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何之洲看着那张银票,有些迟疑。
照理来说,这种溜须拍马的大好时机,他是不该收金子晚的银子的,拿自己的钱出就是了,但他在位三年,虽无什么大政绩,但也不并不贪污腐败,这些钱还真拿不出来。
金子晚扫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敲了敲桌子,不耐烦:“让你拿着就拿着。”
何之洲一咬牙,把银票拿了起来,应承道:“金督主放心,我必然将督主的安抚之意向百姓们带到!”
“不必。”
金子晚垂着眼帘,淡淡道:“你只说是你做的便是了。”
何之洲一愣。
这种收拢民心的好事,怎么这金督主还拱手往外让?!
顾照鸿站在一旁,看着金子晚,眼神幽深不见底。
何之洲虽然诧异,但也明哲保身没有多问,拿了银票便下去了,临走时还挺有眼力见儿的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金子晚,顾照鸿和顾胤三个人。
顾照鸿伸手握住他的肩头,轻轻摩挲着:“晚晚,怎么了?”
金子晚把手里那个已经被他攥成一团的纸展开,递给顾照鸿:“这上面的笔迹,我认得。”
顾照鸿接过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顾胤也凑过来看,他们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瞎猜:“槐柯?”
金子晚冷声:“前太子,盛溪林。”
顾照鸿瞳孔微缩:“前太子不是死了吗?”
“我也想知道,”金子晚将手按在桌子上慢慢起身,面色冷硬如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槐柯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阴暗的空间,和布满尘灰和蛛网的墙角。他的眼前雾蒙蒙的,看东西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顾照鸿是真的下了重手,杀他的心是实实在在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墙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俯姿变成了靠墙而坐,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咳嗽了半天,看来是被顾照鸿打的半条命都没有了,喘了会儿气,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还没等他气喘匀,一个让他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传来了。
“还活着呢?”
槐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去,把咬牙切齿的话揉在了那口气里:“……金子晚。”
金子晚轻轻笑了起来:“许久没见了,没想到,你还挺想我,给我搞出了这么多事情来。”
槐柯冷笑了一声:“这本意可不是针对你的,你自己往里钻,怪得了谁。”
槐柯被关在牢房里,金子晚在牢房外面,顾照鸿给他拉来了一个椅子让他坐着,他坐下,又把腿翘了起来:“我往里钻的结果,就是你现在半死不活地地落在了我手里,再一次。”
槐柯只是哼了一声,没说话。
地牢里阴冷,不知道哪里的风吹进来,阴嗖嗖的,刺的人发凉,顾照鸿心疼金子晚身子弱,低声让张三去倒杯热茶来,张三很干脆地应了。他在这儿,张三自然放心,方才顾照鸿三招之内把槐柯打的服服帖帖,让他们这些督卫震撼到嘴都合不上了。
顾胤没来,他去给赵六包扎伤口了,虽然赵六口齿不清地说我没似我没似,还是被顾医师拿着一卷纱布按下了。
因此这个地牢里,现在只有顾照鸿,金子晚,还有一个半条命都快没了的槐柯。
“你为什么会为盛溪林所用?”
金子晚冷不丁地问,直切入题。
槐柯依然闭着眼睛:“我恨你,他恨九皇子,你又与九皇子不清不楚,自然能合作。”
金子晚被不清不楚那四个字气的拳头都捏紧了。
槐柯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太子没死?”
金子晚冷声:“他自己告诉我的。”
扔了个飞镖带着他的亲笔信,再明显不过了。
“也好,”槐柯的声音半死不活,“他的势力也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开始交锋了。”
金子晚微微眯起眼:“你为什么没死?”
“祸害遗千年,”槐柯笑了一下,那笑声刺耳得很,“我有的是办法装死,你当年真应该再捅我一刀,说不定那一船的姑娘如今就不会死了,反而个个觅得如意郎君,儿女双全,长命百岁呢。”
金子晚使劲咬着牙根,伸手就劈掉了椅子右边的扶手!
