鲜,真疼吗?能不能忍?”顾依居然也转头过来关心。
萧寅瞅着顾依眨了两眨,决定,帮!
“当兵的哪个不能忍!”萧寅挺胸站直,见门外还没有人来,他靠顾依耳边悄声:“一会儿我替你说话,你依我就行,以后的事,出去再说。”
顾依蹙眉,想说些什么,但来不及,门外报皇上来了,三人立刻就到门外跪迎。
年轻的皇上看着底下三颗人头,无奈地笑了笑,背着手说:“把你们叫来这里就是免礼的意思,这么不懂朕的心?起来吧。”
三人谢过皇上后要起身,皇上却悠悠说:“顾依,你就跪着。”
萧寅愣着,尉羽盛已经站直,连忙又跪回去。
“你倒是大胆,成亲也不告诉朕,该当何罪?”皇上俯视着一动不动的顾依。
顾依一头磕到地,“臣该死,请陛下降责。”
“陛下,殿帅不是那意思,臣帮他解释一下,殿帅他……”
皇上瞄一眼萧寅,萧寅见皇上眼中没有寒气,当即明了,皇上不是真的动怒,这是好事,于是立刻闭嘴。
皇上再看了眼顾依,没有理会,走到室内桌边就座,门外跪着的三人仍然跪着,只是原地转了个圈。
“萧寅,羽盛,你们来坐。”
皇上都开口了,萧寅无奈,必须听从,尉羽盛看着他的反应,刻意慢上一拍才动作,他官位低于顾依,顾依跪着,他是不太应该站,但若萧寅起身,那他就能合理跟随。
待萧寅和尉羽盛就座,皇上就令上茶,顾依仍然石雕一般跪伏在门外。
“萧寅,顾依有告诉你他成亲?”皇上喝了口茶就问。
萧寅琢磨着,他若骗说有,皇上就也会怪责他,那样也许会影响他帮顾依,于是就老实地说没有。
“哼,堂堂殿前都指挥使,禁军统领,成个亲还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皇上语毕,顾依就喊一声‘臣罪该万死’。
“这句子朕听得腻了,想要认罪,就得仔细地说犯了什么罪,羽盛,你代他说。”
尉羽盛给皇上点名,吓得冷汗满额,见萧寅给他打眼色让他说,他才战战兢兢地道:“按……按《礼记》,男女……无媒不交,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既是非礼、非……非法。”
尉羽盛话音落了片刻都没人说话,一旁的刘燕文向皇上行了一礼,说:“陛下,殿帅年少便从军,长年征战,如今做出违礼之事,想来是因为对礼数一知半解。”
皇上微微颔首,刘燕文便退开。
皇上清了清喉咙,说道:“顾依,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和王家药铺少东成亲的事?你统领朕的大内禁军,你在朕的皇城之内做任何事,朕都会知道,也需要知道,你更应该知道,朕没有过问你的亲事,是因你身负功名,朕对你爱惜,才任你有自个儿的主张,昨日顾秦来见朕,暗示朕给你安排亲事,那意思,明显是不接受你私定的对象,你是朕的臣子,也是你家里的长子,朕即便要帮你,也得给你父亲一个合理交代。”
皇上语调平和,把现场气氛缓和下来。
顾依想了想,回道:“陛下,臣明白。”
皇上点头,接着说:“朕把萧寅和羽盛叫来,就是当个见证,免得以后人说,朕纵容你。”
“臣知罪。”
“罪还不至于,刘燕文都说了,你是不懂礼数,不懂,就教,合礼合法的婚姻需通过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你,一样都没有做好,朕现在罚你杖责六十,要你把这六礼记牢,事后必得一一办妥,把王家少东明媒正娶过门。”
