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栎拧起眉:“京玉砚,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是宋居亲手从郑容渊包袱里翻出来的,怎会有假?”
京玉砚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拿起了那张银票:“段公子,你是怎么认定这张银票是你的?”
段栎冷笑一声:“我丢了一百两的银票,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上面有我家的戳印,岂能有假?”
“说得通。”
京玉砚点了点头,他把郑容渊的包袱从谢归宁手里拿过去递给段栎,素白的手指无意地擦过谢归宁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谢归宁一怔。
“段公子,郑兄的包袱里可都是这腌菜的味道,”京玉砚砸了咂舌,“连衣物和馒头上都沾染了,可我闻你这银票上,不止没有腌菜的酸辣味,还有丝淡淡的桂花清香,想来未曾放在这包袱里,怕是大家误会一场了。”
段栎一愣,他闻了闻包袱,又闻了闻那银票,眉间拧了个疙瘩。他性格虽然蛮横纨绔,但不是个蠢笨的,银票没有沾染上包袱里这么浓烈的味道,但却是宋居从这个包袱里翻出来的,除了宋居所为,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
他眯起眼,冷冷地瞪向宋居,后者在京玉砚说完以后已经脸色惨白,额头不断有冷汗渗出,见段栎看过来,他慌忙避开了他的目光,端的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段栎刚要发难,京玉砚便用扇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前:“段公子莫生气,不过是误会一场,何必在街上如此难堪呢?”
他把包袱打包好,把那银票塞回到了段栎手里,笑吟吟地打开折扇:“误会解开了便好,来,我请各位吃个饭?云落居出了新菜色,凤穿金衣,我做东。”
段栎掉了面子,怎么可能和他吃饭,瞪他一眼,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京玉砚还在他背后高声喊:“段公子,真不吃啊?”
围观的百姓看了一出热闹,都嘻嘻笑,见事情到此为止,便也散去了。京玉砚回头再一看,那个宋居也没有踪影了。
他摇摇头,懒散地靠在窗户上和谢归宁抱怨:“段公子真是的,我盛情邀请,居然不给我面子。”
谢归宁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你落了人家的面子,还指望着人家跟你吃饭,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郑容渊走到京玉砚身前,对他一拜到底!
京玉砚吓了一跳,忙闪身避开,把他扶起来:“郑兄你这是做什么——”
郑容渊眼底发红,声音嘶哑:“京公子大恩,郑某没齿难忘!若非京公子,怕是郑某此生都科举无望了!”
京玉砚看着他,叹了口气:“来,我们坐下说。”
说完,他竟然直接从一楼低矮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谢归宁简直瞠目结舌。
虽然这窗户低到一抬腿就能翻进来,但你起码也是个丞相之子,大街上你稍微注意点啊!
京玉砚却不管他怎么想的,拍了拍纤尘不染的白衣,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谢归宁对面,对郑容渊招了招手。
谢归宁实在没忍住:“京公子,你说的坐下说,就是坐在我这桌说?”
京玉砚看向他,那张温柔俊秀的脸上漾出一抹乖巧又欠揍的笑:“我们都一起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了,怎么谢公子还吝啬一顿饭呀?”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年少时候的京玉砚就应该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少年风流,才情冠绝,没有什么愁滋味,看到与自己旗鼓相当又不爱说话的谢归宁就要上去逗一逗,总想着这样就能过了这一生。
第244章
一起经历了这么大的事?!
先不说就这么一点点事大在哪里, 就说这个一起,什么叫你我一起?明明是你自己叭叭叭的说了一通,我俨然是你的一个工具,怎么就是一起了?!
谢归宁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骂。
京玉砚却浑然不觉自己有多过分, 瑞凤眼弯弯地看着谢归宁笑。
谢归宁被他的笑晃了神, 不由得下意识地转开了眼。
这个人,笑得太好看。
这时, 郑容渊也翻窗户进来了, 京玉砚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还让凉秋找小二再拿两副碗筷,加两个菜。
谢归宁头更痛了。
京玉砚问郑容渊:“此次科举, 你准备的如何了?”
郑容渊舒了一口气:“尽力而为罢,寒门学子众多,仅三个名额,郑某也不敢掉以轻心。”
京玉砚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我看过你的策论, 写的很好,比士族学子还要好。”
郑容渊一愣,谢归宁拿着茶杯的手也是一顿。
郑容渊难以置信:“京公子……读过我的策论?!”
