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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玄幻灵异)——诉清霜

时间:2021-04-09 08:44:27  作者:诉清霜
  云翳笑道:“大业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大业?我拔高声调:“云杪如愿登基,而我褪去仙骨,已成弃子,对你们的大业再无他用。你们究竟为何还要算计我?”
  云翳摇头:“从始至终,我们要的,都不仅仅是你的仙骨。”
  不仅仅……是我的仙骨?
  “竹罗三限,是万年难寻的煞星命格,注定要堕妖为恶、祸乱九疆。这是天赐,亦是天罚。烛罗,无论你信或不信,你的结局,早在你出世那日起,就已注定。”
  天命,又是天命!
  我目眦欲裂,几近怒喝:“别与我说天命,我不信!你谎话连篇,休想再唬弄我!”
  云翳被掐得面色发青,唇边笑意却半分不减。他咳嗽两声,字句颇为断续:“不知你是否听闻过冠神族?此氏族曾鼎盛一时,后因其族规苛刻,子民难以渡劫飞升,成神更是痴心妄想。如今已逐渐没落,再难觅当年风采。”
  “说这个作甚么?”
  “冠神族有一冠神木,其木百年散枝,千年生花,木与花相依相存,谓之伴生。族中花君飞升成仙之日,便是伴生枝身死道消之时。虽为伴生,却注定一生一死,难以两全。”
  “……不知所云。”
  “还不明白?”云翳垂眼,神色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你就如同杪儿的伴生,注定要以一死来成就他的大业。你我都知,杪儿夺得帝位的手段算不得磊落,流言蜚语自是难免。好在,有你这块垫脚石来帮衬他。烛罗,你站得越高、恶业越深,待除去你后,他的帝位便会越巩固。”
  我稍加思索,已了悟其中深意,头脑登时轰鸣作响:“夺我仙骨来修补残缺命格为其次,激发我体内妖性才是首先罢?半妖之体,仙骨妖骨各半,本应相互制衡。我褪去仙骨,打破制衡,致使妖性难抑,才会轻信你的煽风点火,从此堕妖为恶。好个环环相扣。这一切,可是都在云杪计划之内?”
  “……烛罗啊。”云翳语带讥嘲,“原来你当真是,愚不可及。”
  我面色冷沉。
  “谁待你是真心,谁待你是假意,你何尝分清过。杪儿当年假意待你,你却爱他入骨,连性命都可以舍去不要。如今他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愿再利用你,更是千方百计地赶你走,为你铺路……你不感激也罢,怎么反倒恨起他来了?”
  难道我还该感激?
  “这世上,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云杪的施舍。你以为我是拜谁所赐,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说什么不愿利用……还为我铺路,难道不觉得虚伪?”
  云翳啧道:“你非但得寸进尺,还惯会恃宠而骄。料定杪儿会对你心软,竟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听见如此颠倒黑白的言论,我不禁怒极反笑,冷然反问:“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云翳不应,喉中逸出装腔作势的叹息。
  “烛罗,这些年来,全凭我己身之力推动妖界更迭。取得你信任的同时,还得提防杪儿派来的眼线,着实如履寒冰。我本在担忧,待收网时,该如何劝服杪儿……还得多亏那出好戏。你的好日子啊,也总算该到头了。”
  言罢,他咧开嘴笑起来:“你在昭华少君身下婉转承欢时,可想过杪儿是何心情?”
  偷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我羞愤欲死,恨恨道:“与我无干。”
  “还是有几分干系的。”云翳尚有闲情抬起手,在我面颊摸了一把。我没料到此举,神色陡然僵硬,随之怒斥:“你放肆!”
  他置若罔闻,手向下流连,虚虚搭在我脖颈:“我再了解不过。杪儿,我这好徒儿、好外甥,与我那蠢妹妹的性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他现在虽是气头正劲,但你若肯放低身段,像侍奉昭华那般去侍奉他,他未必不会回心转意,继续竭心尽力地……为你谋取一线生机。”
  让我委身云杪,来谋取一线生机?
  我仿若被当众扇了记响亮的耳光,周身气血皆涌上脸皮,如火烧般滚烫。
  遭此羞辱,我不再留情,高举手臂,将云翳托举于半空。事已至此,我不求他能为我解开瘾症,只盼能重创他真身,以泄我心头邪火。
  “念在君臣一场。”云翳声音渐低,“倘若你不愿被押入离火境,从此身受离火极刑,魂受转世之苦。那么,你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既不肯去求杪儿,不若试着求求昭华。他生来福缘深厚、命格无双,若他肯逆转命格,代你受过,你尚有后路可退。”
  我漠然道:“我不是云杪,不会利用他人来成就我自己。还妄谈什么后路,可笑!我内功将成,岂会坐以待毙,任由你们宰割?”
