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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酆砚的声音很轻,他怕吓到褚雪。
褚雪恍然间看见酆砚的脸,只觉得如梦似幻。潜意识知道这不是梦境,因为酆砚变得不同了,可表意识却反应不过来,觉得酆砚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因为他从不曾等到过这个人,无论是他过生日,还是想要约他去看一场电影,更何况这次他并没有在等他,他又怎么可能会出现?
但当酆砚拿出手帕,想要替他擦干脸上的水珠时,褚雪又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后退,却忘了自己还撑着拐杖,酆砚连忙扶了他一把,反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你还好吗?脚怎么回事?”酆砚尽量轻声低语,他很怕把人吓跑了,他找了他那么久,不想再一次把他弄丢。而且褚雪看起来很不对劲,他知道五年的时间能让人改变很多,也能想像得到褚雪经历了许多困难,而他本该在褚雪的身边帮助他,支持他,却偏偏忽略了他,连他的离开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很对不起褚雪,此时此刻,褚雪的反应更是令他心疼和自责的要命,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不知所措过,他再度伸出手去,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自己来,谢谢。”褚雪连忙接过手帕,他总算回过了神,再次拉开与酆砚的距离,他也确定了眼前真的是酆砚本人,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这里本来就是剧院,云蝉的演出又刚结束,酆砚的云蝉的首席,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稀奇的只是,酆砚会来到他面前这一件事而已。
“你在这里等人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酆砚轻轻问着。
褚雪摇头:“没有,我就要回去了。”他当然不会说门票弄丢的事,他什么都不愿跟酆砚说,因为他根本没有准备好见酆砚,或者说,他愿意瞧一眼酆砚,可并不希望被酆砚发现自己。
“那让我送你回去吧。”酆砚又说。
“不用麻烦。”褚雪说。
“不麻烦。”酆砚这样说。
“真的不用了。”褚雪坚持着。
酆砚沉默了,褚雪却感到有些不安,他从不曾这样坚定地拒绝过酆砚,酆砚应该也只是好意罢了。
“让我送送你,可以吗?”没想到酆砚的语气放得更软,令褚雪再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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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很沉默,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黄依依坐在副驾驶座上,悄悄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两人。
被酆砚接进车里的正是刚才那个年轻人,他的腿打着石膏,行动很不方便,他的神情已恢复平静,再也看不出先前那种悲伤和孤独,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丝局促,这份局促显然跟酆砚有关,他坐在驾驶座的后面,头却一直望向窗外。
至于酆砚黄依依可不敢多打量,只感觉他对年轻人的关注前所未有,非常在意的样子。
车开到褚雪的家门口天已经黑了,那是个偏僻的老小区,没什么车位,有也早被停满了,酆砚扶褚雪下车,转头吩咐黄依依和司机先去附近找地方吃个饭,等他的电话。
褚雪没想到酆砚还要进自己的家门,但是他通过对话知道车内的司机和那名女子都是酆砚的下属,于是不好驳了酆砚的面子,忍着没出声拒绝,而且若是拒绝,说不定酆砚还会用刚才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一样拿酆砚没辙。
等车都开走了,他就更没话可说了,人都已经留下了,他只能带人进门。
在酆砚的立场,一来褚雪打着石膏,都到了家门口他不可能不把人送进门,二来刚好是晚饭的时间,他不可能不闻不问,三来是他的私心,想知道褚雪是不是仍然一个人,也想看看他住的地方和他现在的生活到底怎么样,他更想借此建立以后的联系,不然看褚雪今天拒绝的模样,仿佛他与他只是过去的朋友偶然碰见,然后说一句“好久不见”就能直接擦肩而过一样。
老小区没有电梯,褚雪住在三楼,拄着拐杖走楼梯还是头一回,褚雪以前不是没打过架受过伤,可都没伤到过腿,他站在楼梯口刚好研究,一旁酆砚却直接上手教了起来:“把腿勾一点起来,然后撑着两边的拐杖,另一条腿先上一个台阶,再收拐杖。”
褚雪照着他说的话试了试,果然能轻松做到。
然而就算是如此,酆砚也仔细盯着褚雪,楼梯窄,他只能跟在褚雪身后,口中不停地说:“慢一点。”
慢慢地总算上到了三楼,也折腾出一身汗,褚雪将右边的拐杖靠在墙上,伸手去裤兜拿钥匙。
酆砚皱眉,觉得每天这样上上下下实在是不安全,但暂时没有办法,他看褚雪打开门,先一步将门开到最大,让褚雪方便进入。
