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爸林妈在大冬天说是为了惩罚林泽多吃一碗饭,把孩子关在屋外。夜间下起大雪,林泽只好躲在屋檐下蜷缩,隔天生了场大病,林爸林妈冷眼戳着奄奄一息的林泽说“怎么还没死”。隔壁的爷爷看到,推开不配当父母的两人,把林泽抱回家养病。
几天后这事在村里传开,人们又开始说林爸林妈是冷血动物,两人怒得直跳脚,把躲在老爷爷身后的林泽拉回家狠打了一顿,说本来可以就这么让糟老头子养这个哑巴,没想到最后还是回来浪费粮食。
林爸下手只会往死里打,但不会让林泽没气。林泽逃过几次,但荒山野岭,为了活命和靠学习走出去,还是返回那个冷冰冰的家。高中住宿,但林爸喝醉后总会来撒泼,闹得整个学校鸡犬不宁,最终林泽把存起来准备上大学的奖学金塞给林爸以示独特的养育之恩,以后两人不用再见到他,以防碍眼。林爸果真没再来,林泽周末出去兼职自力更生,没再回那个家,可高考报名什么的需要户口簿,林泽还是回去。这一回,林爸林妈就不想再放过他,知道他成绩优异,肯定又赚了大钱。可林泽哪有大钱,上次只是奖学金,却被醉汉误会。
拿不出钱,又被狠打一顿,以林泽的体型完全可以逃走,可围堵他的已经是两位老人,且户口簿也拿不到,挨打似乎也变成了尽孝的一种方式。晚上满身淤青的林泽被关进柴房,两人睡下后林泽从烟囱爬出来,顺走户口簿,志愿填报后寄回户口簿,离开那个山旮旯。
没想到林爸得知林泽已经到大城市去,认定他是白眼狼,不想养父母,又带着怒火在村民的帮助下来到查南,在破烂旅馆揍了一顿,让他永远记住父母恩。
齐沓说:“我希望你能利用这次机会。”林泽不可置信地抬头,齐沓继续说:“每个生命都有不被侵犯的权利,如果被侵犯了,就该懂得合理反击。”林泽怔愣过后点了一下头。
“你可以替我跟你守护的善良说声对不起吗?”男孩子总是很难放下面子。
齐沓点头,“那么,一会儿再接受采访怎么样?”自己也有空。
联系蒋离的时候,蒋离正好在查南,刚好采访完辅导员,对于林泽的身世也猜出个大概,不过只是以为父母蹩脚的爱让林泽误会。没想到经过几十分钟的谈心后,事实竟然是一个被暴力养育长大的孩子。林泽还撩起衣服,一周前被打的淤青还在,刺得人眼睛疼。
“我不需要父母的道歉,我只希望和我一样活在被家暴中的孩子,能够得到法律的帮助。”林泽最后这么说道。
蒋离柔声勉励:“希望接下来这几天,也可能是几周,我希望你能一直勇敢下去。”林泽很是感激,也答应出席《汾城教育》专访。
《汾城晚报》总编辑知道事情严重性后派出几名记者,三名到林泽家乡采访村里人和相关部门是否知道林泽常年被家暴,提取有效证明。两名记者到林泽被打的破旅馆采访,在民警协助下调看监控录像。
而在《汾城晚报》出发之前,《汾城早报》已经联系到了林爸林妈说出儿子的事迹,两位老人决定来到该报社接受采访,说顺便看看出息的儿子。
经过不眠不休地采访调查,几名外派记者成功证实林泽说的话。隔天中午,《汾城教育》对林泽进行采访,与此同时,《汾城早报》把汾城新闻三十分用来采访林爸林妈。
两个节目标题都赚足了观众的眼球,《汾城教育》是“当被家暴变成了一种尽孝方式,也不想失去善意。——救人志愿者想说的话”;《汾城早报》是“地铁志愿者救人背后的家风家教。——专访林泽父母”。
在林泽痛苦说出经历的时候,林爸林妈在极力渲染两人养育林泽的不易,老来得子把他捧在手心里。
网络舆论哗然,《汾城早报》工作人员实时看效果,发现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见义勇为,直播采访中断。林爸林妈看到工作人员屏幕里的林泽,出门拐过一栋大楼说自己来找儿子,保安人员带上去,两人怒吼着闯进直播间,林爸抽起桌上的一块抚尺逮住被吓坏的林泽打。整个过程被网民目睹,反应过来的齐沓抓住林爸上扬的手,咬牙道:“您不配当林泽的爸爸。”然后拽着发愣的林爸把他交给安保人员。
网民们结合实时画面和看了《汾城教育》提供的种种证据后,“对家暴说不”、“请法律给出切实回应”等话题也再次被推上人们视野。
之后,林泽和父母同进派出所。再之后,林泽成为小的导火线,在网络上掀起舆论风暴,力求完善法律。当然,也有不少对立者说林泽整个过程自导自演,还人肉林泽以及黑进校监控系统,重新编辑林泽被林爸带出校时的监控画面,误导了不少没主见的网友。
“荒弭,你没做错。”隔天两人坐在自习室外面,齐沓对没露出过笑脸的荒弭说。
荒弭笔停了一下,又继续在草稿纸上滑动,“谢谢你,齐沓。但实际上我真的错了,对于这类事件,我应该先征求一下林泽意见再投稿的,这才是新闻人的职业操守。”除了揭发贪官污吏等恶□□件,其余的和隐私保护类似。
齐沓笑着嗯了一声,这次他算守住了他的善良。
他们只是普通人,刚好碰上了不普通的事,还助了一点力而已。林泽事件最终走向会如何,他们并不能左右,也没人能对结局的好,或者坏,打包票。
☆、孤独
“妈,吃饭了吗?”
