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安静的出奇,以至于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的放大再放大,但在这层黑布下,人们看不清彼此,因而愈发放纵自己的胆量。
喘息与融合的声音是夜晚的调和剂。
这下一时间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呆在笼子里的蝴蝶。沈季头脑混乱的想,不是我,华礼才是。
笼门开着,华礼这只漂亮折断了自己的翅膀。他不想飞走,那门本就不是为他逃离准备的。
又或许,他们两人都是那只甘愿伏在笼底的蝴蝶。一直以来他们都像是在照镜子似的看着彼此,为对方的遭遇而悲伤,为对方的选择而担忧,却从未想过,两人的命运本就像在照镜子。
你我都可以是镜中人。
玻璃鱼缸破了一个洞,水流顺着小孔争前恐后地喷洒出来,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和拥有细嫩肌肤的隐秘地带一路流下去,黏黏糊糊的。沈季整个人在华礼怀中蜷缩着身体,分明已是深秋,两人却都能清晰感知到对方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小季,” 华礼抚着他的脸,将额头抵着他的,“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因为害羞,沈季的声音更小了,轻的仿佛新生奶猫的嘤咛,“我好开心。”
“为什么?” 华礼退开一点距离,抬手将他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拢过去。盯着他脑门上那个像桃心一样的美人尖看。
“嗯,” 沈季沉吟了一下,仰脸朝华礼笑得好甜,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像一只被顺好了毛的猫咪,声音虽然轻轻的,但仍旧能辨别得出其中藏不住的欣喜,“ 终于跟你结婚了呀。”
不知怎的这个笑容忽地戳到了华礼,他伸手又重新将沈季搂进了怀里,几乎快要把他按进怀里。
“那,今天是第一天吗?” 沈季趴在华礼的怀里,说话瓮声瓮气的。
“什么,” 华礼哭笑不得,手指在沈季圆圆的后脑勺上戳了两下,“跟哪儿学来的?”
“李伯家的电视......” 对待华礼,沈季是一贯诚实的有问必答,这会儿还不懂华礼的点在哪儿,仍旧照答。
“少看电视。” 华礼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说了一句,顿了顿又柔声补充,“以后我陪着你,别去李伯那儿了。”
“好呀。” 沈季答的欢快。
花瓣落了一地一窗台,吹了一天的风总算是停下了。没了吵人的声响,华礼将被子又往沈季那边匀了点过去。
“早些睡吧。”
第33章 讨个公道
热闹过后的白河镇又重新归于平静,几声蝉鸣引的阳光又笼罩了整个镇子。
这座从气候到植物都如出一辙柔和的小镇,将一夜间的凉气和锋利都温柔的蜷缩起来,把最慵懒闲散的一面摊开来展示给人看。
栖在广玉兰上的小虫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球,躲在宽厚多汁的叶片下,再在露水滴落的瞬间滚到另一边去,不情不愿的舒展来身体,继续寻找下一片凉爽的栖息地。
昨夜胡闹到凌晨的一对新人,心安理得的赖床到了大上午,直到金灿灿的光射进房间,沈季才皱了皱眉,懒洋洋的把眼睛睁开了一个缝。
“早。”
沈季一睁眼就看到了华礼近在咫尺的脸,近到好像连他每根睫毛的走向都能看得清楚。根根分明的睫毛衬着华礼深邃的眼眸,像一泓泉水旁几株生长良好的野草。
“怎么醒这么早,” 沈季揉着眼睛,再在华礼将吻落在自己额头的瞬间眯起眼睛,享受了这个早安吻,“要做什么吗?”