“你刚才淋了雨,要不要先换身衣服?”酆砚其实是希望褚雪洗个澡,可是石膏打着,让他一个人洗澡绝不是个好主意,家里若只有褚雪一个人的话那洗澡就更令人不放心,然而眼下他只能这样说,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也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足够遥远。
褚雪进门就开了灯,进卧室之前只留下一句话:“随便坐。”
酆砚并没有坐下,他打量着褚雪住的地方,客厅连着厨房,灶台很干净,冰箱很小一只,锅具悬挂在墙边,从厨余垃圾能看出厨房有在使用,客厅只搭了一张四方折叠小桌,椅子也是折叠椅,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旁还有一张单人沙发和小边几,窗台上摆着几盆薄荷,翠绿色的叶子十分有精神,沿着窗台过去是浴室和厕所,面积不大,只有淋浴的空间,隔壁就是卧室,酆砚没有靠近卧室,而是回到窗边的位置,重新打量整个空间。他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从前那个小少爷住的地方和这里有云泥之别,但意外的是这里更像一个家,当初那个若是跟这个相比,恐怕只能称之为房子。褚雪的父亲工作很忙,母亲成天在外面凑桌打牌,褚雪也是夜不归家的典型,偌大的宅子仿佛是司机和佣人的住处,也着实有些讽刺。那个房子他曾经受邀去过一次,褚雪只负责将屋子弄乱,总归有佣人会替他收拾。
拐杖的声音打断了酆砚的思绪,褚雪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裤子却没换,他的石膏打在小腿上,之前那条裤子剪了一半,已经报废了,但再要脱下来恐怕要费不少工夫,兴许只能都剪了才行,酆砚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这儿有宽松一点的裤子吗?这条还是要换下来,没有的话我现在给你去买。”
褚雪原本以为酆砚送他进门就差不多了,可听这话似乎没完,他愣了愣,反问酆砚:“你……不回去吗?”
酆砚明知褚雪的意思,却兀自装傻,只说:“不着急,裤子湿了应该很难受吧,还是把它换下来吧,要我帮忙吗?”
褚雪有些窘迫,摇摇头说:“不用,我有,那我再去换一条,你等我一下。”
“不用急。”酆砚说。
褚雪无语,只得重新回了卧室。
第7章
等褚雪再出来,酆砚又问:“你想吃什么?这样不太方便做饭吧,不如我让他们带点吃的过来。”
褚雪实在不想再麻烦别人,连忙摇头说:“不用了吧,冰箱里还有点菜,我自己随便煮一点就行了。”
“可是你腿受了伤,应该吃点骨头汤补一补才行。”酆砚说得很是认真,他也已经在考虑回去后买点骨头炖汤,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要问一问褚雪的情况才行。
褚雪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拒绝彻底了,他想了想说:“我明天就去买来煮,今天就算了,你应该还有事吧,刚才是从剧院出来吗,是演出吧,应该很累了吧,该回去休息才是。”
酆砚看着褚雪,他的意思很明确,可是酆砚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于是他委婉地开了口:“我们好久没见了,有些事我很想问问你,但是现在到了吃饭的点,我怕你饿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边吃边说。”
“我不饿,不然就先说吧。”褚雪继续挣扎,他其实不大想跟酆砚谈过去,但酆砚看上去十分固执,也许对当年的事有些耿耿于怀,可其实他是在变故之前就跟酆砚分了手的,按道理讲无论发生什么,其实跟酆砚都是无关的。
“那……就算了,不急着谈,今天不谈这个,你要煮什么,我帮你,做完我就离开,好吗?”酆砚退了一步。
褚雪算是明白了酆砚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管自己晚饭的架势了,但与他的意图截然相反,他的语气和口吻也太软了,以退为进,搞得他觉得自己若说个“不好”都有负疚感,可酆砚几时变得这样温柔了?温柔得几乎令他觉得陌生。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不介意的话我一起煮进去。”他想酆砚好歹送自己回来,总不能让他看着自己煮完一个人的饭,完了后还要让他饿着肚子回去弄吃的,怎么想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回酆砚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脱了外套卷起袖子,说的一本正经:“我帮你。”
褚雪也不逞强了,一条腿有多不方便他已经深有体会,既然酆砚执意留下来,那也只能随他了。
