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数摇了摇头,“不能,昨天胡队又连夜审讯了七玛,不过这小子嘴巴比什么都还要紧,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胡队昨天还去审问了不少曾经在一带混过的毒贩,画出了老萨的画像来。”
他掏出手机,麻利的点开一张自画像图片,上面是一个四十多的男人,目光凶狠,右眼梢上有一条长长的疤。
“好。”秦昂说,“去问,既然在这一带活动就一定会有人见过他。”
周小数挺直腰杆,“是!”
秦昂带着人最先往正在办丧事的棚子走去,那里人多,问起来方便。
江白落在了最后,视线梭巡过一遍周围,身后是空旷的土地,身前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各家各户之间隔着一条小小的巷子,巷子后又是一排排的房屋。除了棚子里的吵闹声,其他地方倒是安静,只有冬风不断刮过草丛和巷子,传来了哨子般的声音。
一种几乎出于本能的警惕意识从江白心底蹿起,明明一切看起来很是平静,可他却由衷地感到了一丝不安。至于不安来自何处,他也不明白。
秦昂意识到江白落在了最后,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等他,“怎么了?”
江白摇了摇头,将心里的不安强行按捺下去,“没事。”
他又问,“村民就算见过七玛也会说出他的下落吗?”
秦昂等他走到和自己并肩的地方才迈开脚步,“会,因为他们不知道七玛是做什么的。”
南下村位处H省的南边,和边境线仅隔几公里的距离,是个贩毒藏毒的好地方,但绝不是个制毒的好位置。因为这里人流量大,不通暗河,地理位置的限制下位于通风的上风口,难以将制毒的残渣和气体排出,制毒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老萨是走私贩毒的好手,七爷那的人不会让他来看着一个极其容易被端的制毒工厂,所以老萨来这里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做贩毒的一个销售渠道。既然要做销售就得藏得好,得隐藏身份。也许在村民眼中,这不过是外来打工不得住在乡下的可怜人罢了。
果然没一会儿周小数就回来了,他指着村子的东南角,“问了,说这人住在那边村子的一个小房子里。”
秦昂当机立断,对小警察说,“通知你们的人马上过来,周小数我们先去看看。”
“好!”
“等等!”江白忽然一手按住正准备动身的秦昂,只见他目光巡视了一圈周围,“感觉不太对。”
秦昂轻轻一皱眉,凌厉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将四周的一切收入眼中,这么多年来的侦查经验终于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周围太静了,可和棚子里的热闹相比之下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秦昂心里第一直觉依旧叫嚣着不安。
这时棚子里的唢呐声轰然而起,高亢嘹亮的乐器声中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声,江白回头望去,只见棚子里原先应该跟着一起做法事的人手里拿着一堆的纸钱退了出来。
秦昂目光倏地落在了东南一角,一条不见底的小巷子里忽然反射出一道光——那是枪口泛着的冷光!下一秒一声几不可闻的子弹出鞘的声音混杂在了唢呐声中!
几乎同时,秦昂瞳孔骤然紧缩,肌肉记忆下先做出了反应,率先扑倒江白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子弹。
而那几个从棚子里走出来的人撒落了纸钱,露出了他们一直揣在手中的枪支。
“砰砰砰!”
几声枪响打碎了道路另一侧的安静,唢呐声惊恐地变了调,人们的尖叫声骤然四起,一切混乱从现在开始。
“艹!”秦昂拉着江白躲在了一旁车辆的身后,避开了凶猛而来的子弹,“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周小数!”
“是!”远处枪火中传来周小数嘶声揭底的回声。
“去疏散人群!”秦昂嘶吼着,他看向身边紧紧抿着唇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的江白,“你在这待着,我去引开人,这里人太多了。”
江白却按住他,“秦昂!”
他的目光焦灼而担心,还有隐隐压不住的火气在不断地往上腾。
秦昂笑着按了下他的头,“没事,小场面!”
说着他就拉上手枪的保险,霍然起身,眸光凌厉地落在一个手持枪支的人身上,当即扣下扳机。子弹划破长空打穿了那人的脑门。
江白看着他身手矫健地翻滚而出,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颗子弹打倒一个敌人的架势,冷酷地宛如神祗。
秦昂靠着车辆的掩护躲过了不少的子弹,对方应该不是很看得起他们,只来了不足十个人,虽然个个都端着枪,却也被秦昂和周小数打得七零八落,倒下了一大半的人。
秦昂靠在车身后,头顶上的玻璃被一枪打得散落,纷纷落在了他的头上,有人正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他拉开弹匣一看,里面只还剩下一一颗子弹在——领枪的时候只是预防万一,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胆大包天青天白日下就对警务人员开枪,压根就没补给充足的弹药。而在这样混乱的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他不能保证能不能一击即中对方。
那脚步却忽然一顿,枪声停止,秦昂听见那人骂了一声脏话,当即明白这是卡弹了!
