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送进了一个黑暗的甬道。
黑暗中,藏着什么?
“胖子,胖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吕嚣挣扎着滚下床,手脚并用地抱住张扬。
张扬似乎听见了吕嚣在喊他,又似乎没有。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夹住了他的主数据区,然后恍惚有个声音在叹息。“……这个计划,还是失败了啊!”
什么计划,失败了呢?那个叹息声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张扬!张扬你回答我一声啊!胖子!”
吕嚣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了,模糊成一缕缕的青烟,烟雾沉沉中什么都没有。朦胧不清的视线里有个男孩儿趴在玻璃橱窗前,专心致志地盯着一朵水晶玻璃花。
水晶折射出来的光,很明亮。
404房间内,吕嚣抱住张扬泣不成声。几分钟后,按压心脏与人工呼吸都失败了,张扬脸色灰败,皮肤肉眼可见地变成青灰色。
嘭嘭嘭!
门外风凌经纪人牛姐仍在坚持不懈地拍门。“张导,张导您开开门!有人喊你家小嚣嚣接通告啦!”
这个女人的嗓门很大,透过门板传进房内。从前吕嚣只嫌弃她吵,但这一刻吕嚣却前所未有地庆幸。
他强忍住哭意,扶着张扬坐起身,从遍地凌乱的衣物里找到了那件被扔在床脚的浴袍。在给张扬套浴袍的时候,张扬呼吸声都变得微弱了。布满鲜艳抓痕的裸.背上皮肤是青紫色的,触感渐凉。
吕嚣拖着张扬打开门。
“牛姐,张导病了,快帮忙送他去医院好不好?”
牛姐吓了一大跳,门开的很突然,她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到了吕嚣满脸是泪,被吕嚣扶着靠在门口的张扬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
“怎么了这是?”牛姐只慌张了一秒,立刻定住神,大声朝走廊喊道:“快!只要还能喘气儿的,都出来帮个忙!张导得了急病,赶紧帮忙送医院啊!”
小助理挨的最近,听见吕嚣开门的时候就奔过来了,见状也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安抚吕嚣。“你、你别慌!我这就找人去帮忙。”
吕嚣蹲身,想背起张扬,牛姐慌忙阻止他。“别介!这不知道是啥病的情况下,最好不要移动。等等!”
牛姐转头吩咐已经快步跑去喊人的小助理。“把剧组道具叫上,让他找具担架来,抬着去!再开辆房车。快!”
几分钟后,救护车尖锐的鸣叫声拖着长音回荡在寂静的老山林子,划破酒店外的平静。酒店工作人员纷纷走出来查看,从前他们只知道这地儿住了个拍戏的剧组,今天救护车到了,却不知道为啥。
不像是拍戏啊?
剧组人纷乱地找了张道具担架抬着张扬冲出酒店,一出大门就见到门口停着辆雪白的救护车,车身用红漆喷着个十字,车顶红灯闪烁。
从救护车上下来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把他搬到车上!”
剧组的人愣了愣。
“快啊!”吕嚣抬手抹了把叫眼泪糊住的眼睛,急道:“快听医生的!”
小助理指挥着人手把担架抬到救护车后头,后头还坐着个年轻的男孩儿,也戴着口罩,身上穿的是淡蓝色病护服。看起来像是个助手,或医护人员。
年轻的医护男孩接手了张扬,扶稳担架后,探头出来朝车外喊了句。“哦了,可以走了。”
最先下车的医生转身往驾驶座走。吕嚣推开旁边人的搀扶,也踉跄着跟上车,迎着年轻医护男孩的眼神,他低着头抽了抽鼻涕。“我是他男朋友,我陪护。”
年轻医护男孩默默地挠了下后脑勺,嘻嘻地笑了声。“行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发动机启动,救护车闪着尖锐的红灯呼啸着离开。从接人到指挥担架上车,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三分钟。
小助理满头大汗地挥手,急的跳脚。他这个贴身助理没上车啊!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吕嚣绯闻头条的事儿,现在吕嚣已经是热搜人物了,出门连个口罩都没戴,万一到了医院被人拍到怎么办?医院会不会拥堵?那些粉丝啊娱乐记者们啊,那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家伙!
“牛姐!牛姐咱要不要开车跟着去?”小助理转头问风凌经纪人牛姐。
牛姐怔怔地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忽然反应过来,高声叫了一嗓子。“咱们问了是哪家医院吗?这救护车怎么来的?你们谁叫了救护车?”
