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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蹇(近代现代)——沈二藤

时间:2021-03-25 09:39:59  作者:沈二藤
  “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江云秋问,“所以你才离家出走。”
  “是,哥哥以后不会欺负嘉嘉了。”江颐钧说,“云秋是不是可以下来了?嘉嘉大老远回来,好累的。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没事儿,秋秋喜欢抱我,就让她抱吧。”
  小女孩儿看看哥哥,又看看嘉嘉,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从他怀里下来。
  张姨闻声出来,弯着眼睛笑:“嘉嘉回来啦,来吃饭吧,正热乎,等会儿要凉了。”
  “好。”
  在此时此刻,吴嘉荣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重新有了个家。
  小洋楼的摆设没有变化,居住过的房间仍保持原状,帘子半掩着,透着星星点点冬日的光,梧桐树的枝丫印在窗子上,摇摇晃晃。
  吴嘉荣拉开帘子,光线登时充裕,他站在那儿,就像过去曾经站在这儿。
  江颐钧从他身后环着他的腰,轻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半闭着眼,去蹭他的发梢。
  “嘉嘉,欢迎回家。”
  两条深咖色的围巾被挂在架子上,缠绕在一起。
  合影照裱了框,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嘉嘉,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吴嘉荣稍稍偏过头来看他。
  江颐钧笑眼盈盈:“你现在累么?要出趟门。”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江颐钧起开身,走到架子下,将两条深咖色围巾取了下来,温柔地裹在吴嘉荣的脖子上,另一条给自己围上了。
  “好看。”江颐钧打量着他,说道。
  吴嘉荣听了赧然,耳尖冒红,缩了缩脖子,藏起半张脸来。
  “不要再丢掉和我有关的东西了,我会伤心的。”江颐钧说。
  吴嘉荣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用脑袋撞进江颐钧的怀里:“看表现。”
  所谓惊喜,得要真的是又惊又喜。
  当吴嘉荣站在冬风的旷野小路上时,看着不远处聪聪的身影,他恍然间好像滞停了呼吸。
  聪聪的头发长了许多,松松垮垮地扎着,被风吹得像柳叶四处纷飞。
  她蹦跳地转过身来,望见了不远处的吴嘉荣,她被暂停了,立在原地。
  时间在二人之间被拉长,还未等吴嘉荣向前,聪聪已经飞似的跑进了小平房里,把藏在床底下的玻璃罐子给掏了出来。
  又风一样的跑了出来,王深正在打扫屋子,支起脑袋,对着聪聪的背影说:“小心点儿,不要摔着了。”
  聪聪对他笑,把玻璃罐子抱得好紧,嘴里嘟囔着:“嘉嘉!嘉嘉!来了!”
  王深的动作随着这句话而停止,他带着笑意的脸也渐渐凝固。
  王深知道,如果聪聪的弟弟真的来了,那他就再也留不住聪聪了。
  谁都知道,谁都明白,聪聪留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好事儿。
  聪聪什么也不知道。聪聪不会停留在这儿。
  聪聪是要飞的漂亮蝴蝶。
  王深只是田埂里缓慢前行的牛。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了出去。
  江颐钧身边的陌生男人眼睛湿漉漉、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白净、柔和,像一团云,轻飘飘的。
  聪聪在风里蹦着、跳着跑到了男人的面前,递出那个玻璃罐子。
  里边装满了捡来的蝴蝶和干枯的野花。
  “嘉嘉!”聪聪笑得好开心,“你看,给你的礼物!”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痛苦。
  她仍然是那个站在田埂里等待吴嘉荣回来的快乐女孩儿。
  吴嘉荣咬着唇,微红着眼睛,要哭不哭,他伸手接了过来,用力地握在双手之间,生怕一个拿不稳,跌落在地。
  聪聪蹙着眉,歪着脑袋看他:“嘉嘉,不喜欢吗?”
  “......喜欢。”吴嘉荣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这一年来,他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掉光,“非常喜欢。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嘉嘉......”聪聪难过地瘪瘪嘴,用脏兮兮的手去抹吴嘉荣的眼泪,“不要哭呀。喜欢为什么要哭呀?”
  “我不哭。”他虽说着不哭,可却抬手将脸埋在手肘之间,哭得断断续续,哭得泣不成声。
  江颐钧抱了抱他,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嘉嘉太想你了。”江颐钧对聪聪说道。
  “我也想嘉嘉。”聪聪学着江颐钧的样,踮着脚尖,也去揉揉吴嘉荣的脑袋,“不要哭鼻子,盈盈看到会伤心的。”聪聪把音量放低,四处张望着去瞧吴淑盈的身影,“还好,她不在!我不会告状的!”