听闻皇上要打人,萧寅第一个坐不住,顾依才挨过家法板子不久,然而皇上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打了当作交代,事后顾依要娶王药,皇上定会支持,那顾秦还能如何?衡量利弊,顾依这顿板子非挨不可。
萧寅心疼啊。
皇上瞄摸着心口的萧寅,眼皮底下看得清,只是笑笑摇头,向刘燕文挥了下手,刘燕文尖着嗓喊内侍,传令当场杖打殿帅六十。
挨打对顾依来说是家常便饭,虽然宫里的杖刑他没有挨过,却也是见过,不是被明令打死的那些,下手比他在家里挨的还轻,且传来的内侍带着廷杖和长凳进来后就关上大门,那是皇上真的照顾他面子,他谢主隆恩,起身自动地趴上长凳。
萧寅撇过脸去,尉羽盛本来直勾勾看着,见萧寅那样,也就低下头去。
内侍掀起顾依长衣,把该褪的只褪一半,没有让皮肉见光,不仅如此,还在那受责处放上一个垫子,顾依觉得垫子不沉,然而那已代表皇上如天地之厚的恩宠。
三尺五寸的廷杖分左右压在垫子上,原有的伤令顾依略感疼痛,他闭上眼,专心调整吐吸,王药曾提醒他说,挨打就算可以忍,也千万不要忍得憋坏肺腑。
“顾依不遵婚姻礼数,罚杖打六十,行刑!”刘燕文嗓子不高也不低地喊,内侍听令扬起板子击落。
“一!”刘燕文喊数,由于有垫子阻隔,板子落下的声音还不及喊数震耳,内侍下手看着是挺重,但十板下去之后,垫子依然完好无损,至于受刑人顾依,除了背部轻微的呼吸起伏,他连汗都没有多冒,像给人按摩多于在挨板,这可不太聪明,皇上是心软才罚得轻,当臣子的必须做点样子显得给打疼。
萧寅见顾依这木头那么傻,心里忐忑,就起身对皇上请求:“陛下,殿帅有伤,请从轻处置,分两次罚吧。”
皇上看萧寅的眼神带着不解,似乎不知道顾依来之前挨过打,看来皇上适才说顾依在京城的作为皇上都知道,只是夸大其词,并没有真的安排人监视顾依。
此时内侍已经打了二十,皇上抬手,刘燕文喊停,看了眼皇上眼色,他就把顾依身上垫子拿开,本要褪下检查,可已经不必,顾依身上淡麻色的中衣透出血,还不少,俩内侍面面相觑,自忖下手不重啊,这二十板就算打的是宫女妃子,顶多只是红一层皮,怎么就见血了呢?
皇上见此情况,脸色也是不好,但顾依是武将,挨的罚还不到半数就叫停,岂不显得宠得过火?
“继续,看着打。”皇上发话。
萧寅吸口气,放松地吐,看着打嘛,就是可打不可伤。
刘燕文吩咐了两句,内侍再拿两个垫子,盖在顾依后腿,准备就绪,板子便接着打,均匀地分布在顾依后腿,依然啪、啪作响,可垫子不摇不晃。
六十板就这么平静地打完,顾依到底不笨,萧寅这么打扰了一次,他就会时不时发个呻吟的音节,面部表情还挺会演,那样子不提多可怜,萧寅看着就心口疼,禁不住想着和顾依一起泡澡时,顾依跨出桶子的出浴景象,那长腿啊,肌肉纹理分明,强壮又美丽,疤痕却不少,就比屁股少一些而已,那显然从前挨过不少打,惨啊,顾秦真不是个好爹,那么好的儿子为什么那样打?难怪人家成亲不跟你讲!
杖刑结束,顾依稳稳当当下凳,安安分分跪立等候皇上训责。
“还跪什么?罚都罚了,羽盛,去扶。”
尉羽盛立刻上前去把顾依扶起来,萧寅亦走到顾依旁边,三人并肩而站,敛眉垂首。
“顾依,朕给你放七日假,把该做的事做了。”
“臣遵旨。”
皇上点头,挥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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