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天天气不错,到了晚间天空上也不见有多少云。这个时间停车场门口没有几个人,月光明晃晃地洒下来,铺陈在于菁身上。隔着洋洋洒洒的光亮,胥白玉望向于菁,看着对方眼里毫无遮掩的欣喜,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过去把对方死死抱住。
“怎么了这是?”于菁吓了一跳,被他扑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片刻过后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这人正止不住地抽泣着。
“小胥啊,天挺冷的,别在外面哭。”于菁试图安抚一下情绪激动的胥白玉,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凑到耳边低声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来找我诉苦啊?”
胥白玉平复了心绪,而后便放开了于菁。他望着对方的眼睛,拿出自己全部的真诚说了一句:“对不起。”
夜色微茫,月光混着路灯的灯光,让周遭并不全是单调的黑暗。若论长相,胥白玉的确算得上赏心悦目。先前闲聊时胥白玉跟于菁调侃过裴师兄的“作风”,可此时面前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甚至让于菁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性子偏向内敛,这人的艳遇大概率不会少于裴允宁。于菁在夜色里静静地望着他,看着这人尚未完全褪去泪水的双眼,忽然间竟觉出了几分心疼。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呢?”胥白玉问道:“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什么啊?”于菁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瞒你什么了?”
“胃癌。”这个词一说出口胥白玉便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他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沮丧地望着于菁:“你三年前做了胃癌手术,怎么一直没听你提到过?”
他这话一出于菁也愣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解释:“我以前跟裴大夫说过,我以为你也知道呢。”
胥白玉摇摇头:“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才刚刚知道。”
“没什么,真的。”于菁故作轻松地笑了:“我这个发现得早,治疗也很及时,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直好好的嘛。”他忽而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对了,千万别在我爸面前说漏了嘴。”
胥白玉赶忙点点头,忽然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于先生,你确诊胃癌的时候阿姨已经过世了,于老师又一直不知道,那你做手术与术后的治疗全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吗?”
“没有,”于菁解释道:“我提前请了护工。再说了,家里又不是没别的亲戚,我还不用全都自己扛着。”
于菁这么说原是想宽慰胥白玉,让他不至于过分担心,结果这话一出恰恰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胥白玉知道于菁是好心,可这人越是轻描淡写他便越是心疼。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一开口却仍免不了哽咽,明知故问道:“那之前你跟于老师说第二天不来了,其实是来复查的吧?”
“是啊。”于菁望着他:“我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过去陪他待一会儿,复查那天又不是周末,检查完了还得赶紧去单位,我怕去不了病房他会起疑心,索性下午也不来了,跟他撒了个工作太忙的谎。”
听着这人亲口跟他解释,胥白玉愈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打两人见面,一直是他在追问于菁,有关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于菁基本上一句都没提。
胥白玉觉得自己也应坦诚相告,他默默组织着语言,可越想越觉得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他抬眼对上于菁温和的视线,看着那人盈满了笑意的目光,忽而发觉好像已经不需要他解释了,于菁其实从没跟他计较过。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于菁笑眯眯地问:“虽说你家离这儿很近,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送的话,我也乐意效劳。”
“不用。”胥白玉也笑了:“于先生,耽误你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怎么说?”于菁摇摇头:“能见到你我还是挺高兴的,走了。”
“于先生!”于菁刚走出去几步,胥白玉忽而喊住他,说了一句久违的话:“明天见。”
于菁笑得开怀,冲他摆了摆手:“小胥,明天见。”
目送着于菁进了地下停车场,胥白玉才意识到自己已然饥肠辘辘。他一路往回走着,从楼下的超市里买了点儿面包当宵夜。
胥白玉进屋开了灯,坐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一边啃面包一边打字:于先生,我明天值夜班,后天有空,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吗?
