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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行(GL百合)——半吐云

时间:2021-04-09 08:42:19  作者:半吐云
  那当然是一股脑儿地敷上药,又不是毒侵入骨,何必学关公?贺三省也有几分聪明,摸着身上的盔甲想明白了,“也就是说陛下不欲将此事化大,又不愿意这军中榷场窃了库税……也怕我喊冤扯出更多,就……就……”
  “就找个由头将这场站给削了,将死了的提辖拿去交差便事了。所以你说,这儿煞气重不重?”云白鹭忽然指向帐外,“你才来多少日子?说好了的岁赐交割现今连日子都过了,反而沙海城被北夏兵围困了两夜一日。援兵不日就到,等解了沙海之困再论功辨罪,坐等贻误战机就是你的死罪。”
  只见贺三省已经从怀里掏出郭义骁的亲信,“可是郭帅令我等按兵不动、姑务羁縻的啊,怎么会治我贻误战机?”
  “你这就是蠢呐,”云白鹭接过那封信扫完,“到时候先杀了你,就算再搜出这封信,谁人敢替你喊冤?他郭义骁就是怕你动,拿不了你的死罪才来封信让稳住你呢。”她又从盘中抓起把胡豆起身,“我得出去了,这地方没法子待。”
  贺三省脾气上头,管他是什么镇戎军德顺军主帅,摔了酒碗骂道,“直娘贼个,贺某从禁军被人排挤也未曾心灰意冷,还想着直到西北前线有朝一日捐躯为国,结果被当成这傻驴球等着割脑袋顶罪呢。”
  他越想越觉得云白鹭的话有道理,“承宣使可要救我,如果出兵贺某在所不辞,到时候还请您在锦王面前为贺某说句话。贺某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但男儿入伍就是要死得其所不是?”
  “我要是不存心救你,我和你唠叨这些作甚?”云白鹭往嘴里塞了粒胡豆,“眼下你先把保胜军伺候好,别惜你那点草料军粮。”
  贺三省点头如啄米,忽然想起军中的疑问,“那这北夏军为何不攻咱们?”
  云白鹭脸色一滞,随即眸子一转,脆叱了声,“嗐,你这在高处,骑兵行军不易是一。此外,这里人易攻难守,他们拿下这点地盘货色又不济事,何不着力攻打沙海?等完事了再收拾此处也不着急。”
  贺三省虽然从军,但从未有从大处着眼战事的习惯,顿时对云白鹭的话深信不疑,“所以,贺某的命就系在了沙海、系在锦王身上了。”
  “聪明人。”云白鹭扔下一句夸奖就着急地去寻卢尽花,掀开帐帘时一眼就看到站在火盆旁的李素月。
  “月娘……你可回了。”云白鹭见李素月眼下黑青,面色又潮热,她仅仅打起精神对自己笑了,“回了。”手腕却被云白鹭收进指下,云白鹭听了脉,“受寒了。”
  “没大碍。”李素月却看着眉头紧皱的卢尽花,见她还在思索,就将沙海城内的情况和谢蓬莱的原话转告云白鹭,“城内做好了援军不至的打算,现在就是对杀不杀那个胆大包天的李继俨还没拿下主意。”
  杀了,就是锦王贸然对北夏宣战,没朝廷点头,亲王此举也无异于叛国。不杀,早晚也要被北夏和朝廷拱到和亲的床上。
  卢尽花将信递给云白鹭,冷笑了声,“他们惯用这招,当年西北战局箭在弦上,就放话给你娘和姓云的成亲方能掌兵,结果反被夺权。”