“嗯。”京玉砚道,“机缘巧合, 我先是看到了一篇写的很好的策论,对你有一点印象。所以刚才我在楼上听到了你的名字才会很惊讶,看你的文章,必定是心术刚正之人,不会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郑容渊大震, 他自诩铮铮男儿,但在此刻也难免有了盈眶热泪之感。
他寒窗苦读十年, 千里迢迢到了京城赶考,孤注一掷,如今得到了名誉京城的京玉砚的肯定,怎么能不让他重燃希望!
京玉砚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被人诬陷,毕竟只有三个名额,你才学太过,挡了别人的路。”
郑容渊一饮而尽。
谢归宁放下茶杯,淡淡道:“你明知道是宋居栽赃所为,为何方才还要给他留颜面?”
他问的是京玉砚。
京玉砚反问他:“若是我方才直接点出是宋居所为,会发生什么?”
谢归宁一怔。
“段栎这个人小孩子脾气,心眼小,被当街指出识人不清,必定对郑兄迁怒。而宋居诬陷其他赶考学子,亦会会失去科举资格,”京玉砚夹了一块桂花莲藕,“他品行不端,又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科举是必定要落榜的。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有资格,但若是狗急跳墙,他便会心生怨恨,他对我做不了什么,但我怕他对郑兄再做什么。”
京玉砚对谢归宁展颜一笑:“郑兄品行端正,也有真才实学,必定能中榜,往后便能成为我大盛的能臣,何必因这一时之气失了大局。”
谢归宁的手指陡然握紧了瓷杯。
……京玉砚。
那厢郑容渊也是大震,满腔感激几乎要溢出来,语不成句,让京玉砚三言两语便劝好了,等郑容渊平缓下来,他便让凉秋送郑容渊回去安顿好,安心准备科举。
这一桌便只剩下了谢归宁和京玉砚。
谢归宁神色复杂:“我倒是没想到,京公子竟是如此一个玲珑心思的人。”
“谢公子实在过誉了,”京玉砚唰地一下把扇子打开,笑吟吟,“我也没想到谢公子如此沉默寡言。”
谢归宁有些不自在。
谢家便是如此沉默庄重的门风,自然教育不出来如京玉砚如此这般跳脱性子的人,半晌,他才道:“如同宋居这样手段的人和事,并不是个例。”
他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而且都是发生在寒门学子当中。
京玉砚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如今科举制度便是如此,寒门学子的机会被极度缩紧,自然会有投机取巧之辈,这科举制度存在着巨大的问题,必得改革。”
谢归宁神色一凛,低声喝道:“慎言!”
京玉砚被他一凶,也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人多口杂的酒楼里,自觉失言,闭了嘴。
谢归宁缓了缓神色,摇摇头低声道:“此事难以一蹴而就,你若想放开对寒门学子的桎梏,必会触犯士族的利益。”
“士族已经得到很多了,”京玉砚垂眼,“但事关大盛的未来,许许多多像郑容渊这般的寒门学子不应当被埋没。”
谢归宁用筷子尾敲了敲他的手背,示意他别说了,专心吃饭。
京玉砚吃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啊”了一声。
谢归宁询问地挑了挑眉。
京玉砚叹了口气:“我的银子都在凉秋身上,我打发他去送郑兄回去,看来这顿饭只能谢公子结了。”
谢归宁:“……”
他怀疑这也是京玉砚故意的,他就是为了讹自己一顿饭。
谢归宁已经丝毫没有力气生气了,除了掏荷包付钱还能干嘛,难不成把京相的公子押在云落居洗盘子不成。
京玉砚笑吟吟地看着他把银子付了,在谢归宁起身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谢归宁一惊,下意识地便要缩回手,但京玉砚居然抓的很牢。
他又对着谢归宁弯起了好看的瑞凤眼:“我总不能白吃谢公子一顿饭,这样吧,今日是七月初七,夜间有集市,不如我请谢公子去玩上一玩?”
谢归宁:“……”
谢归宁从牙缝里挤字:“七月初七是七夕,你与我两个男子去玩什么?!”