“已经不早了。” 华礼将半遮半掩的窗帘拨弄开,笑着去拉沈季的手,后者索性放纵自己的懒惰,让华礼把自己扯的坐起来。华礼继续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没人给咱们放假,一切照旧。”
“啊!” 沈季发出一声哀嚎,尾音还拐着弯,“可是我好困好困。” 沈季嘟哝着,他是真的觉得累。本就很少熬夜晚睡,昨夜又消耗了体力,他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第二天的太阳就高举着战旗,大吼大叫的来破坏他的睡眠了。
“我知道。” 华礼将用水浸好的擦脸用毛巾贴到沈季刚睡醒还有些红扑扑的脸蛋上,笑着朝他抛出了一颗隐藏的糖果,“所以昨天我就帮你请好假了。”
“真哒?” 沈季手抓着毛巾,嘴角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又撅起了嘴,“那你刚又骗我。”
“没有,” 华礼狡辩着,“这叫先有苦,糖才更甜。”
昨夜跟大风难舍难分一夜的海棠树,此刻看上去像刚理过发似的,花枝难免较之前稀薄了些,地上反而则像是铺了一层花瓣做成的地毯。沈季伸手将窗子推开,从窗台上捡了片比较完整的花瓣递给了华礼,目光却停留在花瓣上,一言未发。
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种无目的无厘头的行为,华礼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顺便催促道,“虽然放假,但我有地方要带你去,你快些起来。”
“嗯?” 沈季像还没睡醒似的,手上仍然保持着递花的动作,呆愣愣地看向华礼。
后者却只笑不语。
原本两人今天就醒的较平时晚,因着是新婚,又没人打扰,沈母也没去管他们两人。临出门前洗漱时,沈季又垮起了脸来,直说酸的弯不下腰去洗脸,华礼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哄了闹了好半天,也算是两人新型的相处模式了。
如今沈季已经比华礼初到时脑子清明了不止一点,虽然偶尔还是会露出些孩子般的习气,但总的来说是不影响生活和交流的。久而久之,华礼愈发觉得这样的沈季很好,比旁人多一分纯真,像混杂在石子里未经打磨的珍珠,叫人一眼就能被吸引住。
路上沈季只顾着低头踢石子,全然没有看路,华礼见了觉得有趣,打趣道,“怎么这么信任我?”
沈季没懂,抬头瞅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不怕我把你拐走卖了?” 华礼说完停顿了一下。感觉这个话题是永远的禁区,华礼当下一时得意,竟然给忘了,就这么说出来了。
沉默中沈季抬眼看了看华礼,笑着抓他的手腕,“不会的,除了你没人要我呀。”
随着华礼走着,沈季觉得越来越眼熟,抬眼看过去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每天做活工作的地方吗?
“不是请假了吗?” 沈季伸手拽住华礼的袖口,轻轻拉扯摇晃着,“这是干什么。”
“过会儿别说话,看着你就知道了。” 华礼反手将沈季的手握在掌心里,朝他眨眨眼睛。
这片田被一人承包下来,沈季他们这些人只是去干些零碎的粗活,每次的活计都不同,也因为是同一个镇子的都互相认得,哪怕是从前完全傻乎乎的沈季,也能在这儿赚些辛苦钱。
每回他们干活时,承包田地的那人也都在,华礼来找过沈季几回,也都认得。
“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站在大树下的庇荫处,是个头发有些稀薄的中年男人,笑起来看着还算面善,“小两口刚结婚,怎么没在家好好休息。”
“奥,哥,有更要紧的事呀。” 华礼抿着嘴笑,故意作小女人弱态,而后直接直话直说道,“我来算算我家男人的工钱。”
在一旁置身事外的沈季猛然被提到,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再反应过来时已经面红耳赤,甚至连脖子都红了个透顶。明明已进深秋,沈季却突然觉得他好热。
“什么工钱啊,” 那中年男人手放在自己圆润的肚子上摩挲,仍旧一副和善的模样,“我们这儿的工钱都是一天一结,请假了,自然就没有工钱的呀。”
“哦,那是。” 华礼顺着答应道,而后话锋一转道,“我是来算以前的工钱的。”
到现在华礼仍记得,刚到白河镇时沈季肿起的手指和一叠一块钱的纸币。最初只是觉得这人竟然能傻到连钱币面值都被人唬,后面逐渐这件事,还有很多很多沈季曾遭遇的不公平事,在华礼心中一件一件叠加起来。
或许喜欢就是这样,不想看他受一点委屈,不想看任何人欺负他。
结婚前华礼就一直在想着,先结婚把人弄到手,然后第一件事就是顺理成章的去找那些人算账。但华礼并不是莽撞的人,从前他没管,现在他跟白河镇的人都混了个脸熟,也没结仇,从身份上算也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儿媳妇。
所以现在,华礼正大光明的来讨公道。
是替自家男人讨公道。
第34章 我来爱你
“以前的工钱?” 男人好像完全不在意,又好像是没听懂似的。
“看得出来您挺悠闲的,” 华礼笑呵呵的,全程站在沈季身前,“给工钱都一块一块的给。”
这时男人好像才被唤起了记忆,张了张嘴巴,脸色有些难堪,却也没能说出别的什么来。
哪怕晕头晕脑的沈季也感受得到空气里华礼单方面散发出的火药味,他偷偷在后面拽了拽华礼的胳膊,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将华礼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猛地反应过来,今后沈季还得继续在这人手底下干活呢,也不能完全得罪了他。
意识到问题后,华礼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下去,闭上嘴安静了会儿,活像游戏界面里正在静静回蓝的人物角色一样一动不动的。结果这会儿,对面的人却突然主动开了口。
“你看,咱们都一个镇子的,认识这么久了,我不可能坑老沈家孩子的,” 男人赔着笑脸说好话,华礼则按兵不动,继续闭着嘴看他,那男人继续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的呀,我这儿有这些钱,”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红色的钞票,“给小季'带薪休假',也当作是你们新婚的份子钱了,好吧?”
