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等办好手续再走吗?”
“你急什么,快点跟我回去。”
韩默往外扯了扯林白汐的腕子,急切地想把他带离这个鬼地方。
林白汐被扯得往前晃了晃,努力站稳了,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他转头看向沙发上的小男孩,温声道,“朵朵,先去房间里玩一会,爸爸聊完去找你。”
韩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光扫过韩默时闪烁了下,马上乖乖跳下沙发,抱着一袋小饼干离开客厅。
听到关门声响起,林白汐才回过头正视韩默。
他举起自己被攥住的那只手,唇边绽开一个很淡的笑,充满讽刺的意味。
“韩默,我们两之间什么时候在意过那张纸了?”
“你抽不出空的话,晚多久办都行,这对我的生活造不成影响。”
“反倒是你,别再和我这么个人搅在一起了,对你和韩家的名声不好。”
“什么叫你这个人?”韩默被这句话激起了肝火,眉心拧紧,一把扣住了林白汐的肩膀,动作和情态都透着一股子凶狠劲。
当年他自作主张跟林白汐领了证,事情败露后被老爷子罚跪了一整夜,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龙头拐,硬是犟着不肯让步,才勉强保住了林白汐的身份,什么叫做他这样的人?什么叫搅在一起?
林白汐不仅在轻贱自己,更是在侮辱他韩默。
林白汐垂眸不语,良久后轻轻挣动,只说,“你答应过,会放我们走的。”
“不要骗我。”
他抬起眼,眼眶有些湿润,目光明明是坚定的,韩默却读出了几分脆弱与乞求。
“韩默,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林白汐抿了抿唇,凝视着那人熟悉的眉眼,片刻便转开了视线,眼尾不受控制地发红。
林白汐后怕,韩默不止一次骗过他。
说了喜欢,却不是只喜欢他,也不是最喜欢他,和“爱”之一字更沾不上边。
说了会珍惜他的戒指,会牵他的手,会在圣诞夜给他堆一个小小的雪人。
却一次次地让他失望,放任他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孤独地进食。
预定的双人套餐太过丰盛,他连自己的那份都吃不下,索性放下餐具,看着附赠的姜饼屋出神。
等呀等呀,一直望到了打烊时,一名服务生出现在对面的空座上。
韩默的承诺就和他的甜言蜜语一样,徒有其表,像吊在驴子前的那根胡萝卜,看似唾手可得,实则远隔千里,只能诓他这个两眼抹黑的傻子不知疲倦地往上撞,往前扑,摔疼了也不敢声张,只懊悔自己愚不可及。
林白汐摔聪明了,但他怕韩默的手段也精进了。
韩默呼吸一窒,忍着心口的阵阵闷痛,强撑道,“我答应你了,不骗你。”
他偏开眼,目光越过林白汐,在屋子里转荡了一圈,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白汐,我可以同意分开住,但你不能带着韩朵住在这。”
“我再找人买一套,离你,或者离韩朵的幼儿园近的,这里太破了,还没有电梯...”
韩默自顾自地讲到一半,林白汐便出声打断了他,“不用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和韩朵住得惯的,真的不用了。”
林白汐拂开了韩默的手,后退一步,脸色有些冷。
“白汐...”,韩默还想再劝一劝,林白汐就下了逐客令。
“你还有别的事吗?”