  云翳咳嗽着说:“你莫不是忘了……仙骨既褪给杪儿,你与他从此共享真身。交战之时,你伤不了他半分,他却可轻易致你于死地。”
  我愣住。
  那日与云杪交手,我分明挥掌将他重伤。
  “还不明白?是他自震心脉,是他让你。”
  “……让我?我从未求他让我!”
  云杪便如此看低我?竟敢这般换着花样的来羞辱我!
  “烛罗,我当年真是小觑你。单凭这张脸,姿容甚于你者比比皆是。若论智谋,你更是平庸至极。无才无貌,你怎能将他们兄弟俩一个攥的比一个牢?”
  我双目越发充血。
  他顿了顿,忽而笑道:“那夜你唤的很好听。要不是杪儿在,我也很想分杯羹。看看你是否能将我……伺候得极快活。”
  指尖灵力大盛,罩住云翳身躯。消散的前一刻,他道:“烛罗,不妨一探你内府心境,再好好考虑——”
  我无意听他废话,五指交握,生生将其毁作余烬,振袖扬于风中。
  此时情绪激烈难平,竟无形间催动《玉翼蝶煞》。我不愿再被戾气驱使,疾点肩周四处穴道,盘腿而坐,阖目屏息,遁入内府。
  果如云翳所言,我心境已然黑去大半,惟余下心尖一点清明,在勉力支撑着我的神志。
  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一晃便熄。
  我如遭雷殛,气血翻涌入喉,张口便是浊血喷出,五指愤而攥紧。
  烛罗啊烛罗……且慢,到底该叫你烛罗,还是竹罗?
  其实也无甚分别。
  你修炼无上内功、争权夺位、改名换朝,自以为可居于高处,从此翻身做主。
  殊不料,兜兜转转这百年之久,你仍是跳不脱这所谓的飘渺天命,与那无常天道。
  冕服、名衔、权势,这些都是在物欲横流下,装点你褴褛外在的,虚妄的光鲜。
  你呀……
  其实从来,都不曾,真正风光过!
  出生在鸡窝里,这辈子就是贱命。无论你如何勤勉不息、奋力挣扎,天道都不会眷顾你一分一毫。你注定毕生徒劳无功,只配被碾于脚底,沦为替云杪巩固帝位的垫脚石,再悄无声息地死去。
  正如云翳所说,你的结局,早在你出世那日起,就已注定。
  你信吗?
  你甘心吗?
  不,我不信……我不服!
  戾气占据上风,冲昏我头脑。挥掌震碎房门,追着四周的生息而去。
  天要亡我,我岂能坐以待毙?
  不若屠尽这世间万物。即便出师未捷身先死,亦有众生与我同葬,总不会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妙,多妙啊!
  我如癫如狂,长笑不止。待足尖落地,随手便将一活物拽到面前,钳住他脖颈。
  周遭分外吵闹,我却是置若罔闻,满心满眼都装着面前这个猎物。
  他越是挣扎,我心里越是快慰,甚至升起戏耍的心思。
  快断气时,将他放下。
  气息和缓,又将他提起。
  如此循环往复,体内戾气愈发猖獗。现下这般无关痛痒的戏耍,已然无法满足我。
  我还想……啖它的肉、饮他的血!
  正欲亮出獠牙,身后却蓦然袭来惊风一阵,伴随清越剑鸣。
  我一把推开那猎物,专心迎敌。
  来者极擅剑术,攻势杀伐决断,防守亦是滴水不漏。我催动全部功力,竟仍未从他身上讨着好处,反被他以剑鞘逼后,步步退进死角。
  我不愿就此认输,掌间微茫掠过,揽月枝隐隐现形。谁知,此举竟卖了个破绽,被他以鞘柄在眉心轻轻一拂,登时便不可动弹。
  败给云杪不说,我连眼前这无名小卒都胜不过。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我已如此勤勉,终日未敢懈怠修行,照旧处处被强压一头。
  仙途是,妖途亦然。
  我真的……不甘心!