  “他们?”李素月心思最澄净,还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云白鹭柔声和她解释,“他们就是那些主和的,怕死的,看不得我娘掌权的。我娘又不蠢,怎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卢尽花又气又笑地回了她一眼,“后路?只要还想在沙海里待着,只要还想继续滚在这衮衮乱局里,就没她的后路。难不成挺着肚子归隐山林?她姓白,又不姓卢。”
  又想到意难平的往事,卢尽花胸口起伏了下,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阿春就留在阿谢身边,这样我也放心。”卢尽花缓了下,“真照阿谢这个推测,明晚还没有援军到,这些狗爹养的是作壁上观了。”如此一来,北夏便不会退兵。
  “冰天雪地,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云白鹭走到地图前,“还是得打北夏的援。沙海就算没援兵也能撑大半个月,李继信他们最多撑五日罢了。我还好奇怎么集英寨没大股兵马出来,原来早就散在了各处。来的是北夏正规的铁鹞子军。”
  往年和北夏的鏖战,只要遇到风雪天并坚壁清野,坚决不主动出击,也能守成平局。卢尽花同意云白鹭的话,“打援不难,难的是能打到何日。没朝廷粮草支援,沙海就是粒孤子。”这时她不得不想想别的法子,“我去找曹之玮,他和云家白家都有交情,又是商王的老部下,总不能看着商王的孙女送死。”
  但这也不易,如果曹之玮果真得了密令不出兵呢?卢尽花想到这也踱步到地图前看着京城,“月娘,阿谢她们有没有去信京城找颍王?”
  “找锦王的亲哥?要是亲哥也默认这做法呢?”云白鹭嗤了声,见李素月震惊,她解释,“他们洛阳夹马营赵家的,就算亲兄妹也不比咱们寻常人家,狠得下手。”
  “并没有去信京城,也没有找那个北夏假使节对峙。”李素月仔细回忆谢蓬莱的话,果断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云白鹭和卢尽花一同道出。
  云白鹭哈哈一笑,“就一口咬定外面的人是李继俨的马贼,就当不知道北夏的变局,锦王才能豁出去打。至于咱们,就不怕事大,北夏的堡寨边关,咱们去扰去烧。我就不信北夏也是铁板一块,其它宗室大臣真就看着李继俨他们闹?”
  卢尽花眯了下眼,看着云白鹭表情复杂,“你和你娘一样,满肚子坏水。”她还是笑了,“那这场站近千驻兵你能喊得动?”
  “刚糊弄了那提辖,”云白鹭见李素月一脸认真地打量自己,再为自己开脱,“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就是,吓唬了下他,就算郭义骁命他不动他也要动……就是,月娘,我——”她想说自己没那么多坏水。
  李素月却眼角弯弯,“我明白,这关节哪儿能像咱们做小本买卖那样一板一眼?”云白鹭的紧张她看在眼里,一进帐是双眼骤然聚拢的光亮也映在她心中,可李素月这时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正色向卢尽花,“师傅,阿谢还让我给您带包狮子糖,嘱咐我要盯着您吃药。”
  卢尽花接过糖,“这孩子,打战呢怎么还随身带着甜果子。”她打开纸包捻了一块在手上,“阿谢还好吗?”