“天快黑了,没有的话早点回去吧。”
韩默知道现在不是劝人的好时机,只好先暂时略过这件事,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那你收着这个。”
林白汐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留给韩默的东西,这七年间韩默送他的卡。
“还你了,就是不要了的意思。”
“我有手有脚,可以自食其力。”
韩默无言地注视着对面倔强的人,指尖把信封又攥出了几道褶。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查过这几张卡的银行流水。
副卡和他的信用卡绑定,可他几乎没有收到过扣款的信息提醒。
而这其中有一张储蓄卡,是刚包养林白汐的时候,韩默叫助理给他办的,密码是林白汐的生日,之后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打进这张卡里。
可比起林白汐没有转走钱款这件事,更让韩默出乎意料的是,卡里的余额尽然达到了两百多万元,也就是说在这四年时间里,林白汐基本没有动过这张卡里的钱。
认识到这件事,韩默的心里除了涌起无名的恼火,烦躁,更有种被剖开了的痛楚。
他抓着银行卡,无数次地想质问林白汐,想问他到底在装什么清高,到底在坚持什么。
但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眼,他便明白,其实他一直知道答案,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想圈养林白汐,想剪掉他的羽翼,让他离开自己就再不能活。
可林白汐却从未真正改变过。
哪怕他放下了身段,被自己训成百依百顺的模样,也不过是用柔软的皮囊藏住了坚硬的脊骨,塑造出了柔弱无依的,让他甘愿受惑的表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林白汐对他的忍耐绝非毫无底线。
“里面只有一张卡,这些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给韩朵的生活费。”
“我也是他的父亲,该尽到抚养他的责任,你就当替韩朵收着了。”
林白汐看了信封一眼,又望向他,动了动唇,没有立马说出拒绝的话。
韩默继续劝,“况且生活里总有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如果韩朵以后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你手上得备着这么一笔。”
“这是救急的,不算多。”
韩默把信封往前递了递,林白汐还不肯动,他便拉过林白汐的手,强硬地将信封塞进他手心。
“有什么事就联系我,别死撑着,知道吗?”
林白汐默然不语,垂眼瞧着两人相连的手,试了几次后,慢慢从韩默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钱我替韩朵收着了,其他的就不需要了。”
“谢谢你,路上小心。”
“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林白汐握着门把,半个身子隐在了门板后。
“自己住注意安全。”
“有问题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话音落下,韩默仿佛听到门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轻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你会接我的电话吗?”
韩默语塞,他想不到林白汐会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正要开口回答时,门后又传来林白汐的一声叹息。
他说,“韩默,错过的电话不会再打来第二遍了。”
“早点回家吧。”
打开一半的门在韩默眼前缓缓合上,彻底阻绝了林白汐望他的最后一眼。
夜幕降临,林白汐和韩朵吃完晚饭,给韩朵开了动画频道,自己在厨房里冲洗碗筷。
整理干净厨房,林白汐拎着厨余垃圾出门下楼。
底楼不远处摆着两个大型的绿皮垃圾桶,每天都会保洁员定时清理。
林白汐丢完垃圾,转身时在花坛的拐角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车型和韩默那辆有七八分相似,但车标和车牌号都刚好被花坛挡住。
林白汐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确认。
等看清车牌上的数字,渐急的心跳才缓了下来。
幸好,不是韩默的车。
林白汐吁出一口气,双手捂着两颊,轻轻拍了拍,看似不在意地笑笑。
等倒完垃圾的人返身上楼,花坛的斜对角驶出了另一辆黑色轿车,车标犹似一双展开的鹰翅。
这一晚,韩默没有回城西的别墅,也没有见任何一个情人。
他把车开回林白汐昨天还在住的小区,像往常无数次那般,从地下车库坐电梯直达公寓,掏出钥匙,解锁开门。
黑暗从四面八方袭向了他。
他关上门,径直走进了黑暗之中,没有开灯。
暗透了,静得能听见心跳和隔膜的每一次收缩,韩默在沙发上仰面躺倒,茫然地睁着眼睛。
他像濒死的鲸鱼,下坠着沉入暗不见底的深海。
窒息,屋子里的氧气被一点点地抽干,他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没有风,没有光,一种沉重的感情勒着他的咽喉,将他孤寂地,死死地锁在冰凉的皮革上。
韩默闭上眼睛,从一种黑暗浸入更深的黑暗,他听见血液流动的沙沙声,他开始轻轻地喊,“白汐。”
“白汐。”
他的骨头在震颤,但他终于可以呼吸了。
第15章
隔日沈清庭如约带着沈焱来访。
虽然两人已经事先联系过,但林白汐开门迎接两位客人时,还是不免生出些忐忑与局促。
他现在的居住环境和先前有天壤之别,任谁见了都会心存好奇,少不得要话里话外地打探几句。
他与沈清庭相识不久,还没到能讨论这些隐私的地步,对方若是问出些令人困窘的问题,他只怕要一筹莫展。
林白汐一开门,沈焱便抱着个小果篮站到沈清庭身前,举高了两条小胳膊,做出递给他的姿势。
“叔叔搬家快乐。”
沈焱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奶声奶气的。
林白汐担心沈焱累着,立即半蹲下,接过了小朋友手里的果篮。
“谢谢小焱。”
“不客气叔叔。”沈焱边说边拉回滑到胳膊的书包肩带。
“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了东西?”
