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路边的广玉兰随着微风摆动,天边矮矮斜斜的太阳发散着色彩厚重的光,看起来像是画家调色时不小心将黄色颜料沾多了一样。
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小路旁,一对爱人拥抱彼此,感叹着太长的岁月间太晚遇见对方,一边呼吸咬着耳朵,在只有两人能听得真切的一方小世界里,将对彼此的一腔爱意倾洒的不留余地。
第35章 秋去冬临
华礼很怕秋天。
因为感觉每年只要一迈入下半年,日子就开始不受控制般的过得飞快。好像还没等做什么,就快要跨入新的一年了。
由于位置原因,白河镇是不会下雪的,只是能感觉到气候逐渐凉了起来。华礼最大的体会就是,每到半夜突然醒来时,伸手一摸沈季裸露在被子外的皮肤,没有哪一次不是冰凉的。
从上个月起沈母一直在织的手套终于派上了用场,是能露出手指的那种,所以干活也蛮方便的。每次沈季出门时华礼都会催他戴好手套再走,他可不希望再看到沈季手指红红肿肿的回家了。
能让华礼放心些的是,从上次见过那个承包田地的中年男人后,每回沈季回家时,华礼都要检查他拿到的工钱有没有问题。虽然根据每天活计不同给的数量也不尽相同,但好歹没有再用一块钱来糊弄过他了。
那之后华礼也花了些时间特别来教沈季,他拿着纸币冲沈季道,“这个,旧旧的绿色不能要知道不,” 华礼说着又换出一张来,“这个绿色,比较好看的这个绿色是可以的。”
“怎么看出来哪个好看的,” 沈季歪歪脑袋,“为什么这个好看?” 在他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各种绿色罢了。
“因为这个,呃,” 华礼举着那张五十面值的纸币,被沈季问的一时语塞,而后才开口道,“因为它能买的东西多,所以它跟粉色的都好看。”
婚后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婚礼时那棵被大风摧残了两天的海棠树也仍旧好好的立在那里。
当初华礼还暗自担心了两天,他以为随着步入冬季,它的花瓣叶片也会掉光,当时华礼脑补了一下,还在研究到时候要不要挂些东西,不然看着实在难受。
但事实证明华礼还是小看了白河镇的生物。眼瞅着步入十二月底了,该绿的也仍然绿着,带花的也还照常开得好好的,一切都没有过分的变化。
“这个季节,按理我家该下雪了。” 晚上华礼缩在被子里,用手悄悄捏着沈季小臂上的肉肉,“植物该有的都没有了,全都一个模样,只剩树干了。”
“啊,” 沈季发出一声表示遗憾的单音节,“那冬天岂不是很难看。”
“嗯......” 华礼回想了一下,“也不算难看,有雪和冰灯啊,还可以堆雪人,也挺好的。”
土生土长的南方孩子沈季听到“雪”之后,突然又开始向往起来,“我没见过雪欸,” 他顿了顿,小语气里充满渴望和小心翼翼,“以后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说完好像又后知后觉觉着害羞了似的,补充了一句,“想去看雪。”
黑暗中,华礼是看不清沈季的表情的,但他还是将脸转向了沈季的方向。他猜,沈季此刻的眼睛一定是亮晶晶的。但他真的不敢轻易的,真心实意的应下沈季这个带着点幻想成分的请求。
其实华礼不是个很喜欢做长久计划的人,在他的世界观里,他是很赞同“计划不如变化快”这句话的。那先且不说带沈季回老家这件事可不可行,他现在怀疑短时间内他们连白河镇都走不出去。
但华礼也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毕竟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好啊,” 华礼沉默半晌后,轻声回应着,“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这话抛出去,瞬间被漆黑的夜晚吞了个干净。华礼稍微支起上半身,凑近了过去瞧他,果不其然听到了沈季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华礼无奈的笑了笑。生物钟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梦里的华礼有没有给沈季一个肯定的答复了。
自从华礼不再失眠后,夜晚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华礼就一直跟在沈季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沈季总感觉,婚后的华礼有时好似得了疯病一样,自己对他的滤镜也破碎的所剩无几了。
当然,但他并不会因此讨厌华礼。只觉得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愈发立体起来了。
“小季,你们这儿过年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吗,” 华礼看到沈季刚洗好了脸,顺手从自己手边递了条毛巾过去继续道,“会放烟花吗?”
“会的,” 沈季回忆了一下,“但爸爸不在了之后,我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别人家放。”
“哦。” 华礼点了下头,没有接下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那跨年呢?”