  吴嘉荣被眼泪糊了一脸,全擦在了袖子上。
  “聪聪,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聪聪看着他,却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她迎着风,转过头,看向正站在屋门口的王深。
  可是她这只蝴蝶飞不起来,想要停留在牛的脊背上了。
  “嘉嘉,我不要走啦。”
 
 
第51章 
  这一年,除了吴嘉荣的生活,中国也发生着巨变,波澜起伏。
  汶川大地震的发生、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时代,在几千公里外的地方,这些巨变看似没有波及到身边,却又无形之中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将人卷入了时代的浪潮里。
  新年来得很快,要与2008告别,迎来崭新的、充满希望的2009。
  吴嘉荣早早就张罗起了过年的事儿,以前家里经济状况虽不大好,但每年都格外看重除旧迎新,总想盼着新的一年能有所改善,时常帮衬着母亲的吴嘉荣,对过年改点办些什么格外上手。
  年货、对联、窗花、小灯笼和炮竹,都是吴嘉荣同张姨一块儿跑集市够来的。
  江自省许多事务都已经逐步交给了江颐钧,因此在年关,忙得不可开交,隔三差五就得后半宿才回来。
  这天难得回来早了些,见云秋和聪聪在客厅完成了一团,东跑西嚷,王深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时不时要伸一伸手,叮嘱两位小朋友小心些,可这两位小朋友哪能听他的话呢?只是抬头瞥了眼进门的江颐钧的功夫,两人就打破了一花瓶。
  “哎呀!”王深赶忙过去,两手扒拉着小孩儿,“别踩着了,会痛的。”
  吴嘉荣和张姨正在整理窗花和对联,比划着贴哪儿好看,琢磨好久。
  “回来啦?”吴嘉荣放下窗花,看向江颐钧。
  江颐钧朝他露出疲倦地笑容:“嗯。”
  吴嘉荣招招手:“过来。”
  江颐钧听话地走了过来,扯松了些不适的黑色领带。
  吴嘉荣顺势拿捏住领带的尾摆,眼睛亮晶晶的,轻轻向下拉,江颐钧便跟着俯下身体,吴嘉荣贴上前亲了他一口,说:“辛苦了。”
  江颐钧揉了揉吴嘉荣的脑袋:“再亲两口。”
  这下别说张姨了,连正在清理花瓶渣滓的王深都别过眼去,脸颊微红,聪聪伸手挡住云秋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朋友不许看。”
  云秋拽着聪聪的手,咬了一口,聪聪乐呵地钻进王深的怀里,打起小报告来。
  “你才是小朋友!”云秋说着,跑向了吴嘉荣,“嘉嘉,云秋也要亲亲。”
  吴嘉荣和江颐钧面面相觑,冷不丁笑出了声。
  “嘉嘉不能亲你。”江颐钧板着脸说。
  “他都亲哥哥了,为什么不能亲云秋?”
  “因为哥哥会吃醋。”江颐钧又说,“嘉嘉只能亲哥哥一个人。”
  江云秋坐地就撒泼打滚地哭了起来。
  “你和小孩子较什么劲儿呢。”
  整个小洋楼里变得闹哄哄,响动要融进梧桐树的枝干里。
  等到了年夜饭这天,江自省、庄婉婷以及吴嘉荣的母亲都没来。
  母亲来电说,她没有颜面见吴嘉荣,更没有颜面见聪聪,她说她的人生就这样了,也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一寸土地一间老屋,不盼着吴嘉荣时常回家,只盼着吴嘉荣往后的日子一切顺遂平安、万事如意。
  吴嘉荣沉默良久,不管所有的事情如何兜转,母亲永远是他的母亲。
  “妈妈,我不恨你。”吴嘉荣动了动唇,低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愈演愈烈,那样的啜泣声,同吴嘉荣听过的别的都不同。
  里面藏着来自岁月打磨过后的衰老味。
  “妈妈,新年快乐。”
  正在屋里打转的聪聪不知何时捕捉到了他这句话,一溜烟跑了过来,抢过了吴嘉荣的电话筒。
  满心满眼的笑意,像是在呐喊似的:“妈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的孩子。”
  年夜饭依旧是闹腾腾的,这顿年夜饭是张姨和吴嘉荣一块儿做的,香味四溢,丰盛至极。
  屋内挂起的小灯笼、张贴起的红色窗花和对联,将每个人的脸都印得微红。
  王深给聪聪剥虾,刚放进聪聪的碗里,就被云秋给夹走了。
  一个小小孩儿和一个大小孩儿,嘟着嘴赌气五分钟,谁也不肯让谁。
  于是轮到张姨发话了:“谁表现得好,张姨多包点红包。”
