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刚好是他十四岁的生辰。
那个瓷娃娃是他三岁之后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辰礼。
“都十岁了?我家这个才一岁呢,还是嫩乎乎的小宝宝,你家那个有点配不上……我再考虑考虑吧!”
魏禹眸底含笑。
十岁太大,八岁是不是刚刚好?
***
李玺回家之前,特意去了趟香饼铺子,把李木槿平日里喜欢却不舍得买的几样香炉香料都买了,足足花去他一整年的月银。
但值得!
只要能安抚好自家阿姐失恋的小心灵,花再多钱都值得!
我不心疼,我一点都不心疼。
李玺努力保持微笑。
进门之前先准备好手帕,足足十条,用来给李木槿擦眼泪;再准备一个软垫,防止李木槿拿香炉砸他;对了,还有满满一匣子蜜饯点心,李木槿一伤心就爱吃甜食。
一切准备停当,李玺才一咬牙一跺脚,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了寿喜院。
李木槿正坐在桌前打络子。
呃,居然没哭。
不仅没哭,好像还在笑。
李木槿看到他,欢快地招了招手,“小宝快过来,姐给你打了个新络子,刚跟窦姑姑学的。”
李玺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不该高兴吗?难不成我非得哭哭涕涕才正常啊?”李木槿边打络子边说着,还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
李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试探道:“你没收到皓月的信?”
“你怎么知道我收到皓月先生的亲笔信了?”李木槿顿时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从香檀木匣中拿出一封信。
李玺瞅了一眼,字里行间情意绵绵,几乎把牙酸倒,根本没有一刀两断的意思。
“这信是何时给你的?”
“就你进门前啊,我刚看完收进匣子里。”李木槿羞涩道,“皓月先生邀我去赏花宴——你说,他是不是要向我表白?”
李玺冷冷一笑。
好一个皓月,竟敢阳奉阴违!
李木槿瞧了眼他手里的大包小包,不赞同道:“小宝,你怎么又乱花钱?母亲近来因为那谁的事心情可不大好,让她瞧见了又得说你。”
李玺呵呵一笑,“如果我说,这些都是给三姐姐买的,母亲还会骂我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李木槿瞬间改口,“不仅不会骂你,还会夸你,夸咱们小宝听话、懂事、孝顺。”
李玺呵呵呵:“姐,你读过《切韵》吗?”
“那是啥?”
“一本书。”
“但凡是书,都别问我,肯定没读过。”
李玺学着魏禹的样子,微微一笑,“《切韵》里有一个字,‘古困切,大水流貌’,特别适合送给你。”
李木槿:???
“没文化,真可怕。”李玺一脸遗憾地拍拍她的肩,把大包小包往手臂上一挂,扬长而去。
一个字:舒爽!
两个字:爽极了!
——————
李木槿说的赏花宴,其实是大皇子府上举办的。那皓月果然在大皇子心中份量不低,竟能代表他给李木槿下帖子。
李木槿提前好几天就做衣裳、挑首饰,高兴得什么似的。
李玺直骂她傻,转头就去向瑞王妃窦氏要了个帖子,嘴上说着要让李木槿亲眼看看,她瞧上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其实是担心她吃亏。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人正在关心着他。
自从那夜过后,魏禹一直在留意着皓月和大皇子的动静,怕他们对自己或李玺不利。
尤其是李玺。
这个小福王一点都不知道人心险恶,照样日日跑去动物园骑马烤肉,带着熊熊子撒欢。
听说瑞王府要举办牡丹花宴,李玺和李木槿都去,魏禹不放心,于是请萧子睿帮他要份请帖。
萧子睿纳闷:“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吗?怎么这回还上赶着要去?不是,书昀,我觉得最你最近不大对劲……”
魏禹道:“福王说得没错,你很烦。”
“对对对,就是换庚帖之后,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书昀,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魏禹整理着案上的卷宗,随口道:“请帖拿来,我就告诉你。”
“你先说,我再去。”
魏禹挑眉,“你确定要知道?”
“又给我下套?”萧子睿哼道,“我跟你说,我这次绝不往里钻了。你说吧,我听着。今天就算你告诉我天要塌了,你看我会不会眨一下眼!”