于菁大概还在路上,过了一会儿才回他:可以啊,到时候你来我家里,尝尝我的手艺。
胥白玉回了一个“好”,又随手翻了一下日历,这才发现原来后天是圣诞节,心里刹那间添了些许激动。
随后胥白玉便自嘲地笑了:他上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对节日有所感知还是很多年前和他前任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人颇具浪漫情怀和仪式感,一年到头的节日无论大小一个也不想错过。至于胥白玉本人,要不是因为过节放假,他可能连最为重要的春节都不会记得。
本来就是去别人家里吃饭,又正赶上圣诞节,胥白玉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空着手。然而他这个人实在不会挑礼物,第二天中午休息的空档他特意去了趟久违的商场,挑到最后却只看中了个抱枕。
裴允宁这几天忙到几乎脚不沾地,直到圣诞节当天下午他才发现胥白玉的变化:这人的高兴一天到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跟前几天简直判若两人。裴允宁觉得要不是因为工作时得收敛着点儿,胥白玉早就笑出声了。
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下了班,裴允宁特意晚走了一会儿:反正他也没人要陪,不如本着八卦的心态跟胥白玉打听打听到底遇到了什么好事,还能图个乐。然而他还没问几句,站在门口的于菁就笑眯眯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胥,”于菁温和一如往常,脸上也带着笑:“现在走吗?”
胥白玉顿时抛下了裴允宁,笑着向于菁问:“于老师还好吗?”
“还好。”于菁笑眯眯地说:“前两天你们主任还说这段时间他状态很不错呢。”
裴允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得怔怔地看着。
然而接下来这俩人的对话更让裴允宁摸不着头脑,他听见胥白玉说:“总耽误你陪于老师的时间,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
千里万里
今天更得有点儿晚了,因为早晨早起了一会儿,没想到起床气成了过不去的坎儿。。。直接导致一整天都很颓。。。
第20章
“其实也没有总是。”于菁笑道:“不过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往后有时间了和我一起去陪陪他。”
“好啊。”胥白玉笑着应下,他刚想走,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对了,于先生,这个给你。”
裴允宁眼睁睁地看着胥白玉从角落里的椅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抱枕的袋子,这人把袋子塞到于菁怀里,笑得温暖而灿烂:“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送礼物,不奢求你喜欢,只是希望你别嫌弃吧。”
裴允宁愣在了原地,他以为自己做了个荒唐的梦,于是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疼痛。他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他师弟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校园里给自己男神送礼物的小姑娘,一脸的忐忑与幸福。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站在对面的于先生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接过袋子笑得比胥白玉还高兴。
待他回过神来时这俩人已经走远了,裴允宁晃了晃脑袋,依旧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一路上胥白玉一直在想,于菁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呢?他自己住的地方除了必要的家具物件,其他的基本上一概没有,他觉得于菁的住处应该和他的很不一样。
果然,一进门胥白玉就觉出了不同:大概也是这段时间一个人住的缘故,于菁家里的陈设也并不复杂,家具是曾经三口之家的布置,然而日用的东西确实不多,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看就是于老爷子当初在家时放上的。然而不同的,无论是灯光还是沙发上的布料,都能看出是经过了屋主人的精心打理设计。胥白玉四下看了几眼,发现阳台上还摆着几盆四季海棠。
“那是我爸以前养的,”见胥白玉对海棠花很感兴趣,于菁解释道:“养了好多年了。”
“养得很好嘛。”胥白玉转头冲他笑着:“改天我去跟于老师取取经。”
于菁一挑眉:“你也喜欢养花?”
“没养过,但是最近有这个打算。”胥白玉眨眨眼:“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于菁也笑了,把胥白玉拽到厨房,又把菜都放到菜盆里,笑眯眯地说:“你之前说活你都包了,我可记着呢。先把这些洗了吧。”
“好嘞。”胥白玉应得爽快,把于菁从厨房里推了出去:“洗好了我再叫你。”
于菁只是离开了片刻,一会儿便回来了。胥白玉听见脚步声便转头望去,只见于菁怀里正抱着自己送的抱枕。
还没等他说什么,于菁先开了口:“小胥,你是不是颈椎不太好?”
胥白玉一怔:“你怎么知道?”
“没有,我也是猜的。”厨房暖色的灯光里,于菁笑眯眯地望着他:“年轻人嘛,哪有愿意天天把那么厚的围巾裹在脖子上的?”