“吃了的,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闽北伙食怎么样?”荒妈最担心儿子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进入青春期,封闭心理在荒弭身上异常明显。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沉默寡言,回到家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房门上钉着无形的“请勿打扰”。饭菜准备期间门才会开一道缝,饭桌上变成了聆听者,和父母一天的对话简单明了:食堂伙食还吃得惯吗?嗯。宿舍环境还行吧?挺不错的。和老师同学们的关系怎么样?还行。遇到什么困难跟我们说,别憋着。好。荒爸荒妈急坏了心,成绩单都很亮眼,可这交流方面就像木了一般。好在每周按时打电话回家报备自己的生活境况,询问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荒爸荒妈这悬着的心才放下,念家的孩子怎么会出问题,只是性格转变罢了。
“妈,吃了的。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爸身体好吗?”阳台对面吹来一股热风,手握电话的人却感到凉意。
“都好着呢,不用担心。现在是在宿舍,还是和朋友国庆旅游”
“没出去,有在做兼职,上星期跟您说过的。”
“该玩就玩,世界那么大,多出去看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生活费那些不用担心,我们还是职员,还不是养老夫妇。”小康家庭,荒弭的生活费一直都不是问题。
荒弭笑笑,整个身体放松,趴在扶杆上,“这个兼职让我挺舒心的,这几天图书馆有活动,挺热闹。”
“好好好。外出要注意安全,这几天哪都有鱼龙混杂。”
“好的,妈。”自己也不是三岁小孩了。
电话那端传来隔壁阳台陈阿姨的羡慕声,“小弭又打电话来了?”
“是啊。”荒妈笑得欢,甚至带些得意。
陈姨无奈:“我家小渊上学一个月了也没回个电话。你们继续聊,我先进去了。”
母慈子孝,对于双方来说,是可以很好满足的日常自私,现在却连这么便捷的自私也变得不耐烦,消失了。但是,消失并不是泯灭,只要愿意,它还是可以再次面世。
荒弭猜知接下来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率先接话,“妈,那家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荒妈回复了一下,荒弭继续说:“妈,那先挂了,下周再打给你。”
电话嘟声传来,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和答复,但对于家人来说,这是亲情的牵连线。
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热,走进室内打开空调。
屋外有满天星辰,屋内有荒弭呆坐书桌前,视线定格,毫无波澜。国庆第五天,空虚感发疯似的汇集涌现,绕着空室徘徊不定。
一个人独处,孤独变得轻而易举,这也是荒弭最大的毛病。初中时,独自坐在寝室窗边,校墙外准时玩跳房子的孩子总是让他忆起童年,酸楚感袭来。高中时,虽然有朋友陪伴,但是时不时做的怪梦让他模模糊糊醒来,觉得未来渺茫,前往教学楼的路上心不在焉。而现在,教学满堂灌,空闲时间相较于高中三年被人掌控过的紧凑太过于冗长,自我支配不当便显得无比乏味。
一个人的时候,适合胡思乱想,停下脚步,就不知自己站在哪个节点上。
早已洗漱好,回过神来,眼睛眨了一下,穿着拖鞋关上灯,在静谧里发了一条动态:“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此时也躺在床上的齐沓正刷好友动态,提示有新动态,一划,印在眼里的句子来自荒弭。引号括起的这个句子摘录于白鹤林的《孤独》,隐含的沧海桑田之感挤出,明明那么浩大无垠的宇宙,却予人以宏大荒芜、亘古不变的孤独。
几分钟后,动态下面出现评论。
沈会:“你还有我『邪笑』”
罗刹:“等着我。『黑色爱心』”
其他几个不是共同好友,有正经给予慰藉的,也有好友之间调侃的,也有针对沈会和罗刹两个暧昧不清的语言发问的,荒弭都没有回复。
关闭手机,睡吧。
隔天的钢琴还是被游人钟爱,图书馆玻璃内准备考研的学生慢慢回归学习线,寂静之外还是热闹不减,举起相机录下一段段旋律,掌声和欢呼声接踵而至。