魏禹淡淡一笑,干脆地告诉了他。
萧子睿确实没眨眼,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整张脸都白了。
“不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瑞王他、他居然——”草!他都不好意思说!
魏禹继续刺激他:“他不仅是,还是下面那个。”
那天大皇子从隔壁出来,颈间的痕迹、眼中的情韵、走路的姿势,明晃晃写着——我!是!受!
萧子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可是未来储君,要肩负起整个大业的!”
“很快就不是了。”魏禹嗤笑道。
萧子睿更担心了,“书昀,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那可是大皇子,不是咱们之前坑的那些贪官酷吏,他身后是窦氏、是后族,还有圣人!”
魏禹失笑,“你紧张什么?”
“我能不紧张吗?你想挑战门阀我不反对,但咱们得循序渐进地来啊,你怎么上来就挑了个至高点?”
“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你当我傻吗?!”
魏禹耸耸肩,干脆不再解释,只道:“那日的安排并非毫无破绽,瑞王手下能人众多,若有心去查,我怕……对福王不利。”
萧子睿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你信不信,就算你被瑞王坑死了,化成灰,再活过来,我那小舅子也不会掉一根毛!”
魏禹勾唇,“那样最好。”
萧子睿吸了口气,眼神变得危险,“魏书昀,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对咱小舅子上心了?”
魏禹垂眸,一脸淡然,“既然知道是小舅子,那就越紧把请帖拿来——还是说,你想让福宁县主觉得,明明知道小舅子有危险,你还推三阻四不愿帮忙?”
宠妻狂魔·萧子睿:“……”
算你狠!
“明日午时之前,送到我家。”
萧子睿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不太雅的手势。
***
牡丹宴设在瑞王府后园,园中足足种着九十九株牡丹花,皆是姚黄、魏紫这样的名贵品种。
瑞王妃窦卿依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爱花之人,这些牡丹皆是当年大皇子为了追求窦卿依,亲手栽在园中的。当年还有不少文人骚客作诗赞颂,传为一段佳话。
如今得知背后隐情,再看这些花,只觉得无比膈应。
窦卿依气质温婉,笑意盈盈,“就知道小宝得跟着槿妹妹一道来。你最喜欢的迎风亭给你留着呢,茶水点心都配好了,还有熊熊子爱吃的肉干。”
她是太后的娘家侄孙女,比李玺年长几岁,当年和李云萝一道在长乐宫住过两年,对李玺十分照顾。
李玺也很喜欢她,向来是叫“窦姐姐”,而非瑞王妃或长嫂。
如今看着她对自己如儿时一般亲近,李玺终归没忍住,道:“窦姐姐,等花宴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窦卿依一笑,调侃道:“瞧着小宝这模样,倒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莫非瞧中了哪家小娘子,想让我前去说项说项?”
“姐姐就当是吧!”李玺不想坏了她的兴致,咧了咧嘴,带着熊熊子跑到迎风亭去了。
窦卿依笑着目送他离开,一转脸,瞧见不远处的大皇子和皓月,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如果说大皇子是骗婚的深柜,那皓月就是妥妥的海王。
这边,他勾着大皇子明目张胆地在花丛里转了一圈,转头又扎到了贵女堆里,瞧着小娘子们为他拈酸吃醋。
偏偏他还极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能平息贵女们之间的冲突。也是个人才。
瞧着李木槿从期待到失落,李玺一边骂她一边心疼。眼瞅她又被柴蓝蓝压了一头,小福王终于看不下去,拍拍身上的点心渣子,一屁股坐到了李木槿身边。
“在玩什么,算我一个?”
柴蓝蓝当即乐了,“飞花令,你会吗?”
当然……不会了。
不过,小福王半点不慌,悄悄地朝魏禹勾了勾手。
魏禹无奈地笑笑,坐到了他身边。
接下来,李玺凭着扯腰带,勾手指,偷换小纸条等一系列手段,帮李木槿赢了柴蓝蓝。
大皇子坐在主位,瞧着李玺和魏禹的小动作,露出一抹暧昧的笑。
基眼看人基。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皓月知道李玺今日是来干嘛的,他不介意成全他。为了把戏做足,他在大皇子的酒里加了料。
黑三再三确认:“先生当真要这样做吗?”