  李素月见到谢蓬莱时就在城墙角楼上,蓬头垢面衣裳脏黑,“也谈不上好不好……好像——”她只晓得,谢蓬莱要她转交这包糖时,赵宜芳那双眼睛里顿时写上了然酸意,谢蓬莱还心虚地看了锦王一眼。
  “好像,阿谢她——”李素月不喜拿他人做谈资,“阿谢她挺精神的。”对,那是她在谢蓬莱身上很少看到的人气,“阿谢以后定是个怕老婆的。”李素月吞下了心里这半句。
 
 
第61章 
  李继俨在客馆里待到第三天晚上,最终认清自己这冒名接脚的一招过于冒险: 赵宜芳不认这桩婚事,甚至下定决心坚守沙海。而他堂弟李继信在城外的数万兵马怕坚持不到沙海城内断粮的那一天。如果复盘棋差在那一路,就是从那晚沙海城内的乱子被悄无声息地平定开始。
  夏京里的情势虽然目前掌握在他们这族人手中,然而在边境这一顿闹腾若讨不到比以往岁币更大的便宜,人心必定浮动。
  他心里暗想过多回赵宜芳再次来客馆询问时该是什么表情语气,他觉得自己彼时会胜券在握、辞貌自若,他会对这位锦王说共享富贵,修两国百年之好。然而谢蓬莱那日来后就再也无华朝官员能入客馆,以致于他一度怀疑李继信是不是未曾对赵宜芳提及过自己的身份,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因为他与这位堂兄弟交情过命,长相身材类似,连脾性都投契。二三十年的相识才让他放心将集英寨的主力编入鹞子骑充数交付他指挥。李继俨想的还有后世如果书史,他这一遭以惊天胆量轻骑入沙海必然值得大书特书。曾经教他如饥似渴的权势、名声、基业和美人,他都要得到,就差一步了。
  可这一步,赵宜芳愣是不踏入。岂止赵宜芳,廖大人、邹士衍仿佛也消失了。连一个七品县令都能来,怎么他们不来?他派人去请赵宜芳也被门外守卫结实地拦住,那位锦王的亲随看着客气,“殿下近日抱恙,闭门谢客中。”
  几番试探无功而返,急得李继俨在客馆摔杯子,“那就等着沙海城破那日,让赵宜芳跪着求我!”数月前在北夏边境认识了这位锦王殿下时还不知她身份,但时机若合适,再娶个华朝商贾妇人也不是难事。得知这位连被打棍子都不抖落身份的女子竟然就是三州安抚使、锦王赵宜芳后,李继俨连笑了几声,“不娶岂不可惜?”
  步步筹划到今日,赵宜芳已成瓮中猎物,她越是挣扎,李继俨才越觉得她配得上这一出大戏。从他求而不得到赵宜芳跪伏求嫁,还欠一点火候和耐心。李继俨发完脾气后冷静了下来。
  赵宜芳“谢客”不假,邹士衍等正急得在锦王府外绕圈求见。“抱恙”也是真,她连日受了风寒,加上怒急攻心,这会儿还躺在病榻。
  城外的北夏军被连番击退,但那支曾纾解沙海之困的保胜军也再未露头。那个来报信的女铁匠说她们入了镇戎军场站修整,而这班人里必然有一位得了谢蓬莱那包捂在身上好些天的狮子糖。虽然未问过,可赵宜芳从谢蓬莱的眼神猜出了七八分。
  眼下存亡之际,她不该心眼小到容不下一包糖,不该惦记着私情恋欲,可赵宜芳就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她躁闷地甩了手里的书,对着外头的离昧道,“谁都不见!他们急,本王不急!”
  离昧瞧着这突发孩子气的殿下,无可奈何地对人使了眼色。进了屋后又被赵宜芳喝住,“没事儿也去睡一觉,城楼上难得眯个囫囵,你不累?”
  离昧回头看了外头的天,“已经睡过几个时辰,未时一到我得去城墙替了谢县令,她才叫辛苦,连着三天几乎没下城楼。”
  替赵宜芳捡起书后放在案上,离昧淡定地替她续了杯水,“殿下不急是对的。”
  等了几天也没见援军的影子,大半坐实了她们的猜测。而谢蓬莱气狠狠地说要剿了城内的北夏人,又要急忙忙地要锦王决断。未等离昧反对,她后又认错自己过于操切。说眼下锦王佯装不知才是上策,就当城外是马贼。在这风雪天中熬他十天半个月,再和城外的保胜军内外夹击方有一线生机。
  锦王不急,那位平素风姿清举、执性恬淡的谢县令才急得露出了獠牙。可赵宜芳被一包糖气急了竟然没反应过来。
  离昧见案上的饭食锦王也一筷没动,她眉头一皱,“我本以为所辅之人志气广远,我所钦佩的谢蓬莱亦是将相之器,细细一想,也不过两小女儿。”
  她人后说话颇为耿直,但锦王肯听善纳。这席话果然惹赵宜芳抬头,“小女儿?”刚才不说自己是对的?但她马上也觉得离昧说得没错,自己究竟有几分佯装几分郁闷她心里清楚。的确有小女儿心性作祟。
  赵宜芳捏起茶盏,“偶尔有那么点……本王又不会误事。看外头这雪还要再下两天,这是天可怜见我沙海。落到及膝半尺我看那北夏铁鹞子还怎么冒进。”
  不过离昧说“两小女儿”她不同意,“谢师可不是小女儿。”
  离昧挑眉,“她更是。”
  赵宜芳见不得她卖关子,“有三天不下城楼的小女儿?有数年专心主政不谈婚事的小女儿?有才赋能折了你这探花的小女儿?”