京玉砚收回了手,咂咂舌:“不要这么拘泥嘛,若是谢公子实在囿于男女之别,晚上扮成女子来与我一道,京某也是全不在意的。”
谢归宁被他三言两语又气得眼前发黑,甩袖而去。
京玉砚在他背后笑得肆意:“酉时我去谢府找你,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他眼见着谢归宁越走越快,忍不住笑得肚子痛。
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啊。
……
酉时,京玉砚果真按时到了谢府门口,劳烦谢府门口的侍卫去通传一声,没过一会儿,侍卫面带难色地出来了,说他家公子身体不适,不能赴约了。
京玉砚也不生气,也不意外,直接在谢府门口的台阶上一坐,自在道:“无妨,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说不定一会儿你家公子身体就适了呢。”
那侍卫瞠目结舌,显然是没想到这位京玉砚公子如此赖皮。
过了一盏茶,脸色黑沉沉的谢归宁大踏步从谢府里走了出来,往京玉砚旁边一站,硬邦邦地说:“起来,不是要去集市么?”
京玉砚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向他:“谢公子身体好了?”
谢归宁捏了捏鼻梁,疲惫:“你去不去?”
玉砚公子从台阶上站起来,把腰间的荷包拿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带了银子的,走!”
谢归宁被他闹得摇摇头,唇边却带了一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双更!
我真的越写越喜欢少年时候的京玉砚555555
第245章
天色渐沉, 京城里每一条街道都都挂起了灯笼,红红火火的,还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脸上都带着快活的笑意, 遥遥看去, 端的是一幅盛世美景图。
京玉砚特意回家还换了一身衣衫,现在穿的虽然也是白衣, 但是上面隐隐绣着银线的兰花, 被这满街的红火一衬,越发显得他墨发黑眼,唇红齿白, 牢牢地把满街小姑娘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谢归宁走在他身边,穿着一身苍蓝色衣袍,看上去不像是来逛集会的,更像是要去太学的。
京玉砚连凉秋都没带, 拉着谢归宁就从集市的东头开始逛起,谢归宁揣着袖子看着他在这个铺子买一块凉糕,去那个铺子挑一挑玉佩的模样就头痛。
这人怎么这么闲,看样子要把这几条街的铺子都逛完才罢休。
不过就像他说的, 他是真的带了钱,这一路上倒是没再讹谢归宁银子了。
京玉砚买了一份金丝糕,店家笑呵呵地用油纸包了起来,见京玉砚干干净净的招人喜欢,还多给了他两块。京玉砚很惊喜, 端着那份金丝糕就凑到了谢归宁面前:“尝尝?”
谢家祖训端正严苛,怎么可能允许家族子弟在外面当街吃东西, 谢归宁微微蹙眉,伸手挡开他:“我不吃。”
京玉砚讶异:“为什么不吃?”
谢归宁指了指张灯结彩的露天集市:“君子怎可在露天之下行走饮食?”
京玉砚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金丝糕,目光幽幽:“谢公子若是不喜我便直说,倒也不必如此隐晦地说我是小人。”
谢归宁:“……”
谢归宁:“?”
谢公子目瞪口呆,显然是被京玉砚这种倒打一耙、曲解歧义、蛮不讲理的作风震慑住了。
京玉砚趁机把手里的金丝糕掰了一小块塞进他的嘴里:“这么多人谁知道你是谁呀,出来玩还要恪守那些仁义道德家族祖训,谢公子你累不累?就算你我都是世家子弟,肩上扛着重任,偶尔也要为自己活一活。”
说完他背着手,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顺着人潮跑到前面去了,好像是去猜灯谜了。
留下谢归宁呆立在当场,脑中反复回想着方才京玉砚说的话,和他那双含笑好看的瑞凤眼。
过了一会儿,谢归宁才慢慢地开始咀嚼口中方才被京玉砚塞进来的金丝糕,甜津津的味道很快就充盈了满嘴。
京玉砚这人,一会儿去猜灯谜,一会儿去投壶,这种君子六艺的东西他玩得很好,把摊主赢得苦哈哈,然后抱着一堆赢来的彩头兴高采烈地和谢归宁分,完全无视他的拒绝,把廉价的玉佩,没什么香味的香囊乱七八糟地挂了谢归宁一身。
谢归宁的态度比起一开始软化了不少,只是看着他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忽然之间,人潮突然变得拥挤起来,谢归宁只听到耳边吵吵嚷嚷的,说是一炷香以后有盛大的烟火,许多百姓们都去着急地抢好位子了,把他挤得一个趔趄。等他回过神来,偌大的集市里已经不见了京玉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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