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作势要往外冲。
李玺笑眯眯地看着他。
“奴真去了!”
李玺摆摆手,“去吧去吧,渭水不够还有泾水——说起来,这两条水哪条更清白来着?”
麻麻的,现在他听不得“清白”这两个字!
“阿郎,您当真不要奴了吗?”无花果哭天抢地抱大腿。
李玺没好气地把他丢开,“滚去备马,爷要进宫!”
“喏!”无花果瞬间止住泪,屁颠屁颠地去了。
今日早朝,门阀与新贵吵得那叫一个激烈。
魏禹一身素服,站在角落,被那些一脸清高的皇亲贵胄们轮流指摘。他就那么端着手,像个白瓷人偶似的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没反驳。
李玺扒着殿门偷偷瞧着,心里酸酸的。
教训起他来不是话挺多的吗?怎么到了旁人面前就变哑巴了?
为了李玺的名声,李鸿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暂时还没处置皓月和大皇子,这就导致大皇子生出一种天大的错觉,以为圣人是偏向他的。
偌大的朝堂,上百号人,就属他嚷嚷得厉害。
中心思想很明确:光罢魏禹的官还不行,还得治他的罪,永不复用的那种;最好把李玺一起贬了,谁让他乱搞男男关系,丢皇家的脸。
李鸿高坐主位,嘴角噙着一丝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大皇子还以为猜中了他的心思,更为得意,“父亲,儿有一事请奏。”
“说。”
“既然福王德行有亏,福王府也就没有资格继续担着‘大业军侯之首’的名头,儿以为,福王名下的八百府兵、三十万禁军令当立即上交兵部。”
李鸿眯了眯眼,“上交兵部之后呢?”
“福王年纪也不小了,老赖在长安也不是办法,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这话张口就来,一听就不是临时想的。
二皇子急了,“大兄,你想抢、不对,想要小弟的兵符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把他赶出长安?他那么瘦不伶仃一小只,哪里禁得住关外的风沙?”
李玺差点被口水呛住。
什么瘦不伶仃,他这叫身材匀称!
笨蛋二哥,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么随随便便一开口,怪……让人感动的。
大皇子不依不饶:“当年定王叔可是年满十四便到安西建功立业去了,玺弟自小聪慧,如何就禁不住了?”
“大兄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为了禁军令吗?”李玺笑眯眯地跨进殿门。
来之前,他特意换上了亲王朝服,大红做底,金线为龙,玉扣腰带足有一乍宽。金灿灿的七珠冠束在头顶,火红的珊瑚珠串垂在耳畔,更衬得皮肤莹白如脂,眉眼似画。
放眼整个皇族,除了他,再没人能把这身衣裳穿得如此精致又气派。
魏禹的目光专注又克制。
李玺凶巴巴地瞪回去。
麻麻的!
为了救你,爷今日牺牲大了!
大皇子还在叽叽歪歪:“为了禁军令又怎样?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圣人。难不成,你不想给?”
李玺笑眯眯道:“什么叫我不想给?大兄是不是忘了,这令不是福王府的令,更不是我李玺的令,而是大业的令,是李氏江山的令。”
李玺瞅了眼魏禹,又别扭地收回视线,“有人跟我说过,圣人赐下这令,不是为了让我借此作威作福,更不能随心所欲发号施令,而是为了约束禁军,护卫皇城。这令并非权柄,而是责任。”
魏禹垂下眼,遮住眸中愈浓的笑意。
这是那日一同饮酒时,他对李玺说的。
“怎么到了大兄嘴里,倒成了一块了不起的香饽饽?”李玺下巴一扬,做聪明人的滋味,真爽!
大皇子:“既然不是香饽饽,那你倒是交出来呀!”
李玺朝着上位,执手道:“这令是圣人赐的,圣人何时想收回,下一道口谕便是了,何需大兄绕这么大弯子、找无数借口?大兄,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圣人?”
大皇子脸色一变,“李玺,你什么意思!”
“我在套路你啊,听不出来吗?笨蛋!”李玺压低声音,面带微笑。
除了二皇子,再没第四个人听到李玺说了什么。在旁人看来,就是大皇子突然暴起,要打李玺。
“够了。”李鸿淡淡开口,“李玦,不早了,去后宫给你母亲问安罢。”
大皇子一愣,父亲叫他退下?而不是李玺?