林白汐抬起眼,目光和沈清庭撞了个正着。
男人沉稳地站在小男孩背后,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正安静地俯视着他,嘴角缀着一个浅笑,并不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乔迁之喜,当然得给你讨个好彩头。”
“这是我和小焱的一点心意,礼轻情重,还希望不要嫌弃。”
沈清庭揉了揉沈焱的脑袋,语气温柔。
对方言语真诚,林白汐也没了推拒的道理,只好接过两样礼物,摆上拖鞋,招呼他们进屋来坐。
“朵朵,快出来看看,小焱来找你玩了。”
房子小也有小的好处,林白汐只喊了一句,不一会韩朵就兴冲冲地跑到了客厅。
小家伙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他的小熊连体装飞出了卧室,等跑到沈焱面前时,拉到下巴的拉链已经被震到胸口的位置,露出了底下儿童秋衣的印花,是一只粉红可爱的小草莓。
“小焱你来啦!”
“哎呀...叔叔好。”
韩朵乖巧地和沈清庭问好,说完便瞧着沈焱,两只手腕扣在背后,白软的小手指绞在一起。
沈焱眼看韩朵由远及近地奔向他,小脸不知何时又变得红扑扑的,等人站到跟前,却故意避开了韩朵的视线,两手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憋了半天才说了两句话。
“我来看你了。”
“......你秋衣露出来了。”
“哦哦。”韩朵低下头,认真地把拉链拉到最顶,这下看起来更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崽了。
林白汐在厨房里处理沈清庭带来的水果,剥皮摆盘,别致地码在大小两个碟子上。
“朵朵,带小焱去房间玩吧。”
林白汐走了出来,把小一圈的碟子交给韩朵,“朵朵端得动吗?”
韩朵两手接稳,点了点头,沈焱在一旁伸出手,虚虚托着果碟底部。
林白汐弯起眼睛,摸了摸韩朵的头发,道,“记得谢谢小焱,去房间里边吃边玩吧。”
“太好啦爸爸!”
“谢谢叔叔。”
见两个小孩走远,林白汐引着沈清庭在沙发落座,顺道将另一只水果碟放到茶几上。
“我给你烧点水。”
林白汐坐不安稳,屁股刚挨到沙发,人又拿着烧水壶站了起来。
等灌满的热水壶坐上底盘,不过片刻,林白汐再次在“扑噜噜”的滚水声中心如悬旌。
沈清庭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和他聊起了最近幼儿园发生的几件趣事。
例如两个小朋友穿错了对方的鞋子,家长不得不在群里四处打听。还有这周美术课要学做书签,老师布置大家带树叶上学,有人选银杏,有人选红枫,而其中一位小朋友特立独行,竟然抱了一大片芭蕉叶来,把老师都给吓到了。
两人都当了父亲,对孩童趣闻的感触比旁人更深,交流起来也更容易形成共识。
话题由此展开,林白汐很快便放松下来,开始和沈清庭自如地交谈。
聊及搬家这件事,沈清庭既不问缘由,也不点评他的新公寓,只夸奖他将公寓收拾得井井有条。
“房子变小了,打扫起来也彻底了些。”
林白汐笑了笑,讲得很坦荡,没有什么自贬或者自嘲的意思。
“是这个理,小一点也更有人气。”
“房子过于大了,晚上会很冷清。”
沈清庭又给他补充了两个优点。
林白汐嘴角噙着笑,端过桌上的一杯热水,拇指贴着杯壁慢慢摩挲。
“是啊,很冷清。”他轻声说。
蓄在骨缝里的寒凉又渗了出来,林白汐含了口热水,一点点咽下。
“对了,你最近是有换工作的打算吗?”
沈清庭问他,像来自普通老友的关心,询问的方式并不让人反感。
“嗯,有个想法。”
“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林白汐不解。
“这个你忘了收起来。”沈清庭点了点斜对角一份就业中介的宣传册。
册子就垫在水果篮下,露出了胶版纸的一角,恰好印着“找工作,上XX”的醒目标语,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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