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一片声底气不足地:“不——能——”
辅导员恨铁不成钢:“我们搞艺术的!也需要有强健的身体!健全的体魄,才能传达艺术的精神!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林黛玉似的!”
有人嘀咕着反驳:“林黛玉不是搞艺术的,是搞文学的。”
辅导员一拍桌子:“你们连文学院都不如!文学院已经甩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才几个人报名?我们美院就不能雄起吗?!”
说完他自己扫视了一圈,老实说,搞艺术的放得开,花花绿绿什么都敢往身上穿,耳洞一个比一个赛着打,放眼望去一整片雌雄莫辨,雄起还不如雌起可能性大。
他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我们院还是有主动积极报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同学的,要向这些同学学习!比如说徐步迭徐同学,不就在学习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主动报名了令许多院系放了空窗的5000米长跑吗?大家给徐同学鼓鼓掌,鼓励他这种不畏艰难的精神,为我院争光!”
正在赶图的徐步迭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从平板上抬起一双茫然的眼:“?”
那可是5000米啊!数院会流泪,化院会弃权,文院仰头望天,计院假装无事发生的5000米,学校曾经想要把它取消改成趣味运动的5000米啊!如今,美院居然有人把它拿下了!就算只是跑完,也足以告慰这么多年来拿的倒数第一了!
同学们都露出了观赏勇士的神情,报以热烈的掌声。
徐步迭眯了眯眼睛,看见远处白萌萌双手合十,正吐着舌头,朝他作揖。
敬嘉年倒是毫不客气地笑翻了:“这我就得说一句公道话了,你自己跟人说的,缺哪补哪,那可不最缺的就是5000米……”
徐步迭缓缓扭头看他:“5000米,很难吗?”
5000米。对于一个曾经日均三万步以上的外卖从业者来说……能跑多快不敢说,跑下来却是没啥问题的。而且肯定也不会跑得多慢,那时候都要掐着时间点赶单,20层楼他也一口气冲上去过。但这句在动员会上公开表示的“5000米,很难吗”却因为其实在太凡尔赛了而立刻脍炙人口,被美院上下引为金句,现在赛事临近,动辄收到别的院系下战书,都学他这语气,轻飘飘地说一句“XXX,很难吗?”
因为之前大火的丧猫,徐步迭现在在学校也算半个名人,毕竟别人不知道是谁做的,本院的人还是瞒不过的;他和敬嘉年也算借此小赚了一笔,积累了很多前期的渠道,也可以说完成了原始资金积累,可以开始考虑自己创业了,徐步迭又成天净想着怎么赚钱,因此在班里也都私下里徐总徐老板地乱叫。这一下人怕出名猪怕壮,句借人气水涨船高,“凡”出了境界,学校论坛上到处都是“徐凡体”,也让这场平常都没人关注险些惨遭取缔的项目备受瞩目,甚至演变成几个大院之间的明枪暗箭:呵,什么时候美院也敢露头了,我大信院已经垄断该奖项两年,今年也朝着三连霸势在必得!
让我们看看你们美院连一只足球队都组不起来的小娘炮怎么跑5000米,不知道5000米乃是我们经院足球队的常规训练项目吗?
美院从来也没有过的心气突然上来了,怎么了怎么了,你们这些肌肉直男懂个屁?满脑子尽长肌肉了!不知道真正的强大是又美又强又温柔却又深藏不露吗?
对面一声冷笑,哦?强在哪里?顺便晒了一张训练跑的照片,非常朴实地记录了满身大汉……汗的状态和手上的一只计时表,显示着跑进了20分钟内。
美院也一声冷笑,哦?强在哪里?也晒了一张图,不知道是谁偷拍的徐步迭,美院自带艺术加成天然光影摄像技能,这一张拍得犹如小清新偶像剧,令人惊呼男神竟在我身边。
对面没声了,或者估计有声也被淹没了,因为满回复里只听见鸡叫:“哪里能见到这位小哥哥!运动会那天我不翘了!”
5000米比赛时,观众席居然出现了人山人海的景象。徐步迭也没预料到,自己脱了件外套也能引来那么大的骚动,穿了个方便跑步的标配田径“流氓裤”,还没等他流氓别人,那手机都恨不得凑过来对着他下三路拍。
校通讯社的记者围着他拍得光明正大,一边还采访:“徐同学有没有信心替美院打开开门红?”