更没提禁军令牌的事……
不是眼瞅着就要成了吗?
父亲方才不是还笑着鼓励他继续说吗?
为何李玺一来,就变了?
大皇子万般不甘心,“父亲……”
“瑞王,请吧。”姜德安躬着身,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
大皇子最后看了圣人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鸿看向李玺,眼底藏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说吧,你穿成这样干嘛来了?”
李玺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裳,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高举双手,捧过眉心。
“臣奉了圣人旨意,前来求娶大理寺少卿,魏禹。”
第25章 臣,允婚
李鸿端坐在龙椅上, 抿着唇,眯着眼,瞧着李玺手中的圣旨, 好半晌没说话。
那原本是一道空白圣旨, 传国玉玺盖了两个, 圣人私印戳了一圈, 是李玺六岁那年走丢之后撒娇打滚要去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用上, 在柜子里落了十年灰, 被蛀虫啃了个大窟窿。
今日竟为了魏禹拿出来了。
李玺理直气壮,“圣人亲口说的,不管将来臣想要什么, 都可以写在这圣旨上。今日臣想好了, 也写下了, 请圣人宣旨吧!”
李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脸黑如墨。
这要不是亲生的, 非得一巴掌拍死不可!
“你可知,朕为何给你这道旨意?”
“是伯父疼我。”他用“朕”,李玺偏要叫伯父。
李鸿冷笑, “我也可以不疼你。”
李玺厚脸皮道:“伯父呀, 您还是再疼我一回吧,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谁叫您这位大理寺少卿生得如此俊俏, 让我情不自禁呢!”他偏头瞧了瞧魏禹,故意拿话臊他。
魏禹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噙着笑。
倒是李鸿,气得一拳砸在龙案上。
李玺吓得一缩脖子, 暗搓搓往二皇子身后躲。二皇子比他还怂,缩着高壮的身子,快团成球了。
魏禹的恩师,龙阁宰辅、大理寺卿郑权,忙站出来打圆场:“敢问福王,您同魏少卿皆为男子,不知为何要……要与他成亲?”
——那个“娶”字,实在不想用在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
来了,来了,终究是来了。
李玺一咬牙,一闭眼,背书似的喊出想了一路的借口:“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心仪于他,还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发生了肌肤之亲,自然要对他负责。”
咳、咳咳!
一众爷爷辈的老臣,登时臊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李鸿盯着李玺,目光中暗含警告:“册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吧?”李玺略怂。
李鸿沉下脸:“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
李玺紧张了。
习惯性地抠着腰带上的玉扣。
大概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突然撩起衣摆,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以头顿地,行叩拜大礼。
李鸿下意识欠起身,要去扶他。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让人看出异样。
姜德安体察到圣意,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搀扶李玺,“王爷这是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大朝会,不必行如此大礼。”
李玺摇了摇头,并未起身,“臣恳请圣人,不要将三姐姐嫁给魏少卿,也不要听信谗言,毁了魏少卿的前程。”
他知道,瑞王府的那场冲突背后的真相之所以还没传扬出去,并非大皇子本事大、捂得严,而是圣人不让它往外传。
这样做,一方面是顾虑他的名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大皇子,或者说,保住皇家的颜面。
若让世人知道,大皇子竟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谋害堂兄弟,恐怕李氏祖孙三代都要被他连累得遗臭万年。
所以,即使圣人再疼爱他、太后再护着他,都不会把真相血淋淋地揭开来。
这样一来,最直接、最说得过去的解决方式就是牺牲李木槿,坐实第二种流言。
倘若魏禹不同意,没关系,罢官定罪就好,理由都是现成的——擅闯瑞王府,打伤瑞王护卫,重则处斩,轻则流放。
李玺想破了脑壳,才想到现在的法子。
只有他认下和魏禹的“私情”,把他拉到福王府的大船上,不仅可以择出李木槿,还能用“福王妃”的身份救魏禹一命。
魏禹能继续当他的官,种他的樱桃树,为黄河两岸的百姓谋生计,做对大业真正有用的人。
总之,牺牲他一个,拯救千万人。
李玺觉得自己可伟大了。
至于魏禹怎么想……
他连他的清白都毁了,还敢有意见?