已经奔驰在路上的吕嚣也张大嘴,一双桃花眼瞪着摘下口罩的医护男孩。“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呢?”巡逻者B笑嘻嘻地望着他呲牙。“你还真打算把他送到医院去?他的病,那些纸片人能治好?”
“那、那个医生……”
“医生啊,”巡逻者B笑着用手指叩了叩隔板,朝驾驶座那人喊道:“教官,张导男朋友找你呢!”
驾驶座上双手扶着方向盘的“年轻医生”回过头来,对吕嚣礼节性地笑了声。“你好,我们见过的。”
吕嚣看见他那双熟悉的丹凤眼,顿时如遭雷击。举起手指着他,颤巍巍地抖着嗓子。“是、是你!你就是青山精神病院那个……”
“啊,说起这事儿,”巡逻者B笑嘻嘻地插嘴道:“教官你在精神病院的档案销毁了没?要不要我今夜去,嘿嘿嘿嘿!”
教官没好气地否决。“不用你去!”
顿了顿,又转向吕嚣回答他先前的问题。“15-3这个症状不是病了,而是体内能量消耗过于巨大,接近于自动休眠期,我们得送他去盒子里待着。”
盒子两个字,听起来透着浓浓的不祥。吕嚣一瞬间想到了骨灰盒,两片樱花唇惨白,声音抖的不成样子。“那他、他会死吗?”
“死?”教官忽然眨眼笑了笑,索性放开方向盘,弓着腰翻过隔板来到后车厢,蹲在吕嚣面前。“你真的喜欢他?”
吕嚣咬着下唇,恨恨地道:“他死了,你们是不是很高兴?”
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拿他和张扬的恋情开玩笑?
教官撩起眼皮,凝在吕嚣微肿的桃花眼,勾唇慢吞吞地笑道:“高兴,也不高兴。”
在吕嚣发飙前,他又更加残忍地解释了一句。“高兴,因为15-3被主系统追杀,他背叛了主系统,而我们服役于主系统,从立场上,看到叛徒消失是件很高兴的事。”
“你、你们!”吕嚣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啊,但是也有不高兴的地方。”教官声音格外温柔,丹凤眼儿微撩。“设想一想,假如记忆存储卡被烧毁后就得被主系统回收,那么,显然我也成了被主系统拉入回收名单的数据区之一。立场的转变,就决定了我必须站在15-3这边,我就希望15-3越强大越好。最好……他能和从前那样强。”
吕嚣张了张唇。
一只修长玉润的手按在他肩头,教官温柔地笑道:“所以眼下他出了事儿,对我和这个世界的巡逻者们来说,就不再值得高兴了。”
吕嚣等了几秒,这才半信半疑地轻声问他。“所以你会救他,对吗?”
“还有我,我们SBT小组!”巡逻者B连忙插话。“是这样的,教官在从上个魔法世界穿回到冀北的时候出了岔子,教官……嗯,他现在有点麻烦。按照主系统的尿性,现在教官也成了即将被回收的数据区之一。”
吕嚣又咬了咬下唇。“所以……”
“所以,”教官手搭在他肩头,往前倾身,眨了眨一双极美的丹凤眼。“咱们现在是一伙的。”
巡逻者B左看右看,看吕嚣仍然不肯相信他们,忍不住大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他的!”
“怎么救?”吕嚣犹豫地看向躺在担架上皮肤颜色越来越深的张扬,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纸片人和系统之间隔着的,不止是一条鸿沟,还有无法跨越的认知差距。就像飞鸟不能理解深海里的鱼,就像人类不能和山洞里的猿人对话,近亲物种尚且不能沟通,何况是纸片人与系统之间?
他和他们隔着种族,也隔着完全不同的时空。
他没法相信这些巡逻者。
巡逻者B与教官对视了一眼,随后教官慢吞吞地将搭在吕嚣肩头的手收回,叹了口气。“是啊,你不相信我们。”
“是!”吕嚣咬着唇,答的直白。“除非你们能让我相信。”
巡逻者B挪动屁股,也学吕嚣那样蹲下来,试探地摸着后脑勺问他。“我们可以救他,马上要送他去的那个盒子就是能量源。一个世界只有一个能量源,我们巡逻者都是靠它才能维持着正常生活,现在我们把它让给他用。这个诚意够不够?”
吕嚣摇头。“我不知道那个盒子是不是能量源,更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伤害他。你们放我和他下车,我还是带他去医院。”
“医院治不好他。”
吕嚣眼神格外倔强,咬着下唇道:“但是医院里的人至少不会想杀死他!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主系统那边的?”
教官忍不住失笑道:“假如我们要杀死你,你早就死了。”
吕嚣沉默了一秒钟,突兀地问他。“你有枪吗?”
