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昂将手机放在了桌上,问了一个与找人无关的问题,“你当初没有报警吗?”
“报警?”周淼自嘲地一笑,“怎么没有!我还去做了检查,坐实了他强奸的事实。可那有什么用?他们说他还是未成年人,家里还有点钱,硬是说我是自愿的,结果连坐牢都不用,只是进了少管所待了几年就出来了。”
“可是我呢,我就惨了。”周淼惨然一笑,将燃到尽头的烟按灭在桌上的烟缸中,“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自愿找上那人的,说我不检点,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穿得花枝招展的,活该被人强|奸。我爸妈也是,总是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能马上就去死就当做没生过我。后来他们就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女的,好笑吧。”
那时候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所有人却都要把矛头指向她指责她,好像她才是做错的那一方?可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穿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生活着而已,难道这样也有错?
后来她差点患上抑郁症,中考没考好,高中上不了了。父母说没钱给她上中专了,于是她只能出来混生活。那时候她年满十八,走进了这家夜总会,认识了这里的大老板,过上了一个和自己设想的未来完全不同的生活。至于那个曾经遥想的未来,她只能在梦里见过了。
噗呲,周淼又点燃了一根烟,自嘲着看秦昂,“你说奇不奇怪,当初我受伤害的时候法律保护不了我,于是我走上了错的道路,结果法律又总是跳出来说我错了......”
她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白烟在混乱的灯光中渐渐消散,“很讽刺吧。”
命运仿佛就是一个笑话,而她就是那个最大的笑柄。
包间里一片安静,秦昂看着风情万种的周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重新拿起手机,问,“为什么到现在才要找他?”
周淼冷淡着说,“我找过,不过这人后来出国去了,没了消息。虽然一群人喊着我周姐,可我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妓|女而已......”
江白和秦昂同时抬眸看她。
她倒是无所谓这称呼,自顾自说道,“谁会真的帮我去找这么个人?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你们的帮我的对吧?”
秦昂静静地同她对视着,而后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保证我想要的你都要告诉我。”
“那是当然。”
秦昂掏出自己的手机,正要拍下周淼手机上男人的照片的时候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我来查吧。”
江白不由分说地拿过周淼的手机,秦昂按住他的手,“为什么?”
江白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的周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果她让你能找来人是要杀他呢?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秦昂一愣,如果周淼找来这男人因为过往而痛下杀手,那自己就是相当于那个递刀的人,可真正让秦昂发愣的不是这个,而是江白。
他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不符实际的想法——他这是在给他留后路吗?怕他被推上灰色地带的路吗?
然而想法只是一瞬,下一秒秦昂就夺走了江白手里的手机,“没那么严重,给你查你需要查多久?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了。”
“你......”江白欲言又止。
秦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事。”
他将照片直接发到了周小数的微信上,嘱咐着人马上去查一下这个人现在的下落。
既然这个男人曾经犯过事,在市局档案中就一定会留有案底在,查起来会比较容易许多。
果然没一会儿周小数就发来了信息,里边有一张照片和一句简短的话。秦昂看了一眼,表情却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他将手机上呈现的结果拿给周淼看,“周小姐,不知道这个结果你会不会满意?”
那上面的结果显示,该男人在几年前就回国,后来因为强奸杀人的罪名被判刑入狱,现在还在监狱里待着。
幽幽的手机屏幕灯光映着周淼精致的妆容,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变化着,从意外,到兴奋,快意再到最后的恨意和隐约可见的悲哀,她一把夺过秦昂的手机,手指用力到青筋隐露。她咬着牙,近乎神经质地笑着,“好、好、好!这个龟孙终于坐牢了!活该!报应!”
十几年前他没有服法获罪,在十几年后以同样的罪名锒铛入狱,这报应来得迟,却总还是来了。
秦昂呼出一口气,而后抬眸和一直站着的江白对视一眼,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看到江白似乎松了口气。
一瞬间方才的想法又回到脑海中,让秦昂近乎失笑——怎么?真的这么担心周淼找来人一刀杀了,到时给他惹祸上身吗?