酆砚也是会下厨的,他们相差一年,可酆砚遇事更早,因而成熟得要比他早得多,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经历是相似的,只可惜时间不对等,酆砚懂得为未来争取的时候,他却只知道混日子。要说酆砚对过去的他完全不好,褚雪自己都觉得是有失偏颇的,至少在他生日当天,酆砚还会记得煮一碗生日面,或者亲手做一个小蛋糕给他,只是当时的他要的太多,仍然觉得酆砚不够重视自己,总是会觉得委屈,只有到了后来他才明白过来,酆砚在忙碌的同时还能记着他的生日并挤出时间来做面条其实根本不是敷衍,反而是用了心,在他当初的年纪,事业和爱情无法两全,所以酆砚牺牲了爱情。然而真的是酆砚牺牲了爱情吗?褚雪很多次问自己,如果当初他能更懂酆砚一些,就能清楚他们会分手根本不是酆砚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坚持不住,他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饱受折磨,觉得还不如放弃,反正酆砚根本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他屡次提分手,偏偏后来又忍不住回头,酆砚也从来没有一次将他拒之门外过,想来,那时酆砚也是纵容过他的,只可惜最后那一次,他还来不及回头,就被现实狠狠打击了,也终于让他体会到了生存的不易和艰辛。
褚雪靠在流理台前默默洗菜,酆砚熟练地切肉丁和胡萝卜,米饭已经煮上了,饭香溢了出来,依稀间褚雪有些恍惚,好像酆砚又回来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分开过。可事实上他并不曾与酆砚一同出现在厨房里,酆砚总是闲他碍手碍脚把他赶到客厅,他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动手帮忙,那时还是个小少爷的他连葱和大蒜都傻傻的分不清,在厨房里也只会添乱。
水流不断冲刷,菜叶都快被他捏碎了,褚雪也未察觉,然后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他的手,拿走了那片洗过头的叶片。
“我这边好了,你擦下手,换我来吧,我看你手指上也有伤,一会儿我给你换张创口贴。”酆砚的声音几乎就在褚雪耳边,褚雪浑身一震,却又因为靠着流理台的姿势无法迅速躲开,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只低着头“嗯”了一声,顺从地擦干手单脚跳出了被酆砚气息笼罩的范围。
酆砚接着洗菜,思绪也有些飘忽,褚雪变得真的挺多的,且不说他动不动就走神,话也少得可怜,单看他的肩背就知道他瘦得不正常,以前的褚雪也瘦,却不会让他觉得那么离谱,怎么看都挺心疼的,他其实很想抱抱褚雪,可是又怕会吓到他。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存在似乎令褚雪很不自在,他不敢去揣测褚雪的这份不自在是源于什么,事实上他最怕的不是褚雪对他有埋怨或是想远离,他知道褚雪不太想面对他,是他强行留了下来,他不知道褚雪的勉强当中有几分是出于心软,又有几分是念在曾经交往过的份上,而他最怕的是褚雪已不再喜欢他。
但褚雪不想谈,他也只能装聋作哑,只要褚雪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失去踪影,他总能等到机会和褚雪谈一谈的。
酆砚做炒饭很有一手,香气扑鼻,再加上一碗鸡蛋羹,就是很不错的一餐,两个人吃得很快,一句对话都没有,只是在吃完酆砚要收拾的时候褚雪阻止道:“放着我来洗吧。”
“那我收拾过去,不洗。”酆砚说。
褚雪这一回没再阻止。
临出门的时候,酆砚站在门边问褚雪:“你应该有工作的吧?受伤了有没有请假?”
“还没有,我明天请。”
“那明天……我可以再来找你吗?”酆砚问得很是小心,仿佛生怕会被褚雪拒绝。
这让褚雪的拒绝很难说出口,他想说自己可能会加班不在家,可这明显就是借口,而且也没人会同意让他加班,他都这个样子了,谁还会要他加班,赶他回家还差不多,酆砚如今也知道了自己的住处,真的上门来难不成他还能让他吃闭门羹吗?
左思右想,褚雪只好说:“你实在忙的话不用特地过来的,而且我的伤不重,医生说打一星期的石膏就够了,没几天就能拆掉。”
酆砚差不多能拼凑出个大概来,褚雪应该就是今天受伤的,然后好巧不巧来到剧院门口,他们才会遇上,若是再晚一点或是更早一点,那么他们又要错过了。
“我知道了,你的号码能给我吗?我来不来都会给你打电话。”电话号码实在重要,褚雪之前的号码早就已经被注销了,但他的手机里仍然保留着那个号码,即使每次拨出去都是空号。
褚雪给了,还把微信也加上了,他看见酆砚的头像是一片白,上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等做完了这一切,酆砚又叮嘱了褚雪好些细节,这才离去。
第8章
褚雪等人走了,才靠着门长吁一口气,他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脑子来,就这么跟酆砚重逢了,还在自己住的地方一起做了一顿饭,简直就跟做梦一样。然后他看手机,手机里明明白白存着酆砚的号码和微信,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点开酆砚的头像,看他的朋友圈,酆砚的朋友圈只有照片没有文字,而且都还是不同城市的各种剧院,里面也没有人,甚至都没有跟云蝉相关的宣传图,褚雪一溜看下去,猜想也许都是他巡演过的地方。
看了不知多久,忽然酆砚的微信就来了,说他已经到家了。
褚雪只简单地回了“哦”一个字,发完又加了一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一会儿酆砚又回他:不用跟我客气,早点睡,如果要洗澡,千万要小心,用保鲜膜仔细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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