——没错,比到现在,他们院还没拿到过任何一项的冠军呢。
“没有。”徐步迭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哪有时间进行啥训练,纯天然野生野长,完全是社会毒打出来的体能,也没人进行过什么动作啊耐力啊呼吸啊之类的矫正训练,他也没兴趣。毕竟不赚钱,能来参赛就是他看在“玷污”了白萌萌同学的“名声”,强迫她当了一回自己女朋友的份上,聊以补偿了。
“哈哈哈哈徐同学真的好不拘一格……”
徐步迭没管他们说什么,反正随便热了热身,接着乏善可陈地按着发令声开跑——没有一骑绝尘,也没有掉队,看起来也很轻松。这点运动量在一天几十单的任务量中实在不算什么。
呼、呼、呼——
耳畔全是自己心肺高强度运转、呼吸搏动的回声。
他跑着跑着,眼前就看不见其他的人,听不见多余的噪声,反而进入了一种非常舒适的节奏当中——他所习惯的、能够完全掌控的节奏。在这个节奏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显见。他能看见秒表的移动,能看见四周景物的倒退,能看见距离在缩短,目标在达成;人不过是一颗螺丝钉,一个满负荷运转的机器。
他一直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直到有一个人出现,闯入了他的视野、打乱了他的步调,嚼碎了他的呼吸,血液会反冲上头脑,心跳会乱如一场急管繁弦,时而急切鼓动着仓促奋进,时而绞痛着畏缩不前。嘭咚,嘭咚,撞得肋骨生疼,像关了一只鸟儿在胸腔里,并不按你想要的规矩那样扑腾。
你只得拿手掌拢着。是活的啊,滚烫的,疼痛的,无节奏的,好像只要张一张嘴,它就要扑棱着飞出去。
眼前突然出现想念的背影,似乎并没有很远的距离,他甚至还回头来笑了笑,走走停停地等着自己,可却怎么都追不上去。徐步迭突然想起曾经醉醺醺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追着一个背影,从烂醉走到清醒。
我拼命奔跑到现在,有没有追上你,向你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着那背脊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忍不住伸手出去,想要抓住他的衣领,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好好地看看自己。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些成长?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押在我身上,我有没有令你失望?
可指尖只碰着一团滚烫的空气,那幻影如水中倒影一般,被他撞了个满怀以后整个消失不见了。旋即而来的是燥烈的风,烧灼了似的橡胶跑道,声音突然像音量键被猛地旋到最大档,最后1000米提示的铃声裹挟着看台上的嘈吵欢呼,仿佛夏日里巨大的云团扑面而来。
“经院经院!经院第一!稳住稳住!!!”
“管院管院!管院牛逼!!啊啊啊啊啊反超啊反超啊!!”
“哇啊啊啊啊啊徐总加油挺住啊!白萌萌说了你赢了她就以身相许!!!”
“闭嘴!徐总没有那种世俗的爱好!”敬嘉年声嘶力竭,“谁声音大给他喊一声,就说他赢了我一定说服我爸注资一百万,一百万在向你招手啊徐总!”
只有美院的看台没有整齐划一的口号,只有乱哄哄的打闹,但本来对体育没有任何热爱的大家都忍不住随着最后的白热化,难以抑制地向第一排涌去。
徐步迭只是好笑地瞥了一眼——那涌动如浪潮,原来不管再怎么看上去不情不愿,世上就没有不想赢的人。
但就这么短短地一瞥,他似乎又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站在看台的高处,人群中间,也跟着别人一起笑着喊着,明明嘈杂得所有声音都拢成一股朦胧烟雾般的巨大吵嚷当中,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在笑,听见他在说:
加油。
最后一圈,徐总突然爆发了。
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快一点,再快一点,前往终点不再是任务,不再是赛程,而是一种急于贲张而出的欲望,是跳脱着的心脏的鸟儿翅膀从肋骨的缝隙里涨了出去,穿破背脊急不可耐地伸展开来。
眼前其他东西都没有了,计时表没有了,对手没有了,终点线也没有了。有人在耳畔喊着什么,所有的欢呼都听上去极其遥远。有院系的代表在终点迎着他,有东西挂在他身上差点绊了一跤,他一把抓过他们披过来的毛巾,没有停,继续往前跑。
直接跑出出口,单手一撑翻进看台,汗珠从下颌线直滑到胸口,目光摇晃着四下在人海中逡巡,他人呢,他在哪里?