“跨年?” 沈季好像没有听懂似的,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华礼的话。
“对,跨年。” 华礼抬手在空中比划了道弧线,“就是每年最后一天,31号。”
“31号,” 沈季又学着华礼的音调重复了一遍,“今天吗?”
“对呀,” 华礼看他懵懵的样子,笑着道,“以前你们这天都会做什么?”
“我们这里好像不太注重这天的,” 沈季像刚听懂华礼的表达似的,“大家该干嘛干嘛,怎么了嘛。”
“保密。” 华礼笑着,伸手把他睡乱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些,“晚上早些回来你就知道了。”
这件小插曲沈季本来出门后就抛之脑后了,结果才下午华礼就跑到干活的地方来找自己,跟那承包的人商量早退一会儿,可以少给些工钱。那人知道沈季这个媳妇不是善茬,左右年底天冷也不太忙了,索性当好人放走了沈季。
到了家华礼竟然催促沈季去睡一觉,沈季不明所以为什么大下午的让自己睡觉,但还是照做。可能是白天干活太累了,在床上平躺着竟也很快就沉沉睡过去了,连晚饭的时间都一并错过了,也不知道华礼是怎么跟妈妈解释的。
再次睁眼就是华礼摇晃着叫他,沈季隐约间觉得华礼好像还化了妆似的,坐起身来看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月亮和一群光亮微弱的星星挂在天边。
沈季张口想要问华礼时间,没成想华礼直接用手指抵在了沈季嘴上。
“跟我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36章 烟花几簇
夜晚是个适合进行一切隐秘活动的时段。
黑漆漆的环境被月光幽幽点亮,周围的一切都多了一份欲说还休的朦胧感。沈季的手被华礼攥在手心里,华礼的手虽然瘦长好看,但很宽很暖,沈季感觉好像有一股暖流从两人掌心相交处流遍自己全身似的。
出门时匆匆忙忙,华礼用自己的大外套将沈季套住就把人拽了出来。沈季这会儿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扯了扯外套下自己那件松松垮垮的睡衣,余光瞥见了路边生长分布零碎的,一些被月光映着,好像在发光一样的不知名小野花。
月光把脚下的路衬的好像更叫人看不清,耳畔时不时有小虫振翅而过的声音和一些风声。黑暗里,一切感官所体会到的寻常感受都被无限放大了,好像一瞬之间周边一切都是干扰源,只有眼前这道高挑的身影是自己的归属终点。
突然感觉两个人好像要私奔了一样。
但沈季转念又马上在心底里否认掉了这个比喻。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而且还是登记在册的,明媒正娶的,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何来私奔一说。沈季在心中罗列了好几个形容词,为打败了脑海中那个喜欢乱想的里人格而得意。
走了许久后,引路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想着可能是抵达了目的地,沈季也在华礼身后探头探脑的打量着。
“怎么样?” 华礼像个等待被表扬的小朋友似的,回过身来,眼底里有些期待和得意的看着沈季。
沈季发现,有时候华礼可能是个不会事无巨细都用嘴表达出来的人。但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安排好所有事,而后直接二话不说带自己来看成果,就像现在。
穿过白河镇边界的一片小林子后,竟突然显露出一片平坦的小草地来,地中央还不偏不倚的有一两块看起来还算平整的石头。这片草地跟方才林子里某些两人都环不过来的大树比起来,显得有些秃似的。
“我特别打听了一下,这儿好久以前是咱们镇的入镇的地方。” 华礼解释着,自然地抬手将隐隐有滑落趋势的外套替沈季拽了拽,“王婶说这里能看到临镇的烟花。”
临着不远走不了多远确实有一座申闵镇,由于位置离入城口更近一些,似乎看起来要比白河镇更繁华了些似的。
“烟花,” 沈季很喜欢顺着华礼重复他的话,他认真的念了一遍这个词,而后抬眼瞧着华礼,“在家里也能看到的呀。”
“不一样,这里清楚。” 华礼笑着,“而且,在这儿你就可以玩这个了。” 说着,沈季看见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小捆小烟花来。看起来大约也就摊开手的手掌长短左右。
“哦!” 沈季瞪圆眼,虽然没说出什么话来,但却伸出手去想拿一个来看。
就像早就料到他会感兴趣似的,华礼笑着,由着他来自己手里取,而后又很宠溺的将自己手里的全都递到了沈季手心里。
“这个时候镇里还没有好烟花,问了下都是去年剩下的,” 华礼表情还颇神气似的,“所以这些是我托李伯从城里带回来的。”
白河镇的年底也可以包容一切。不仅人不穿厚重的棉袄不会冷,连一些不知名的小虫也存活得很好,在聊天过程中,华礼不知道从沈季腿上和自己的手指上抓到过多少只小爬虫了。
华礼从口袋里摸出特意买好的打火机,替沈季点燃了他手里攥着的一支烟花。