皓月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费尽心机把这些人聚在此地?”
“可是,这样一来,无论瑞王和福王最终谁胜谁负,先生都不可能继续留在瑞王身边。”
皓月摇摇头,笑道:“不,他们只会两败俱伤,而我,才是最大的赢家。黑三,你信不信,此事过后,我将不再是瑞王身边见不得光的男宠,而是让他不得不信赖的谋士。”
黑三一怔,“先生的意思是……”
“且看吧。”皓月高傲地抬起头,“我不会让你的主子失望的。”
大皇子对皓月十分信任,他端上来的酒,丝毫没有怀疑。足足一壶酒下肚,身上顿时燥热难耐。
“怎么回事?”
“王爷也中招了?”皓月握着拳,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我还以为是有人想让我出丑,没想到……竟然连王爷都敢谋害……”
大皇子咬了咬牙,低吼道:“是谁!谁这么胆大包天!”
“王爷,先别说这些,咱们还是先、先纡解纡解吧!”皓月已经伸出手,暧昧地贴到了他腰上。
大皇子狠狠一颤,噬心侵骨般的痒意弥漫全身,“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极力隐忍着,同皓月一前一后,进了一间无人的偏屋。
李玺正带着李木槿悄悄跟在后面。
席间,李玺瞧着俩人眉来眼去、窃窃私语,就觉得定然有事,八成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拉拉手,说个秘密啥的。
打死他都没想到,俩人上来就劲爆十足——大皇子背着身子趴在墙上,皓月在他后面……
李玺惊呆了,直到听见李木槿的惊呼,才反应过来。
阿姐还在!
怎么能让阿姐看这么肮脏的东西!
李玺拉住李木槿,拔腿就跑。
李木槿已经傻了,苍白着脸,步子跌跌撞撞,“那是、那是皓月先生吗?他和大兄……他们……”
“对,阿姐可瞧见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离他远点。”李玺狠心道。
李木槿任他拉着,目光呆滞,丢了魂儿似的。
熊熊子听到他们的动静,汪汪叫着追上去。
响亮的叫声惊醒了酣战的两人。
大皇子这才发现,窗户没关。
而皓月,则是故意的。
他故意开着窗户,故意让人引来熊熊子,故意提醒意乱情迷的大皇子,那是李玺的爱犬,向来和他形影不离。
“李玺!居然是他!”大皇子恨恨咬牙,“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唔……”
皓月拿话引他:“王爷,我有些担心,那小福王向来是爱玩爱闹的,您说,他会不会告到圣人面前?”
大皇子喘息着,怒道:“就算不告到父亲跟前,也会闹得满城风雨,父亲、父亲早晚会知道——草,你轻点儿!”
“王爷不就喜欢我这样吗?”皓月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不如,王爷先下手为强,在小福王把此事宣扬出去之前,先让他们‘满城风雨’。”
想到行令时李玺和魏禹的小动作,大皇子缓缓地笑了,“皓月啊,本王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用。”
“王爷很快就会知道了。”
皓月一个用力,险些把大皇子送走。
……
李玺让胡娇把李木槿和熊熊子送回去了,而他还要忍着恶心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饮酒赏花。
总不能让人知道,李木槿是因为看到了男男那啥,受了刺激才提前离席!
李木槿就别想嫁出去了!
一种植物!
一种植物!
一种大烂植物!
恶心死了!
李玺一边骂一边喝酒,没有胡娇暗中保护,无花果也不在,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皓月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任凭魏禹千防万防,都没想料到他们会这般阴损,这般下三滥。
不仅李玺,他也中招了。
药不是下在酒里的,而是一本书上,那书还是魏禹自己带来的,不知何时被人在里面撒了药粉,一翻书页,猝不及防地散进了鼻子里。
那是极烈性,极罕见,也极难解的一种药,若非魏禹儿时为了赚笔墨钱,给一个疯疯癫癫的赤脚游医做过几年学徒,根本不会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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