“程——”
有一双手从身后的准备室里倏然伸出,一只恰好捂住他的嘴,将剩下的名字化作潮湿的热气氤在指间;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将他向后一拖,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嘘。”
门轻轻地在面前掩上。他闭上眼,在那熟悉的怀抱里拧过腰,汗湿的身子像一条游鱼,等待被网进一个肖想和等待许久的吻里。
这里才是他想要抵达的终点。
第92章 恍如昨日
之前肖想了很久,饥饿像一只住在腹中盘桓不去的怪兽。程翥和这只野兽相处日久,几乎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了那始终饥肠辘辘的感觉;这一下朝思暮想进行各种烹调煎烤的大餐送到嘴边,却突然发觉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多世俗的想法,他的嘴唇被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还有空分神去想:嗯,咸的,是条海鱼。
怀里的人挣得更厉害了,像脱水的鱼儿那样可劲儿挣扎蹦跳,滑不溜手,显然只是那样啄了一口不够,远远不够,好像他当真是大鱼成精,上了岸就得从你呼吸当中攫取生存的养料。
程翥顺着那湿漉漉的手感顺着鳞摸了个爽,越摸越觉得不对:年轻人长得这么快啊,当初揠苗助长般的身子这会儿开始长得结实,肌肉的轮廓也变得分明,到处生机勃勃,连个子都似乎还在长——像一截葱茏长到了最好的时候,枝干不再是瘦伶伶的一折即断的模样,而是变得韧性十足,那些残余的稚嫩柔软正在从身躯的轮廓全面褪去,蜕出个男人的样子。
但徐步迭的吻扑了个空,跟咬不到人的鲨鱼玩偶似的,一排雪白的牙落空了喀地错在一起,发出一声寂寞的牙酸声响。程翥将脑袋微微后仰躲过袭击,捧着他的脸看到深处:“别闹,让我好好看看。”
那一双眼睛仍然亮得厉害,以前脸蛋的尖削是瘦出来的棱角,而现在的尖锐却是砥砺出的厚实形状,配上已经收去青涩的轮廓,卸下原本强装成熟世故的外衣,现在的样子才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本应有的模样,却和程翥记忆里产生了微妙的偏差,那双惯于塑型的手抹过皮肤和骨骼,细微的差异像是三维建模一样立刻在头脑中飞旋起来,放大,再放大。他皱着眉头,居然有些走神:啊,之前画的那张底稿,这么看来要改一改……
徐步迭却挑着一边的眉毛,任凭他像感受自己的作品那样凭着这一双上了保价的手细细抚摩皮肤的每一寸纹理,摸过下颌的线条,喉咙的兀起,到生厚了的肩臂,长宽了的背脊。有点不甘示弱地,也伸手出去捧住程翥的脸,程翥的头发又不依不饶地留长了,这会儿多出来的部分像嫌碍事似的被主人团吧团吧扎在脑后,徐步迭的手指顺着眉弓的弧度抚摩过去,钻进他的发根里头,扯散了那乱糟糟扎成一小揪儿的发圈,天然的蜷发便像等待许久那样散落下来,匆匆地卷住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纠缠不休。
也不是没有偷偷想过,再见面时要说什么,要摆出什么姿态才好,也许会有些尴尬,又也许早已无话可说……但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准备的腹稿全都用不上,只是注视着,那份想念的心意已经无处躲藏,直直地撞在一起。每一根增多的细纹,每一分呼吸时带出熟悉的气息,都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在你做出理性的反应之前,已经和你湿润的眼睫缠绵在一起。倒是有句诗蓦然闯入脑海,一下子便明白了它的意思:“情人们并不最终相遇某处,他们一直在彼此之中。”
程翥的手划过背脊的凹陷,向下到腰窝里摁了摁,在向下往臀丘上揉了一把,抚过因为剧烈运动而难以抑制地颤抖不已的滚烫腿根,沿着短裤的纹理边缘向下,最终竟然略过了关键部位,在……光裸紧绷的大腿外侧停了下来。
“穿这么短……还光着腿!”程翥憋了半天,上下摸够了,最终幽怨出一句。
徐步迭忍不住哧地笑出来,他奔跑的后遗症刚才还不觉得,这一下突然全返上来,身子还忍不住打颤,使不上力,渴得喉咙冒烟,嘴唇干涩泛苦,可多么好的气氛都给笑没了。但他作死地凑过去,贴着耳底低声问:“好不好看?……”
“你特码……臭小子不仅人长大了,屁股上长肉了,也学坏了,会勾引人了……”程翥惩戒似的拍了腿根的肌肉一下,声音响亮,激得怀里的人大大地抖了一圈,又喘息着抵在他肩头笑起来:“除了你,还能勾引到谁啊?”
“那怎么不能,一看台的小姑娘全都疯了,咔咔乱拍,我都没有拍过,还抢不到好机位……”程翥酸成一坛老陈醋,把他抱得死紧,身上全是他汗水的印子,头还要埋在他脖颈里。
徐步迭去推他的脑袋:“别,都是汗……臭死了……”但却突然听得见程翥的心跳,像两只飞鸟遇着了伴,扑棱着乱成一团。
程翥闷闷地说:“……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小徐转转眼珠,他还处于刚运动完后极端亢奋的状态底下,心跳和呼吸都没有平复,在紧紧的相贴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饥饿攫住肠胃,沿着腹部向下收缩。“……我好渴……刚才直接跑来了,什么水都没有喝……”他嘴唇火辣辣的,干裂沿着唇角向舌苔蔓延。
“啊,是哦,对……水……我买了……”程翥像被提醒了似的记起,急忙打算松开他去找水,却被徐步迭猛地一把扯着领子拽回来,没防备一扭头直接堵住了嘴。
“靠……”
那吻是烫的,又凶狠极了,像是沙漠里饿了很久又渴了很久的旅人,舍不得水袋里最后一滴水那样吮得极其用力,好像赌上了全部的尊严。他的脸也烫得赤红,腿上却因为刚才的长跑逐渐使不上力,颤抖地整个人都往下滑,程翥再也忍不住将他摁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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