  电视机正大声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一切都格外的热闹,格外的温暖。
  好似生活最美好的样貌就该是这样。
  而热闹、温暖。
  这两个词,在江颐钧的生活里消失很久了,又或者说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看着面色红扑扑的吴嘉荣,就像看到了整个宇宙。
  放炮竹最开心的当属孩子们,在花园里点着“仙女棒”,打着圈儿,往外冒出璀璨的花火。
  王深和张姨守在一边,乐呵地看着,又得当心聪聪和云秋燃到自个儿。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不,好几个花火把新衣裳烫出了几个小洞来,差些要烧上眉毛。
  于是王深不许她们玩儿了,改放烟花筒,将烟花筒摆得老远,王深去点燃引子,点燃的那一刻,飞似的跑到聪聪身边,将聪聪护在怀里。
  张姨拉着云秋的手,指着天空说,看,烟花。
  吴嘉荣则靠着江颐钧的肩膀,江颐钧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出绚丽的花火。
  像一朵又一朵鲜艳的玫瑰。
  “嘉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爱你。”
  “我更爱你。”
  吴嘉荣弯着眼睛,转过身,双手勾住江颐钧的脖颈,一左一右,摇摇晃晃。
  江颐钧低眉吻了吻他的眼睛。
  身后的烟火点燃了整个宇宙。
 
 
第52章 
  俗话说得好,酒不是个好东西。
  向来没有怎么喝过酒的吴嘉荣,多贪嘴了几杯江颐钧捎来的上等佳酿,人就处于头重脚轻的状态了。
  像是八爪鱼似的扒拉在江颐钧的身上。
  好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到了后半夜,张姨携江云秋去睡觉,聪聪和王深也一块儿住在客房,第二日早再离开。
  江颐钧横抱着吴嘉荣往楼上走,吴嘉荣不安生,蹬着脚,嘟嘟囔囔些什么。
  江颐钧要他睡觉,他不肯。
  吴嘉荣将背挺得老直老直,一双眼睛看起来气焰很足:“我要洗澡。”他说。
  “你一个人没法洗。”江颐钧弯着眼睛笑,慢悠悠地回答他,故意诱导吴嘉荣。
  “颐钧——我要洗澡——”吴嘉荣把声音拉得很长,又软又娇,哪怕是江颐钧这样的人,听得耳尖都冒了点颜色,“你给我洗嘛?”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
  江颐钧说不了不好,点了点头,又把吴嘉荣给抱了起来,吴嘉荣在他怀里,梗着脖子去舔他的下颌线,舔得湿漉漉的。
  啊。色情极了。吴嘉荣兴许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能主动做这样的事。
  浴缸里的热水被打开,不过一会儿,就氤氲起了一层雾濛濛的乳色气体来。
  “乖。站好。”江颐钧说。
  见着吴嘉荣仍是丢了骨头似的,软软懒懒地挂在他身上。
  江颐钧摸摸他被水雾沾软的发丝:“洗澡要脱衣服。不脱就不给你洗。”
  吴嘉荣立马站得笔笔直直,双手横着展开,等着江颐钧伺候他脱衣。
  江颐钧将赤裸的吴嘉荣抱进浴缸里,浴缸中的水往外溢,湿透了江颐钧的裤脚。
  他用毛巾淋湿水,擦拭吴嘉荣的脖颈、肩胛、脊梁、小腹,轻轻揉搓出一些泡沫来,等他滑过吴嘉荣的大腿根时,吴嘉荣把他的手给抓住了。
  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他,微抿的唇色变成了水红水红的。
  “怎么了?”
  “......难受。”吴嘉荣别过眼睛去,整张脸白里透红,像是能掐出水来,他低声嘟囔、哼哼唧唧,不自觉带着引诱的味道:“颐钧......我难受。”
  江颐钧饶有兴致的、明知故问道:“哪里难受?”
  这话一问。
  吴嘉荣的眼泪突然断了弦似的,一颗接一颗掉进浴缸的温水里,抽抽搭搭:“......你还问我......你不想操我了......江颐钧......大骗子。”
  难能可贵的。
  发起求欢信息的吴嘉荣啊。
  江颐钧半眯着眼,心里寻思,日后得多挑时间让吴嘉荣喝酒。
  “......你是不是要找年轻漂亮的男人。”吴嘉荣哭得更大声了。
  “我不漂亮......再过几年,我就更老了......”
  “我没有学问......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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