李玺小王爷又又又一次朝魏少卿丢了一波大眼飞刀,剑袋中的小尖棍也蠢蠢欲动。
李鸿瞧着这只沾沾自喜的小金虫,终究没舍得骂上一句。
说到底,是他自己宠坏的,骂谁去?
只能去捏软柿子。
“魏少卿,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点名,魏禹丝毫不惊讶。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继而撩袍移步,跪到李玺身侧。
“承蒙王爷厚爱,臣,允婚。”
李鸿冷冷一笑。
行啊,他竟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这么有胆。
老子舍不得打我的册册,还舍不得打你吗?
“龙武卫听令。”
“龙武卫得令!”顷刻间,一队金甲禁卫执金吾入殿。
李鸿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怒意,如闲话家常般,淡淡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出去,打死。”
李玺吓个半死,一把抱住魏禹的脖子,“伯父,不可以杀您侄媳妇!您要杀了他,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李鸿冷笑:“正好,咱们老李家往上数八代也没出过光棍汉,你就做开宗立派第一人吧!龙武卫——”
“圣人!”大理寺卿郑权毅然跪下,“求圣人开恩。”
“求圣人开恩!”有郑权带头,三省六部、九司四监乌拉拉跪倒一大片。
最后只剩了宗正寺和御史台零零星星几个人,面面相觑。
御史台众官一个个扎着脑袋,疯狂吐槽——要不是因着谏官的包袱,咱得第一个跪!
宗正寺少卿扯了扯自家老大的衣袖,小声问:“咱……跪吗?”
宗正寺卿丢给他一个眼刀子。
跪屁跪!
老子管着老李家的宗族大事,桩桩件件都是要上史书的,让堂堂亲王娶个男妃,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李鸿都给气笑了。
行啊,挺好啊。
就该让李玦那个蠢货瞅瞅,枉他平日里吆五喝六,洋洋得意,自以为网罗了大半朝堂,瞧见没有,关键时刻,有几个屁股坐在他那头?
李玺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跪成一片的朝中大佬,再看看魏禹,竟然不知道,这个登徒子人缘这么好!
说到清白……
这是谁的胳膊抱着谁的脖子呢?
李玺像个小弹簧似的,嗖地一下跳出老远,“演戏而已,别误会。”
魏禹笑了,笑得有点温柔。
然后,温柔地握住李玺的手,“演戏演全套,请王爷配合一下。”
偏不!
李玺抠开他的手,想离他远点,结果刚一转身,就被繁复的衣摆绊住——
久违的投怀送抱。
又是众目睽睽。
魏禹就着抱他的姿势,再次跪下,郑重道:“臣魏禹协福王,求圣人宣旨。”
李鸿抿了抿唇,沉声道:“魏禹,你未及而立,前程大好,不要在小事上犯糊涂。朕再问你一次,你心仪之人,到底是寿喜县主,还是哪家的小娘子?”
魏禹再拜,毫不迟疑:“时至今日,臣与寿喜县主不过有数面之缘,并无任何私交。至于旁的娘子贵女,更不认识。”
说着,接过李玺手中的圣旨,像他一样举过眉心,“唯有福王,臣年少时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尔后时常惦念,幸得重逢,三生有幸。若得圣人成全,臣,必不辜负。”
李玺皱了皱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不安。
演戏就演戏,说得那么深情干嘛?
魏禹笔直地跪着,神情坚定。
李鸿就像没听到似的,抿着唇,眯着眼,在计划让他怎么死,自家册册能少闹腾两天。
偌大的太极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就在这时,殿外匆匆跑来一个小内监,硬着头皮,颤着声音禀报:“太后口谕,要、要宣吗?”
姜德安僵硬的身形陡然一松,连忙道:“太后娘娘的口谕,如何能等?还不快请进来!”
小内监磕了个头,逃命似的跑走了。
紧接着,胡娇便扶着窦青苔进了殿。
窦青苔是太后的贴身女官,正六品,在朝堂上替太后传话并不算失了规矩。
“娘娘口谕——”窦青苔朝着长乐宫的方向执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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