他气的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顾照鸿瞧见了,站到他背后,伸手摸上他的右脸,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让他整个人平静下来一些。
金子晚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忍不住下意识地把右脸更往顾照鸿手心里蹭过去,简直小白猫化了形一样。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忍着怒气接着问:“盛溪林为什么没死?”
槐柯呵呵一笑:“那你可得去问问,你们当年九皇子阵营的人了。”
闻言,金子晚眉头更是紧蹙:“你什么意思?”
是挑拨,还是他们内部真的有人反了水?!
“你可以不信啊,”槐柯无所谓,“你们当年做了那么个天衣无缝的死局,说不定是太子运气好,死里逃生了呢。”
顾照鸿在旁边听着也直皱眉,这槐柯阴阳怪气的功力比晚晚有过之无不及。
金子晚强压怒火:“你倒是配合,问什么说什么。”
槐柯的眼睛就没睁开过:“你怎知我说的都是真的?”
金子晚:“……”
他还真的无法证明。
金子晚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牢房的狱杆旁,轻声道:“两日后,我便将你在海天城江边凌迟处死,为期三天,以祭十八女子冤魂和你前半生做的所有令人不齿的腌臜事!槐柯,你可要给我撑住了,不到三天,你可别死。”
他神色冷厉如冰,眼瞳里却燃着滔天怒火。
“你不如睁开眼看看我,”金子晚道,“从前在宫内,人前我常年带着人*皮*面*具,你从未见过我真容。”
“临死之前,你看我一眼,把我这张脸记住了,下辈子记得再来找我寻仇。”
金子晚伸手从栏杆缝隙里抓着槐柯的衣领就把他拽了过来,让他整个人都顶在栏杆上,一字一顿:“我等着你。”
槐柯闻言猛地睁眼!
下一刻却神色大骇,如遭雷击:“你是谁?!”
———
彩蛋:
何知府:这种死亡问题,我该怎么答?在线等,挺急的。
金督主:你想多了,我随口一问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人*皮*面*具这四个字为什么会被和谐?!?!
第87章
金子晚只当他初次见自己真容讶异, 怒喝:“你说我是谁?!你睁大眼睛看我!”
槐柯确实是睁大了他昏花的眼睛,仔仔细细,像是要把金子晚脸上的每一处细小的绒毛都看过去,然后倏地开始放声大笑!
“你是金子晚?你竟是金子晚?!哈哈哈哈哈哈!!!”
他声音尖细, 大声笑起来让人听着刺耳又揪心, 刺的金子晚耳膜发疼, 脑袋嗡嗡的:“闭嘴!你笑什么笑!”
槐柯笑的根本停不住,甚至边笑边咳嗽, 神色癫狂:“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
金子晚蹙眉,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手一松, 槐柯便没了支点,颓坐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颓然,精神却异常的高涨。
槐柯的眼神带着滔天的恶意:“金子晚啊金子晚, 你枉做小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顾照鸿踏前两步,虽然知道槐柯如今没有威胁性,但还是下意识地伸臂把金子晚护在了身后:“你想说什么?”
槐柯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眼神疯狂又阴郁:“金子晚, 先皇是你杀的,对吗?”
金子晚回答的很快:“我没动手。”
槐柯是个人精,明显听出了金子晚的言外之意,又追问:“先皇确死于你之手。”
金子晚没说话。
被他气死,倒也应该算是死于他之手。
槐柯得到了答案, 他从地上爬到了监狱的栏杆旁,苍老干瘦的手死死地握住了杆子, 干瘪的头甚至都快伸出去,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狠戾,变得轻柔起来:“金子晚,我其实不恨你杀我。你是九皇子手中剑,我是先皇脚边狗,你我各为其主罢了。先皇不喜九皇子,不愿把这皇位给他,九皇子却偏要抢了去,你为他杀我,我不怪你。”
金子晚一怔。
“我恨你是因你杀我主子!”槐柯满头银发散乱,他双目赤红,似是要滴出血来,“先皇少时曾救我于宫庭炼狱中,救我信我助我;我舍出这条贱命为先皇夺嫡,亦万死不辞!”