  待那人俯身贴近我,我想也不想,张嘴就咬上他肩膀,腥气漫溢在唇齿间。听得耳边传来吃痛的闷哼,我满腔怒火才暂为止歇,觉出片刻快意。
  定是极痛罢。
  不如拔出你的剑,杀了我。
  是我自缚于罗网。
  除却一死,未能解脱。
  “竹罗乖。”鼻尖缭绕冷寒梅香,后背被轻拍三下,“拍一拍,就不会难过了。”
  我松开紧紧咬合的齿间,茫然半张着嘴,缓慢地抬起头,喘息粗重。分明什么都看不真切,目光却执意来回梭巡,不知是想寻见些什么物……或什么人。
  铺天盖地的暗红中,勾勒出一道朦胧虚影。
  我伸手碰去,触及雪沙般的冷。指尖徐徐向上探寻,似抚过纤长睫羽,酥痒的触感如涟漪泛开,伴着湿润水痕。
  水痕……
  我微怔。
  虚影在此时凝聚成实形。现出白玉似的面,如柳般的凤目。瞳色浅若琉璃,清如明月,不染俗世尘埃。
  这样美的眼睛,就合该置于高天之上,远离滚滚红尘。无波无澜,俯仰众生。
  怎么……竟为我落下泪?
  我如哽在喉,良久才道:“别哭。”
  那双凤目轻阖,眼角掠过一点晶莹,没入尘泥。我启唇欲言,反被他拽进怀抱,便也就此噤声。
  神智空茫一片。
  我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他是谁,却似依凭本能,双手僵在虚空中片刻,终降落在他脊背。
  在这阵将我挟裹的冰冷中,我莫名觉出几分融融暖意,竟放下所有戒备,就这样合上眼,安然睡去。
  再度清醒的时候,四周是沉寂黑暗。
  我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借着微光,昭华沉静睡颜赫然入目。他将我揽在怀里,我只消轻抬起下颌,便与他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先前戾气失控,为制服我,许是花费昭华不少功夫。
  让他好好休息罢。
  我不假思索地熄灭指尖灵火,在夜色中大睁着眼,逼迫自己适应昏暗。
  这并无大碍的。
  只要昭华在,我便不会是孤身一人,长夜也终将迎来破晓。
  胸口因畏黑而稍显鼓噪,我伸手压住这阵声响,悄然凑上前,在昭华唇角印上一吻——是情难自已,发自内心的想亲近他、触碰他。
  借着清浅月色,我凝视昭华面容。良久,扯起唇角,无声笑了。
  这只漂亮的鹤,无论是身或心,皆完完整整地属于我,而我亦属于他。
  若是能像现在这般,一直看着他,该有多好?
  天下快活事无怪乎此。
  笑意忽然凝固在唇角,消散无踪。
  我右手掩住双目,不让那翻涌而上的泪意得逞。
  泪水无用,我早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欲让此番脆弱姿态显露出我的无能。
  这百年光景,当真如一场虚幻大梦。
  谋他人真心,我满盘皆输;谋己身命程,我万劫不复。
  跳梁小丑与我相较,或许都要逊色三分。
  内丹乃心境之本。
  我此时心境几近全黑,内丹受损,沦为傀儡已成定局,再无力回天。即便停练功法,至多仅能撑上数月光景。
  该愤恨吗?
  该怨怼吗?
  亦或为了尊严再搏上最后一把,争他个鱼死网破?
  怒气早在刚才那场闹剧中得以发泄殆尽,只余不知所措的空虚同我作陪。
  又是何必?我对自己说,既争不过……不如,就算了罢。
  权势地位,本就并非我所求;祸乱九疆,也并非是我所愿。勉强自己走到如今,我已心力交瘁,恨不得倒头睡去,从此一梦不醒。
  身受离火之刑也好,魂受转世之苦也罢,就由我独自承担。
  不能殃及妖界,更不该牵累昭华。
  云翳所说的逆转命格,我对此不知甚解。但若让昭华知晓,他会如何做,我却是再笃定不过。
  掌心洇染湿润,我阖眼轻叹,已有所决断。
  纵有万般不舍,我也必须放昭华离开。
 
 
第93章 共此残烛光·其七
  次日,我传明燎来寝宫一叙。
  得知目前艰难处境,又探见我几近全黑的心境,他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我只得打破僵局:“血洗玄丹、覆灭沄洲城,皆系我一妖所为,与妖界无干。刑罚罪责我会一并担下。”
  明燎摇头:“你冠名妖王,言行举止均代表妖界立场。即便以死谢罪,待你身殒后,他们也未必会放过妖界。”
  我知晓,这盘棋局中,云杪不仅仅是要踩着我上位,他所算计的,更是我身后整个妖界。
  沉默半晌,我道:“三月后,我会率众精锐攻上琳琅天阙。堂兄,届时便有劳你寻处隐蔽之所,将其余子民悉数转移。云杪要的,是击溃妖界的虚名,我给他就是。若牺牲在所难免,那……能以少数牺牲换取大半子民的生机,自然是再好不过。”
  明燎沉吟:“小烛罗,天阙之战,人家要与你一道。”
  我猛然抬眼:“不可!此战有去无回,你瞎凑什么热闹?待此间事毕,振兴妖界的重任,还得依仗你与姬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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