他一跃而起,手稳稳地托着还剩最后一颗子弹的枪支,准确无误地对着那人的脑门,砰地一声,子弹穿过了那人的后脑心。
他丢开枪,助跑爬上车顶盖,翻身躲过了另一人的子弹,而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落在了杀手面前,一手摁住土枪,一手顶上了杀手的下颌,猛地一掌,只听骨头错位的咯吱声,那人便凌空飞出,鲜血汩汩地从嘴巴中流下。
秦昂捡过落在地上的土枪,然而方一抬头就发现一枪口正准准地对着自己,另一名杀手正端着枪指着他,“别动!”
秦昂手指勾着扳机,举起双手,一步一步谨慎地往后退。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无形的引火线正熊熊地燃到尽头,即刻就要点燃悬在头顶上的炸弹。
就在这时,路虎的引擎声铮铮响动,车轮快速碾过沙土扬起了飞沙,驾驶座上的江白面无表情地直接将车往杀手开去。
秦昂即刻躲开,而杀手避之不及,被路虎一下撞开了几米远的地方,手脚抽搐着,口吐鲜血。
江白一个急转弯,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来!”
秦昂竟然还有心情笑,一把拉住车门,接力而上,砰地关上车门,“可以啊,你这技术!”
江白紧绷着下巴,“现在怎么办?”
秦昂一抹脸上的灰尘,看着另一边的周小数和小警察把人群疏散地差不多了,呼出一口气,“往前走!支援马上到,到时全抓回去,我倒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叫人来袭警的!”
身边的人却一声不吭地听完他的话,秦昂侧头看他,只见江白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宛如锋利的镰刀时刻亮着刀刃,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握得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处在了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
秦昂一只手按住江白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凉的触感从皮肤表皮传来,“江白,你在怕吗?”
江白手一抖,车子差点翻沟里去。他稳住心神,回头和秦昂视线对上,难以掩饰的糟心忧虑铺天盖地地从他压紧的瞳孔里迸发而出。
秦昂一愣,忽然有个漫无天际的想法——他不是怕,这是在担心自己!
他用力按了按江白的手,勾起一丝笑,朝他轻眨了一下眼睛,“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我护着你!”
然而话音方落,笑容都还没淡去就僵在了秦昂的脸上,他眉目一拧,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前方——一辆货车径直地朝他们而来,速度应该是飙到了极限,距离陡然拉近,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后退!
江白脸色一白,还没反应过来方向盘忽然被秦昂紧紧攥住,然后被带着往驾驶座方向一转,将轮胎打到了死。
江白电光石火间明白了秦昂的用意——他这是要把所有的撞击都倾向他自己,减少对江白的伤害。
江白陡然失声,“秦昂!”
轰——一声巨响,两车相撞,撞击力的作用下,路虎前轮打滑,整辆车翻了过去!
江白只觉得头昏目眩,整个人的视角天旋地转,脑袋撞在了车门上。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肺脏都紧紧地缩成一团,带动着全身的器官疯狂地叫嚣起来。可他顾不得疼,因为秦昂没系上安全带,被撞击力带着脱离副驾驶座,撞向了挡风玻璃。
“秦昂!”
江白用力踹开驾驶座的车门,额头上的鲜血黏糊了视线,被他一把抹开。他爬出车里,挣扎着起身徒手将挡风玻璃拆掉,够着了秦昂鲜血淋漓的手。
秦昂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阵空白,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他觉得全身都在疼,头最痛,像是有人拿着锤子砸向脑袋,头部要炸裂一般地疼痛。
“秦昂!不要睡!不要睡!!”
“秦队!”
他听见有人在不断地喊他,于是挣扎着最后一丝意识睁开眼,迷糊中见到有人在掰开破碎不堪的挡风玻璃,那个人努力地伸着手去拉他,手指冰凉又黏糊,沾满了鲜血。
然后就是江白着急苍白的面孔,泥土和鲜血糊了他那张俊秀的脸。
秦昂扯着嘴角艰难一笑,无声地说着“我保护你了。”
然后意识落入了大海中,寂静无声。
第35章 人间15
“我就说出门办案遇见办丧事的晦气吧!现在都还成什么事了!”跟着秦昂他们下南下村的小警察正哆嗦着不停地念叨着。
镇上的医院里原本就是个小小的医院,忽然送来一群的伤患,还基本是枪伤,把不少护士人员吓坏了,每个人都急急忙忙地听着年长医生的指挥,跑进跑出的,狭小的走廊上消毒水喝血腥味混杂在了一起,成了极其难闻的味道。
周小数站在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前,心如如焚地打着电话,“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群人拿着枪就跑了出来。我们都没事,那些人都抓起来了,有几个跑了,就是秦队现在还在手术室里,伤势不明......”
