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闻言问道:“你是去京城?”
提线师道:“是去京城。”
郑照点点头,建议道:“那可以排一些麻姑献寿之类的戏码。”
提线师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金玉奴棒打薄情郎这种戏演吗?”
郑照道:“如果你能藏到后面不被前面的人看到就能演了。”
“小人能演杖头傀儡,只是需要搭台子,路上没有提线傀儡方便就没有演。”提线师神色激动道。
“挺好的。”郑照说完便离开了孩儿口,至于这个从泉州携妻带子远上京城的傀儡师,能否按照他的愿望在高门大户中赚些银钱名声,与他无关。
平湖跟在他身后道:“少爷,也亏你人好,告诉他京里主子们爱看什么,什么能演,要不然他得碰个头破血流的。”
京城,安乐宫,郑蘅坐在床上做靴子。
手被针刺破,她又在心里默念一遍温婉柔顺,然后低头吮吸了一下血珠,便接着做靴子,泪却不自觉的下来。
还在家里的时候,她虽然经常做女红,但最多是在帕子上绣些花花草草,衣裳靴子都是针线上人的活计,哪受过这个苦。
昨天夜里她刚知道皇后二十年来从未给皇上亲手做过东西,那么她就该给皇上做,或者说,她知道了就一定要做。
想到皇后,郑蘅突然手又抖了一下,针又刺破了手指。
她从小听皇后的故事长大的,将门虎女,领军在景山打了一个大胜仗,让在外御驾亲征的皇上毫无后顾之忧。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后的肃杀之气会对着自己。带刀剑的宫女闯进安乐宫里,她跪在皇后面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皇上才过来。
一来他只安慰皇后,一来他只说自己有错,一来他道歉不停,看都没看她一眼。
自那以后,宫里人也都明白了,皇后永远是皇后,她的日子更难了,只能庆幸朝阳公主随夫去了平南王的藩地。
郑蘅抹着自己肚子,闭眼向漫天神佛乞求,求孕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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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世界编号:1
“我个老婆子无儿无女, 就这么一所房子几亩薄地,去了趟乡下收佃租,回来一看房子都没了, 我这要住哪里啊!”瘸腿老太婆堵在郑照家门前哭着, 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湖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来往的街坊有认出来她, 都停下了询问怎么回事。
柳花深巷, 犬吠声声。
郑照看向平湖道:“这房子是从官牙那里赁的吗?”
平湖摇头道:“奶奶见那船上的夫妻不尽心, 进了沧州城就都找的私牙。”
怪不得呢, 郑照叹了口气,便准备去找瘸腿老太婆交谈。
“听说这家主人是国公府的公子呢。”
人群中突然有人提他身家背景,提的不是科举出来进士,是天生富贵的勋贵公子。这种话放任下去定会变成他鱼肉乡里, 仗势欺人。
郑照寻声抬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 身上穿得不过羊肠葛,言谈举止也平俗, 与周围百姓并无差异, 可他眼神中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瞧不起, 神气十足,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以主家势为己势, 这是豪门奴才的味道。
“下次从官牙那里买,赁房子事太多,你去找姨娘把房契取来。”郑照吩咐了平湖一句就往门前走, 当湖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少爷!这个老东西太不要脸了,当时牙行说她去乡下收租子半年后回来,才把宅子交给他们赁出去的。我这就去找牙行的人来,当面和这个老不死的对峙,看她还怎么撒泼打滚,凭空污蔑我们强占她房产!”