这个走向让华礼稍微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人会死不承认的跟他纠缠不清。华礼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反手过去悄悄捏了捏沈季的手指尖。
“那就谢谢了,” 华礼也不跟他来虚的,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钱来,继续道,“以后也得麻烦您继续照顾我家小季了。”
“那是那是。” 男人笑起来。
反正最初目的就是来要钱的,顺便为沈季撑腰,为他过去受得不公平待遇讨个公道。华礼想要让对方清楚一个事实,“沈季现在有人护着了,不能随便任人揉搓”。总归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撕破脸对他们没好处,于是华礼还是选择沉默的让对方顺利下了这个台阶。
其实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但华礼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他看不得沈季受欺负。以前的都不算了,但现在他在沈季身边,他就一定要护着他。
道别后两个人背对着男人朝来时的方向逐渐远去,走远些后华礼拉开衣服口袋给沈季看,让他看看里面厚厚的纸币,朝他眨眨眼睛。沈季有些无奈,笑了起来。
很奇怪。沈季看到过登记在李书记那里的出生年月,华礼是比他年龄要稍大一些的,尽管他平时确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很靠谱很照顾人的,但有时的行为又会突然幼稚的有些不符合年龄。
“小花,你小时候淘气吗?” 沈季一直这样,脑子里正想着什么,就直接问出了口。
跟他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华礼楞了一下,被他跳跃的思维搞懵了。他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自己上学时上课打盹和用尺子在前排女孩子头发上蹭静电的事迹,认真回答道,“算淘气吧。”
“那,” 沈季眨巴眨巴眼睛,“你妈妈会打你吗?”
听到这话,华礼登时脸色一沉,“你小时候你妈总打你吗?”
“没有没有没有!” 沈季连忙连声否认,而后又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抚华礼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听说刘姨打她儿子打的可狠了,我就问问。” 而后沈季就继续看着华礼,“你妈妈也不打你吧。”
“我妈啊......” 华礼微微犹豫了一下,本想着跟以往一样含糊过去,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对沈季道,“我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啊?” 沈季瞪大眼睛,像只受了惊的猫,“所以她就打你了吗?”
“她不打我。” 华礼被沈季可爱的表情逗笑了,“我都没怎么见到过她。”
说到这儿华礼顿了顿,好像是在思索如何能将这些混乱的事讲清楚,“我爸也挺想享受自己的生活,我从小就是在嬢嬢家长大的。”
“所以小季,你知道吗,有时我还挺羡慕你的,” 华礼朝沈季咧嘴笑起来,“你妈真的很爱你,她能为你做任何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没有,我甚至没有自己的家。”
还未等华礼全都说完,沈季就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小小软软的一团,从华丽的角度看过去,毛茸茸的头顶和小发旋像是某种家养小动物一样。华礼的脑海中闪过好多小动物的样子,好像都很符合,却又好像都不足以用来比作沈季。
“但是你现在有啦,” 沈季把头从华礼胸前抬起来,小脸扬着,小巧的鼻头还稍微透着点红,“现在我们结婚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会来爱你呀。”
当一个受过创伤的人,在某些时候表现的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那么可以悉心观察一下,他的行为像是几岁的孩子,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那个年龄受的创。
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讲,华礼也算是一个有“童年创伤”的人。沈季偎在华礼怀里,默默地想着。
沈季是病理性的,如今脑子清明了不少,会想多年一路走来,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而华礼则是心灵上的,扎在他童年记忆里的一根小小的刺,不会流血也不会有明显伤口,但每每轻轻滑过,都会疼起来,激的人缩一下才作罢。
童年创伤一般是很难被完全治愈的,哪怕终于有一天刺被拔了下来,但经过长久岁月里的经历,每回手将要蹭过那里,人都会吓得躲开。
不过沈季有信心,他想要陪着华礼,就像当初将傻乎乎的自己从笼子里拽出来的华礼那样。
“我知道的。” 华礼笑起来,伸手将沈季搂得更紧,开心于沈季对自己主动表示的爱意。
“喘不上气啦,” 沈季弯起手臂来用拳头敲打着华礼的手臂,“松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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