“嗯?”教官愣住,反问道:“什么枪?”
“消除者的枪。”吕嚣刷地撩起眼皮,盯着教官那双弧度极美的丹凤眼。“你有吗?”
车内突然变得安静,只有车轮碾压道路时发出的轻微振动余音。
“你没有,”吕嚣终于不再紧咬下唇,他转头又看了眼巡逻者B,语气轻蔑。“你也没有。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杀死我?只有消除者,才能杀死一个原生世界里的纸片人。”
“我……”巡逻者B卡壳,然后被吕嚣近似挑衅的目光激怒,扬起拳头高声反驳道:“我可以像一个纸片人杀死另一个纸片人那样杀死你!”
“你不敢的。”吕嚣慢慢地勾唇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绝对不敢杀死一个原生世界的纸片人。这就是主系统给你们定义的身份!巡逻者与消除者的区别,大概是很严格的吧?”
教官抬手制止了巡逻者B,又转脸认真地看向吕嚣。“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们?”
“让我先进那个盒子。”刚才主动向主系统示弱时,吕嚣已经借机想好了对策,现在和巡逻者们谈判的时候就用上了。他盯着教官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其慎重。“上次在青山精神病院你也看出来了,我身上有数据波动。我也能接收你们所谓的能量源。”
教官失笑。“可这要有什么意义?现在缺少能量的是15-3,你和他抢什么!”
吕嚣沉默了三秒,忽然勾唇笑了,两片淡粉色樱花唇一翕一合。“和他抢个机会啊!”
“艾玛什么机会?”巡逻者B怪叫道:“你别是也想趁机蹭点能量吧?我告诉你好多纸片人都妄图通过能量补足来实现长生不死,或者直接把自己改造成系统,结果那些半人半系统的怪物们都死的很惨喔!”
咦,这倒是他从没了解过的奇怪新知识。
吕嚣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慌。张扬在主系统面前就是这样的:先示弱,假装昏迷,然后绝地反杀,狠狠地阴了主系统一把。
他要救张扬,就必须有足够的本事能在这些系统数据区中间斡旋。
于是吕嚣试着像张扬那样,故意用眼角余光斜斜地扫向巡逻者B,不动声色地冷笑了声。“你猜?”
教官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吕嚣,连他脸部每道肌肉条理的变化都看的分明。此时皱着眉头,转头对巡逻者B道:“就依照他意思!”
“可是教官……”
“一分钟的能量不足以让他不老不死,”教官顿了顿,又笑了。“更不足以让他变成那些自称为智人的怪物。”
巡逻者B咬牙,板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一脸忍辱地瞪着吕嚣。“行吧,就给你先试!不过就一分钟!”
吕嚣见他们肯松口,也不敢闹太僵了,便点了点头。“好,就一分钟。”
车子缓慢地停下来。
“到基地了!”
巡逻者B率先打开后车厢的门跳下车,两手一抓,原本放在车内的担架便平平地漂浮在空气中。巡逻者掉头往前走,担架与担架上的张扬便飞在半空,跟在他身后。
“等等我!”吕嚣立刻跳下车,紧随其后。
第49章
跳下车,门口是条热闹的大街,叫卖声、打牌声、掷飞镖声不绝于耳。商店里头人群出入,看起来,很像二十年前改造前的冀北城。
吕嚣张大嘴,有片刻茫然。
担架上的张扬仍跟在巡逻者B身后,飞的无声无息。但是这样奇异的景象,并没有引起大街上人群的围观,偶尔有人在发牌间隙瞥了眼,随后又波澜不惊地继续各玩各的。
就好像,这里的人都见惯了。
“走吧!”教官倒是客气地和吕嚣寒暄了句,顺便解释道:“这里是巡逻者们的培训基地,你别看这些家伙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其实都是在上课呢!”
“打牌也算上课?”吕嚣拿手指着商店里趴在柜台上拿苍蝇拍打苍蝇的一个年轻人,震惊道:“上什么课,学习怎么打苍蝇吗?”
走在前头的巡逻者B脚下打了一个趔趄,忍不住回头插嘴。“那不是打苍蝇,你仔细看!那些苍蝇都是数据模拟的。”
哦……不说还真看不出来。
吕嚣把张开的嘴又闭上,目光回到担架上的张扬。“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教官温柔地拍了拍他肩头。“放心吧!只是休眠而已。”
巡逻者B带着他们穿过大街拐入一条南北向的巷子里,狭长的巷子一次最多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巷子第三户是个大宅院,门敞开着,里头光线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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