荒弭在书架间流连,出差的吴叔早晨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把刚进购的书分一下类,摆放在书架上。
齐沓埋头在高数题里,几分钟前他要帮忙,被荒弭说了回来。
中午两人到小饭馆吃了一顿,齐沓没有发现荒弭任何关于孤独的端倪,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好友畅聊。
一如往常,下午荒弭还是阅读,齐沓还是面对高数绞尽脑汁。
余晖洒下,钢琴歇息,游客们几乎没了踪迹,大家知道吴叔不在,自习区也只剩几个人。齐沓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十分钟闭馆,关上资料,缓解眼睛疲劳。旁边仅剩的一对情侣挪动木椅,牵着手走了。
面前的荒弭也翻到最后一页,几十秒后,齐沓开口:“今天就到这吧,收拾收拾关门。”
“好。”荒弭合上书本,走向靠窗的书架。
等荒弭隐在书架里,齐沓拿过他的笔记本,在里页贴上一张便利贴。
然后起身走向借阅台,没花多长时间,整理完毕,其他楼层的管理人员还在忙碌。两人拿着各自的书籍走到一楼。
“嗯?”荒弭发现齐沓没往大门走,而是转向钢琴架。
齐沓在钢琴前坐定,手指安放琴键上,朝荒弭说:“先听一曲再走吧。”
荒弭坐到他的侧面,低沉的琴音流淌出来,修长的指节分明是欢快跃动的,可却传出淡淡的忧伤。似乎在慢慢诉说,琴音也逐渐由低沉转向空灵,刚看到海滩对面的日暮西沉,音一顿,又看到黎明后升起的红盘,一天缓慢开始。终了,琴音淡出,原来淡淡的忧伤中还有愉悦感。
荒弭笑着起身,献上掌声。
两人来到馆前的公交站,齐沓问:“要先去玩会儿吗?”
“谢谢,不用了。”公交站牌前并没有多少人,安静得只剩风声和被炙烤了一整天的余温。公交车稳停在两人面前,荒弭最后一个,准备踏上去。
低沉的嗓音传来:“荒弭,以后你不会孤独地过冬。”
荒弭一顿,回头,“嗯。”
公交缓缓启程,夕阳挂在路边的槐树上,影影绰绰印在车窗上,顺着撒在靠坐车窗的荒弭发上。右侧的车窗半开,晚风吹来,膝上的笔记本纸页翻动,一抹荧光浅绿倒进他的眼里。手指止住继续摇摆的纸张,墨色行楷落在上面: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潇洒的你,将心事化进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你的样子》
遇上下班高峰,周遭车辆停放。手指夹住书页,偏头看向左侧,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他停下的时候,别人并没有重新起步。
荒弭露出释怀的笑,按着书页拍了一张照,点开名为“齐沓手指”的微信界面,发送信息:“谢谢。”
回复信息很快,“真正的孤独,不是一路走来只剩孤身一人,而是历经种种,回头发现没有一个懂你的人。很不巧,你的孤独是假的。”
荒弭输入:“我很荣幸。”
原来还有人懂。
这天晚上,荒弭没再感到空虚,音乐平台循环播放——《夜色钢琴曲》你的样子。手指沉浸在音乐声中灵活变换,一页手语词汇又可以翻过,偶尔卡顿,脑海中会随着旋律呈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博物馆
“荒弭,想去参观一下汾城博物馆吗?”刚走出饭馆,屋檐外阴雨绵绵,齐沓就来了这么一句。没有心理准备才能带来心理冲击,他不喜欢下决定后明日复明日。
是想去的,来到汾城一直惦记着,一个月来也不知道忙什么,趁着国庆,就该去看看,“好。”
博物馆离图书馆不远,四站公交就可以抵达,只是这国庆第六天游客数量没有减少的趋势。下了公交,大雨倾盆而下,两侧入口排长龙,冲着就在眼前的古建筑怎的也要捱过去。
齐沓瞥了一眼往队伍走来的情侣:“撑一把伞吧。”两人的伞都是双人伞,又站在队伍尾部靠马路边上,只能压缩一下饼干,让个位。
荒弭跨进齐沓区域,伞下移收住,股股水流涌下,“你说什么?”滂沱大雨淹没齐沓的声音,荒弭拎着滴水的伞与其并肩,问。
“我说,凑近点,左侧衣袖湿了。”
两人之间多了一条鸿沟,荒弭隔得老远,站到伞下边缘,手臂衬衫晕开湿色。见他还是很见外地挪了一小步,齐沓拉着他的右手臂。
“亲爱的,凑近点。”后面男生声音也是低沉,适时说出这句话。雨粒又猛砸伞顶,合着荒弭耳背,这话在心里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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