“回来。”郑照叫住了当湖。如果真赵家唆使的,不会不交代牙行。叫牙行的人来,只是去他们自取其辱。
当湖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叫住他,他看着坐在地上哭的老太婆气得要命,打不得,碰不得,一身力气没处使,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还要忌惮人口舌。
赵府里,赵宝钺听着仆人的传报,不禁畅快的笑了起来。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是古人言,而今是唯进士与老太婆难养也,这进士对上老太婆才叫好看呢。”
他说完就命仆从接着去打探,然后闭上眼睛闻着从异域番邦千里迢迢贩运过来的乳香。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仆气喘吁吁进来报道:“老爷,那郑乱萤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房契烧了,还说马上搬出去,把宅子还给了老太婆。”
“运河案上招摇撞骗的私牙多了去,这房契有问题不容细查,他直接烧了房契主动离开倒是果断,我还以为得要百姓冲进去他才肯走。”赵宝钺睁开了眼睛,笑着把铜炉移开,“只可惜强占房舍的名声跑不掉了,好端端一个进士要在唾沫口水里仓惶离开沧州城了。”
仆人伸头缩颈,面露犹豫之色。
赵宝钺瞥了他一眼说道:“有话就说,别欲言又止的,成什么样子。”
“小的记不清那郑乱萤又说了什么,可他一番话说下来,弄得围观的百姓都称道他高义,还七嘴八舌的骂私牙骗人,有损沧州的名声。”仆人胁肩谄笑,“不过有老爷的吩咐在,沧州几个敢收容他留宿,任他再花言巧语,只要不想露宿街头,都得连夜灰溜溜的滚出沧州。”
赵宝钺闻言胸口一闷,又开铜炉拿过来,闻着香气平复心情,半晌后说道:“也罢,郑乱萤擅于言辞把戏,等闲人说不过。只要他碰壁几次过,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离开沧州城就好。”
话音刚落地,门外就有人来报:“京兆郑乱萤求见,他说夜无归处,听闻老爷乃沧州缙绅之首,宅心仁厚,想暂借老爷几件房舍。”
赵宝钺脸色由白转青,脸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双手紧握铜炉,肩膀微微颤抖。
“哐当”一声铜炉砸到地上。
斜阳半疏帘,郑照坐在堂上等赵宝钺,他还没在沧州玩够,若去别家投宿,估计也不肯收留,还不如直接借住赵府。如果玩够了,他今天可能就转身出了沧州城。
其实不住赵府也行,总之他在问过赵宝钺之后,住处若再出什么事,则是赵府没脸面了。
自此以后的生活极为享受,赵家别院屋舍清净,浆洗上人也比外面浆洗婆认真,只是拂娘非要了个小厨房自己打理,否则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郑照每日下午出游,观赏精致,毫不遮掩避讳身份,前来拜访他的士子商贾,把车停在门口能连绵三四里。
冶游赏景,间或画驴赚些润笔,郑照的日子悠闲。
与他不同的是,赵宝钺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跟哪个人说了什么暧昧不明的话,赶也不能赶,还得精心伺候着,他就是生个病都是赵府照顾不周。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啊,有时候半夜惊醒,觉得头上悬着剑落下也好。这样折腾着,本来挺注重养生的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等到四月中旬,送了郑照离开沧州,赵宝钺竟有逃脱升天的感觉。
不对,万一他在别处说了呢,这样想着又睡不着了。
他要是想说出去,把人弄死都没用,人死了字画诗文也会一直流传,他真是弄出什么惊世佳作,大梁没了,他女儿都跟他扯不清。
呸,大梁千秋万载。
运河岸边,郑照临走前特意去问王三媳妇买。驴肉火烧的做法。五两银子,王婆乐呵呵的收了下来,让媳妇详细把驴肉火烧做法说清楚。郑照边听边用墨脂笔录下来,回来正好又路过了之前的那个茶肆。
老人一见郑照便记起来他,笑着问道:“公子那日可找到驴了?”
郑照摇头道:“活驴没找到,倒是吃到了驴肉火烧。”
“王三家的驴肉火烧。”老人颇为惊讶,这王三家的居然杀驴招待贵客了,莫不是见婆媳两个寡妇见人家俊俏想成好事?
郑照点头道:“唇齿留香,我今日正是来买她家方子的。”
这是该和乡老们说说,这些年轻寡妇越来越不像话了,近些年连节都不守了,改嫁的改嫁,瓜田李下的瓜田李下,老人把水壶提起来,问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郑照,郑乱萤。”郑照拱手说完就上船了。
老人眯着眼睛看船远去,决定等晚上把茶肆收了就去找乡老们,知道了姓名也不怕当堂对质了。
只把丹青换酒金,世间万事不关心。月移篷影醒未醒,人在芦花深更深。
郑照誊写完驴肉火烧的食谱,躺在船头半醉半醒,沧州果酒清冽可口,名不虚传,不该因为不爱喝酒就只买一壶的。
舟行数日,郑照又回到了临清,自上次离开已经将近半年了。
他在临清时,先是在家玩弄笔墨,后来和卫昀恒余光笃一处学习,这临清城倒没真的玩赏过。下了船,他先命平湖去官牙那里买房置地,自己则去拜会郑炼。虽然兄弟关系不亲密,但郑炼作为兄长的责任从未落下,除了因为惧内不敢让他们进家门外。
不过这次倒是让他进了。
有些歪名但被赶出家中的庶子,和书画双绝名满京华的新科进士,在哪儿都是两种待遇。
府上的丫鬟奉了茶,郑照看向好久未见的兄长,郑炼身形比上次见更富态了一些,越发的像个商人了。但他脸色郁郁,说话时总走神,半晌才回上一句话。
郑照问道:“大哥精神恍惚,似有烦心之事?”