四周都黑漆漆的,沈季眼瞧着光亮从自己手间,随着迸出的小火星,将蔓延出去的周围短暂的照亮了一瞬,而后又迅速重新归于黑暗和沉静。就好像方才一刹之间的火光从不曾出现过似的。
见他盯着将要熄灭的烟花尖尖出神,华礼以为沈季是累了,于是有心故意逗逗他。他从两人手边又捡起一支小烟花,点燃了后举到两人中间。
“来,” 华礼腾出一只手,将沈季揽到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许个愿吧。”
“又不是过生日!” 沈季看着华礼把烟花在半空中画圈圈,很很捧场的傻乎乎笑起来。
“刚在想什么,” 华礼歪过脑袋来盯着他看,“新年快到了,要多笑新年才会交好运,知道不。” 带头搞封建迷信的华礼举起一根手指头,在沈季光溜溜的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
被戳时沈季会跟某种小动物似的,眼睛随着被戳的频率一眨一眨的,睫毛也跟着胡乱扑闪。华礼觉得可爱,便像上学时期,那些欺负心仪女孩的淘气包一样,一下一下地又多戳了几下。
可是无论怎么戳沈季都呆在原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礼瞧,这会儿大大的杏核眼眼角往下耷拉下去,看起来像只委屈的小狗狗,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从眼眶里争抢着流出来似的。
“你怎么不躲啊。” 华礼恶人先告状,笑着伸手去摸沈季毛茸茸的头,沈季盯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开口对华礼说,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一簇极度晃眼的光窜向了半空中。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噼啪”声,几道光分别在空中不同的位置炸开。大光点在半空中分散成小光点朝四周不同的方向坠落下去,这时仰着脸专注的瞧过去,会险些以为这道光将要飞向这边落进自己眼睛里了。
“小季———” 华礼似乎是怕沈季听不清,拖着长音对他道,“新年快乐。”
这会儿沈季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在唇间用力抿出一个大大的甜笑来。怕华礼看不见似的,又重重朝他点了下头,这才也学着他的样子叫道,“新年快乐,小花!”
即使环境并不怎么利于对话,但两个人好像专门喜欢捉弄零点到来的这一分钟似的。俩人凑的极近,拉着长音朝对方讲话,讲完后又自顾自的彼此额头相抵,笑得好不开心。
绚丽的烟花下,华礼搂着沈季,开心的跟他讲着新的一年的一些想法,沈季悄悄抬眼瞧他,发现他的嘴角始终会向上扬着一个明显的弧度。他重新将头低下,安静的听着华礼的话。
小花,其实刚才我想说谢谢你。
沈季在心里想着,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第37章 小花老师
的确如沈季说的一样,白河镇的人们并没有那么在意跨年,大家都在为了真正的过年而努力筹备,提前将年间的活儿赶出来。
但是沈季反而闲下来了。承包田地的老板被自己女儿接去了城里过年,沈季这一群人相当于提前休了假。其他人能提前在家里休息陪陪亲人都挺开心的,唯独沈季撅起了小嘴。
“能提前休息不是挺好嘛,” 华礼安慰他道,“反正也快过年了。”
“可是我不想休息,” 沈季坐在床边直蹬腿,脚丫在床沿边上一晃一晃的,“我还想着年前能多攒点钱呢。”
华礼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揉了揉沈季的脑顶,将他半带撒娇意味的小情绪照单全收。
最近华礼才发现沈季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个小财迷,大概是小时候穷惯了的,沈季最近似乎觉得,只要自己每天都能努力出门干多多的活,生活和一切就都会变得越来越好。虽说赚钱本身没错。
步入冬天的白河镇每一天的天气都不尽相同,前一天晴空万里可能第二天就会突然掉起了雨滴,而且温度也会跟着骤跌,像是天气突然闹起了脾气。
但比起夏天,华礼还是更喜欢白河镇一二月的天气。没有特别凛冽的大风,也不会下雪,华礼戴着手套,身上也套着棉外套,却能在外面看到生长良好的广玉兰和跟夏天无异的绿油油的灌木丛,华礼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点奇妙的感觉来。毕竟这些都是家乡不可能体验到的。
近几天沈季都有些闷闷的,连桌上摆好的桂花糕都一口未动过。华礼知他是心里头不痛快,独自闹情绪,家里一共三口人,沈母成天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华礼可不希望沈季也学成那副苦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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