“我与先皇相识四十余载,互相扶持四十余载,我曾是掖庭最低贱的恭房太监,他曾是盛文帝最不受宠的皇子,为了他能当上皇帝的这二十年,我战战兢兢,他如履薄冰。我曾为了先皇于慎刑司四进四出,体无完肤,肋骨断裂,血肉模糊,都不曾说过一个不利于他的字。”
“先皇是予我深恩之人,我是先皇脚边一条老狗。”
他那张苍老到满是褶皱的脸上奇异地显现出难以描述的光彩:“他待我真心实意,夺嫡时要我不必管他,远离纷争好自生活去;登基后亦数次要将我放出宫去享受荣华富贵,还挑了几个合心意的孩子等日后给我养老送终,我不去。我的命早献给了他,我死也想死在他的宫里,下辈子还做他的奴才。”
他那只手松开了栏杆,猛地抓住了金子晚细瘦的手腕。
顾照鸿眼神一凛,便要卸了槐柯的手,却被金子晚伸手阻止了。
金子晚看着槐柯,他的手劲很大,像钳子一般让金子晚很痛,但他没有挣开,他只是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
“他原可以寿终正寝的,是你杀了他!!!”
槐柯神色扭曲起来:“你以为我恨你杀了我吗?不!我恨你让他临终都不能含笑而终!我恨你让他最厌恶的儿子当了皇帝!”
“——他在黄泉之下都不瞑目!”
“我、必、杀、你!”
槐柯猛地用力把金子晚的手腕往里一带,金子晚的手指不可避免重重地砸在了铁栏杆上,可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槐柯突然笑了起来,这种笑不同于刚才的癫狂桀桀大笑,而是轻微的讥笑,那抹笑在他扭曲的脸上让人一见便心底打寒。
“可我见到你以后,我突然就不恨了。”
他苍老的声音很轻柔:“我也不想你死了,我突然觉得,你活着,才能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再想想你曾经做过的事,你才会恨不得自己死了。”
金子晚盯着他,一字一句:“什么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哈!”
槐柯的笑声从胸腔里传来,由低到高:“你会知道的,金子晚,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顾照鸿终于忍不住了,虽然金子晚不让他动,他还是伸手卸了槐柯的手腕,又把他现在无法动弹的手扔回栏杆里去。
金子晚方才被他拉手腕过去的时候不由得蹲了下来,现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愿说就不说,我也没兴趣知道。”
说完他转身,红衣鲜艳扎眼,在空中划了一个冷冽的弧度,没有半点留恋,也没有一丝好奇。
顾照鸿警告地扫了一眼槐柯,那一眼神色冰冷如刀,仿佛挟着狂风怒雨霜风冷雪,完全不似顾少侠的眼神,让人一眼便心生惧意,如坠冰窟。
可槐柯不怕。
他要死了,他怕什么。
等金子晚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槐柯才幽幽道:“当年先皇曾有过一夜露水情缘,被那宫女惊为天人,一夜过后封了贵人,封号玉。”
金子晚的脚步顿住。
“不多时,那玉贵人便有孕了。”
“在宫里仔细地养了三个月,一个雷雨夜,坠井死了。”
“一尸两命,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也毁了。”
“宫中传言,这红颜薄命的玉贵人是被她的原主子嫉恨害了。在宫里,对于一个位分不高又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却不得宠爱的女子来说,生死便是如此轻易的事。”
“金子晚,你说你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说她死了吗?哈哈哈!”
“对了,你知道她的原主子是谁吗?”
顾照鸿眼尖地发现,金子晚的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他在金子晚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身子像风中浮萍,哪怕强忍着仍控制不住地颤抖。
槐柯说:“——珍妃。”
金子晚似是不想再听下去,拂袖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地牢。
顾照鸿临走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槐柯,那作恶无数的老太监又闭上了眼睛,瘫在了栏杆旁,像一滩发烂发臭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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