他一直跟在秦昂身后,即使有任务成了组长也是有人撑在他身后替他将任务安排妥当,他只管去执行就好。可现在撑着他的人忽然倒下,伤势不明地躺在手术室里,到底还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和胡越通电话时满心的无助爬上心头。
胡越在电话那头严厉沉稳地说着,“你别慌!看着你秦队,我们马上赶过去!”
“好!”周小数没骨气地哽咽了一下,等手机里传来嘟嘟声才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走廊长椅上坐着的江白,自送秦昂进手术室后,江白就一直坐在那里,面若冰霜,背脊挺直,成了一个不能倒的姿势。可他身上明明也都是伤口,额头上的血迹还未干,手上因为刚才徒手扒挡风玻璃也满是伤痕。
他好像也不知道痛,就只是坐在那里,不悲不喜。
周小数连忙叫住了一个护士,带着人走到江白面前。他蹲下身子,轻声同江白说话,“小江记者。”
江白蓦然抬眼看周小数。
周小数浑身一震,才发现江白眼中凛冽的杀意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江白见是他,轻一闭眼,再睁开时杀意已悄然褪去。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怎么了?”
“小江记者,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或者你去包扎一下,你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江白却摇了摇头,“不,我等他出来。”
他哪都不想去,哪都不要去,他就要在这里等着秦昂,等着有人说秦昂没事。
他脑子里现在其实只有几个画面在,来来回回都是秦昂,想到他按着自己的手说我保护你,想着他朝自己眨眼睛,想着最后一幕他死打方向盘的画面,想着他淋漓的鲜血沾了满身......然后触摸到了一个念头,他忽然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难过——如果,如果秦昂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办?
一阵心悸从胸口处传来,淹没了他全身其他的疼痛,面上不显,可紧紧攥着椅子边沿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在这刺骨的寒冬他第一次觉得漫天的寒冷朝他扑来,顷刻将他淹没。
他想他不能离开这里,也许秦昂就想着他在等着他呢。
“可是......”
“秦昂!”有护士从手术室里推门出来,“秦昂家属在吗?”
江白闻声望去。
周小数猛地起身上前,“我是!怎么样了?我家秦队怎么样了?”
“没事了,还好伤得不是很严重,”护士说,“脑袋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还有几处外伤,以及断了两根肋骨,不过命保住了。”
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江白颤抖着地松了口气,一直积郁在胸口的混气终于得以解脱,一时间庆幸和更加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时候迟来的感官即刻复苏,全身的伤痛都猛地叫嚣起来,冷汗自他额角缓慢流下。
小警察见到江白身子晃了几下,连忙道,“你没事吧!”
周小数恍然想起小江记者,拉过护士,“快快快,给包扎一下!”
秦昂做了个漫长而又漫长的梦,梦见穆初还在的时候,院子里木棉花还没落败成只剩枯枝败叶的时候,阿恒刚满周岁,一家人给他安排了一场抓周,那是对阿恒生命延续、顺利美好的祝福,大家格外地兴奋。
刘佳在院子里摆满了一堆的物品,将金木水火土的属性全部都凑齐了,手帕、蜡笔、方印等等不一而足。
穆初抱着阿恒下地,让他自己去抓自己看中的东西。小小的阿恒懵懂可爱,两颗小眼珠骨碌转一圈,最终慢慢地爬向放着手帕的地方。
那年秦昂七岁,也还是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手帕是女孩才会要的东西,看见阿恒要去抓手帕,急得不行,“别拿别拿!那是女孩子才要的!”
刘佳笑着轻拍他头,“胡说!抓手帕是说明咱们家阿恒会恋家!比你这好多了!”
小秦昂恍然大悟,看着阿恒抓着手帕高兴地挥舞着,于是也跟着笑。
他那时想阿恒会恋家,这里就有个家,是他和爸妈还有和穆叔叔和阿恒的家。
然而画面忽然一转变,他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黄昏里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他蹲在院子门口号啕大哭,眼泪打湿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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