  离昧摇头,“这就是了。殿下也知道谢县令是何许人,说要提了那城下北夏统帅的人头献您,冲动到要请您派兵剿灭客馆至‘一人不留’?还请殿下决断自立一事。她向来处变不惊,思虑极深,何以出此妄言?”
  赵宜芳的心猛烈地撞到胸腔,她杏眼睁大,随即嘴角泄出丝欣喜,“那是……那是谢师急了。”她已经彻底明白离昧的意思,又碍于面子,只朝离昧挥了挥手腕,“你还杵着作甚?不是要去城楼交班?”
  “要去的。”离昧忍笑,“只不过走之前,请殿下吃好歇息好。眼下围城之困,殿下病不得气不得急不得。”
  “知道了。”赵宜芳稳重地点点头,拿起筷子这才开始用饭。离昧一走,她却放下筷子赤脚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出神片刻,心里细细回味着谢蓬莱那几次咬牙切齿的话后不知不觉笑了。心静下来,反而想得更深。
  谢蓬莱和卢向春等又巡了遍城墙,回北侧角楼时已见到离昧等着自己。她笑着上前,边拍着肩上的雪花边请她入角楼,“探子回来说敌军还没动静,似乎在张望犹疑。”
  摊开地上的图,她和离昧商议,“殿下前几日宣了重赏,是以守军气势尚炽。但再无援军到,只怕城内会有浮言惑人。”
  这时的谢蓬莱才不会剑走偏锋,她认真地指着图上的各州寨,“想必北夏军内也有石漆,我打算让阿春带人夜探。看准了再放火烧了他们辎重粮草。不求速胜,但小刀割肉,加上天寒地冻,一点一点磨北夏人的士气……”
  想到城内的廖大人和邹士衍,谢蓬莱沉吟了会,“他们……不会也知道朝廷的真实用意吧?如果知晓,外有侵兵,内有说客,倘若他们和客馆内的李继俨联手,殿下将进退维谷。”
  “殿下正有此虑,才不让任何人接近客馆。也不见那两位大人。”离昧想着锦王这些年一路走来的波折,看着地图的眼神越来越深。
  半晌,离昧指着图上的济北,“那年商王薨了,他们说殿下年岁尚幼,陛下和颍王思亲心切,就将殿下接回了京城。”
  她手指移到更北端的京城,“天子脚下亦是虎狼之穴,宗室里的嫡子庶子们多少打着挤掉殿下过继给商王的主意。还有台阁里多少人请皇帝赐婚殿下。他们哪里想得到,殿下心气如此坚烈,不肯身着嫁衣遂了他们的愿。”
  指尖移到沙海,离昧抬头看着谢蓬莱,“本想趁着你也在这儿,一块儿厉兵秣马,再等个三五年沙海未必不可一战。”
  赵宜芳的志向本就不在闺阁婚姻中,被人逼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步,“谢县令那句‘决断’,胆子当真过大。”离昧看着谢蓬莱的眼,“能有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已是幸事,一幸谢县令明察秋毫下手果断,二幸还有保胜军在城外呼应,三幸那李继俨狂狡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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