江白看他嘴角一勾,以为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忍不住一个眼神杀过去,谁想到惹得那人嘴角的笑意越盛。
周淼没看到他俩这暗戳戳的互动,等到情绪过去后,将手机还给了秦昂,呼出一口气,“问吧,你想问什么?”
秦昂不再和她客气,开门见山就问,“老萨你认识吗?他在哪里?”
周淼怔住片刻,脸上的惊愕的表情来不及掩去,“你找的是老萨?”
“是。”
周淼忽然狐疑地看着他和江白,“你们找他干什么?你们是......”
江白冷冷地打断周淼的话,“周小姐,我们说过了,我们帮你找人,你给我们消息,其他的就没有必要过于了解了吧。”
周淼一笑,“抱歉了。不过老萨这人可不是谁想知道下落就能知道的。看在你们为我找到人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们。”
她压低了声音,“老萨一直在垭口镇的南下村中,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个村名还是有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听到的,人在哪你们得自己去找。”
秦昂皱眉将南下村念了一遍,而后起身,拿走自己的手机,“谢了,周小姐。”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顿,他回头看周淼,忍不住道,“周小姐,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我不知道这样的正义于你而言算不算正义。不过人生就是生来讽刺,不仅仅是法律的一个漏洞造成的,如果你以这样的方式去对抗这样的漏洞,只会将你的讽刺放得更大而已。我希望你能相信,时代在走,漏洞总会被我们补上的,不然要警察和记者这些人的存在做什么呢?”
周淼神情一怔。
秦昂也不管她是否将自己的这番话听进去,只是回头看江白,“还不跟我走?”
江白一愣,思索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江白/秦昂:对。我就是来抓奸的
第34章 人间14
“呼——”车门被人一下拉开,秦昂侧开身子,看着身后的江白,不由分说地吩咐着,“上去。”
江白望着他,还是先行一步上车。
周小数回头,惊讶地看着江白,“小江记者!你怎么也在这?”
江白扯着嘴角勉强地朝他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了。
紧跟着上车的秦昂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又朝前座的周小数吩咐着,“你先下车去。”
周小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下去!”
周小数瞅了瞅江白,看着人无辜地朝自己一耸肩,又看了看自己脸色不大好看的老大,还是委屈地下车吹风去。
车厢里一下安静下来,车外的鸣笛声透过玻璃传来,成了车里唯一的声响。江白想到了那天去于正鹏公司的时候,他也和秦昂独自地留在了车上,那时他还调侃着秦昂是不是因为于晓吃醋了,那会儿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不是。
“发什么呆。”秦昂一句话拉回了江白的思绪,“你今天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江白干笑几声,“我是记者,手里有自己的线索和人脉,合情合理吧。”
“哦,是吗?那你找周淼做什么?”
“你找她干嘛我就干嘛?”
“怎么,你是真准备打算深入一线给于晓报仇?”
江白梗着脖子,“我是记者,找出罪犯也是我应该做的。”
秦昂眉毛一拧,“你少在这跟我扯,之前于正鹏在医院出现,你知道了并且赶到医院但我没通知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也在怀疑于正鹏身后的人和刘泽、和七爷有关系?你查这些做什么?”
江白一下噎住,像是没能回答上秦昂的问题。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峙着,只能听见外头的风声车声呼呼作响。
秦昂漆黑的眸子勾着锐利的光,无声地给江白施压。
半响,江白终于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我是记者,我希望能做到我能做到的,能救我能救的人。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你们警察才可以做,我也可以。”
秦昂始终盯着江白的漆黑的眸子,看着那里浮起的无奈和炙热,忍不住一怔,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迎面扑来。然而等他想要抓住这感觉去回溯记忆的时候又是一场空。
他呼出一口气,“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吗?”
江白低低一笑,“这是在担心我吗?”