郑炼叹气道:“唉,你嫂子你是知道了,四妹妹在我这儿住着她便不乐意了。可她一个姑娘家,我怎么能让她住外面,万一出了事,我别说向家里交代了。我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郑蔷也在临清?庆国公府虽然比不上那些传了两三百年的世家,但家中规矩也不少,若是无事,决计不会让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到临清来的。
郑照问道:“四妹为何在临清?”
“当时三弟为何来临清?”郑炼反问了一句,又说道,“三弟是因为什么来临清的,四妹妹就是因为什么来临清的。”
他是因为醇娘之事,郑照皱起眉头问道:“我离开京城后,四妹妹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许这话不该我说,但你听我说,总比在别人那里听到好。”郑炼把茶盏放下,挥手遣退了丫鬟,沉默一会儿,终于说道,“一月前,四妹妹跟人私奔了。”
郑照闻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郑炼。
郑炼摇头说道:“她是跟一个戏子私奔的,给家里留了一封信。家里发现后火急火燎的找她,到处都没找到。结果过了半个月,她自己出现在庆国公府的正门口,又回到家里了。那是三妹妹刚进宫当女官,虽热还没受封,但家里已经有了消息。京中盯着咱家的眼睛多,怕有人拿她失贞之事做文章,耽误了三妹妹的好事,便连夜把人送到我这里来了。”
“我接到母亲书信的时候看了五六遍都不敢信,四妹妹怎么会跟一个戏子私奔?她心气极高,又争强好胜,爱逞娇斗媚,怎么肯跟一个戏子私奔?她既然肯跟一个戏子私奔,又怎么会自己回来?”
“我当时还怕四妹妹蒙受冤屈,又问了她十多遍,她亲口说确实跟人私奔了。”
郑炼起身说道:“三弟走吧,去见见四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相传,郑照来沧州游玩,与随从走散,饥肠辘辘之时无意中走到一户人家,那家寡妇姓王,倾慕才子风流,又家贫无米炊,便杀了唯一牲口做驴肉火烧。郑照吃了王寡妇做得驴肉火烧后,赞不绝口,从此王寡妇驴肉火烧遍在全国流传开来。
女生看完小店墙上贴着的典故,笑着说道:“又一个典故,郑照当年是被撑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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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世界编号:1
落花闲院春衫薄, 郑蔷在踢蹴鞠,红裙斜曳露出一双绣花鞋,郑照和郑炼进来时便看到了这幅美人蹴鞠图。
“三哥哥!”郑蔷看见郑照惊喜万分, 蹴鞠也不玩了, 香汗淋漓的跑过来。郑炼识趣的笑笑, 便转身离开, 好让久未谋面的弟妹们叙旧。
见大哥离开, 郑蔷便挽起袖子擦干汗, 拿眼睛上下打量着郑照, 见他神气清朗,毫无困顿之色,不禁舒了口气。外人只知他拒官远游,称道郑乱萤纵逸傲散, 庆国府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吗?朝阳公主恣势弄权, 斩断了他的仕途, 但父亲为了郑蘅能顺利进宫,不想得罪中宫, 只装聋作哑的不知道。为了庆国公府的泼天富贵, 为了郑蘅的光明前进, 他的是被牺牲的那个人。
至于朝阳公主存的什么心思,她在妄园看得一清二楚, 口口声声尊崇嫡正,要一夫一妻,结果自己心猿意马, 现在把名声都赔进去了,可好受了吧。她放下翠袖,笑着看向郑照,“许久未见三哥哥风姿更胜往昔,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快给妹妹也拿几丸来。”说玩伸出了手。
郑照从袖中拿出一包金丝小枣放在她手里,“三妹嘴比蜜饯甜。”
“这枣子居然还糖渍过?”郑蔷拿出蜜饯看了两眼,小枣附了一层白色糖霜。她放在嘴里咀嚼,返砂脆脆的,甜到嗓子都齁得慌。
两人坐到廊下,一边吃蜜饯一边聊天,说了一会儿闲话,郑蔷拿出帕子,低头把粘到手上的砂糖擦掉。
“那戏子是画完眉那天我去勋国公府遇见的。”
“那时我也没注意他,后来你走了,三姐要备进宫,我去益侯府上贺寿,他家也请了那个戏班子,也演的是麻姑祝寿。一时开我不想理会他,可当时阖府上下都忙着三姐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我,我觉得无聊,便和他传起了信,偶尔见上一两面。我原以为他是个轻浮人物,接触后却发现他很容易害羞,一害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那天偷偷跑来给我说话,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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