“你不要总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胥白玉佯装不服气,笑着打趣道:“你也不过比我大了四岁而已。”
于菁叹了口气:“四岁已经挺多了,我这些年才发现,人啊,真是一年一个样。”他把抱枕放到餐厅的椅子上,缓步走到厨房,站在一旁看着帮他洗菜这人。
胥白玉的身量虽说不像于菁这般瘦削,但从侧面看仍旧有些单薄。这人饭量不算小,但平素辛苦忙碌消耗更甚,又不像裴允宁那般一有空就往健身房跑。他此时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贴身的毛衣,看着确实有几分招人怜。
于菁以为自己在发呆,可等他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覆在了胥白玉的后脖颈上。他听见自己说:“我帮你揉揉。”
胥白玉愣在了原地:于菁的力道很合适,可自己还是出了一头的汗。他赶紧把菜洗干净,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于大厨,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说罢便赶忙溜出了厨房。
对胥白玉来说,圣诞节这种舶来品其实并不能引起他多少兴致。在他看来,这玩意儿跟双十一似的,更多的还是为商家促销提供了契机。然而难得的,此时他却很愿意沉浸在过节的气氛里,给自己一个放松与高兴的借口。
厨房里切菜与翻炒的声响不断,胥白玉缓步走到阳台,透过窗户望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与玻璃上倒映着的客厅里的灯光。
这天是周五,对于学生党来说实在是个好日子。于菁家在二楼,胥白玉站在阳台上,借着楼下路灯的光亮,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和家长一同出去玩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
有供暖的缘故,屋里一直保持在二十多度。望着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的对面一幢楼,胥白玉忽然觉得暖意不止落在了身上,也在不知不觉间融进了心底,润物细无声。
说来奇怪,胥白玉活到这个年岁,很少有过这样的感觉。幼年时父母从没在他面前和平相处过,只要一见面,说不了几句话便恶语相向,以至于后来他妈李燕女士的生活方式从一个月回几趟家变成了几个月回一趟家;他爸妈离婚后他被判给了胥建业,那人火速结婚生子,还一次得了俩大胖小子,实在照顾不过来便把胥白玉送去了老太太家里。胥白玉原也不在乎,可就在这天晚上,他心里陡然生出了些许近乎安定的滋味,以至于他回想着过往,便也觉出了几分委屈。
“小胥,”于菁把围裙解下来,站在餐厅里喊他:“过来吃饭吧。”
“诶。”胥白玉赶忙应下,冲他笑了笑。
这顿饭于菁做得很丰盛,荤素齐全。胥白玉知道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毕竟这人自己其实吃不了多少。胥白玉有些受宠若惊,他觉得几句道谢已经难表心意,以至于他坐在餐桌边上,迟迟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于菁不解:“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胥白玉怕于菁误会,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感谢于先生呢?”
于菁笑了,端起盛着橙汁的玻璃杯跟对方的碰了碰:“不如你先欠着,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胥白玉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于是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冲于菁点了点头。
吃完饭帮着于菁把碗刷完,胥白玉活动了一下颈椎,颇为懒散地说:“于先生,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外面挺冷的,其实,”于菁帮胥白玉拿过外套,却一直攥在手里没递给他:“如果你不想走,我家里也不是住不开。”
胥白玉望向于菁,轻轻摇了摇头:很多时候他觉得于菁对他实在好得过分,他思忖了片刻,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于先生,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男的。”胥白玉笑了,走上前去从于菁手里把自己的外套拿过来,又给自己裹上围巾。他一直没敢看于菁的眼睛,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所以啊,很多时候我没法无所顾忌。”
他刚要出门,却听见于菁在身后喊他:“那我送你回去吧。”
一出楼门凉风扑面而来,让胥白玉打了个寒噤。于菁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先去楼道里待着吧,等我把车开过来。”
然而这人并没有听于菁的话,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等着。于菁动作很麻利,不过一会儿便过来了。车里刚刚开了暖风,胥白玉坐在副驾驶位,仍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胥白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让于菁有些尴尬,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化解这份沉默,可他思忖了一路也没想出来到底该说什么好。
“到了。”于菁停在了胥白玉住的小区门口,转头冲胥白玉笑了笑:“小胥,早点休息。”
“于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胥白玉忽然说了句很没来由的话:“我就是个普通人,所追求的无外乎是大家都在追求的东西。有发展空间的工作、能养家糊口的收入、一点有关意义的情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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