秦昂瞪他,片刻又由衷地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如果于正鹏真的是七爷的人,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他们都是嗜血君子,杀人如麻,你没必要趟这浑水。”
你不过是个记者,可以坐在办公室中写报告,或者在烈日下去跑采访,没必要深入虎穴去做这种随时都会丧命的事情。
江白却摇了摇头,喊他秦队,“你们警察就可以出生入死,我们就不可以了吗?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是什么职业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在做这个事情,他在努力地为改变这个世界做些什么。至于是谁,那不重要。”
两人的目光在漆黑的车厢里默然相接,窗外不大明亮的霓虹灯落在了彼此的瞳孔中,他们也彼此看到了对方眼睛的光。在这样的光里,秦昂看到了江白左眼皮上的细小疤痕,不长却明显,那是他自己为了追一个毒贩所留下的。
秦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而后降下车窗拍了下车门,“周小数,上车!”
外边的周小数被风吹得脑瓜疼,听到秦昂的声音,麻溜自觉地上了驾驶座上,“哥,去哪?”
秦昂看着前方,说,“去镇上的招待所,明天去南下村。”
江白看着周小数启动车子,周围的景物在眼中忽而往后退,左边的秦昂抿着唇,一言不发,可一直紧绷着的下颌线却有所放松。
江白忍不住地低头勾起嘴角。
当地时间十一点整,一间宾馆的房间中,拧着床头灯亮着,一个穿着体贴,两鬓斑白的人坐在沙发上正打着电话。他的面前是一个瘦小的四十出头的男人,昏暗的灯照亮了男人的半张脸,他的右眼梢上有一条长长的疤,横劈了整个眉毛,看着凶残至极。
大刀金马坐着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就要燃尽的烟,耳畔贴着手机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那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但依旧沉稳,在男人的耳畔响起,“他们追到了南下村了。当初为什么要杀了于正鹏?现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要怎么解决?”
男人淡淡道,“于正鹏知道太多事情了,不杀不行。放心吧,不就几个警察,我的人还解决不了吗?”
那头的人轻蔑一笑,“当初你也说你可以解决好于正鹏,结果呢?你的手下被抓了还爆出了老萨!”
男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还不是你们警方咬得太紧了!当时我都找到于正鹏了,谁知道这小子还要回去看老婆和孩子,个傻逼玩意儿,不知道警察在医院等着他吗?”
“够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一定要把这条线断在老萨这里,不能再让他们查下去了!不然七爷也会察觉这件事的!到时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将烟头按灭在烟缸中,不耐烦道,“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人思附片刻,“带头的警察让他活着,其他人就杀了吧。”
男人嗤笑一声,“行!”
等挂断电话,男人看向了面前的刀疤男,“老萨,听到了吗?”
老萨冷汗流了整个后背,连忙点头,面露凶光,“放心吧!刘叔,他们既然敢来南下村,就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
翌日中午,头顶依旧是铅灰色的苍穹,南下村的村口立着一块低矮的石碑,上面被人用红色油漆涂上了“南下”二字,算做了村口地界。而极目眺望而去,一排排自建房有序地坐落在道路一侧,道路另一侧是杂草丛生的一片待开发的空地。
村子里今天有人在办丧事,在家里大院搭了一个棚子,花圈围着屋子摆了一圈,唢呐声吹得极响,隐隐之中传来了亲人的哭声以及同乡人的叨叨声。
呼——一辆路虎车停在了路边,秦昂拉开车门而下,身后的一个镇公安局的小警察紧跟着下来,“这就是南下村了,不过今天好像在办丧事,真晦气!”
秦昂倒不在乎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老萨所在。
江白跟在了他身后,揉着因为来的路上睡着时扭到的脖子,望向了棚子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忽然问,“你们这习俗是这样?要请人来唱歌?”
小警察跟着看过去,只见棚子里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头发被发胶梳起的男人站在一个圆台上忘情地唱着《忘情水》。
他嗐了一声,“我们这都这样,希望死去的人能够多感受些热闹,就会叫人过来唱歌,唱什么都行,反正气氛要足。”
江白哦了一声,把原先想说的话吞咽下去了——他是觉得这一幕看着倒是有些滑稽,身披麻衣的人因为家里老人的去世而悲痛欲绝,唢呐声吹奏着悲伤的曲子,可是却有人在忘情歌唱,有人围在一边对这悲伤的情景评头论足。
人间悲喜,原来全应在了这葬礼上。
江白没把这些话说出口,毕竟是习俗,尊重他还是懂得的。
秦昂问做周小数,“能确定藏身的地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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