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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好记性，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晰。
也许是因为回忆太少，所以一丝一毫她都不愿放弃。
她的目光落在书堆中的一本包了铜皮的牛皮本上，在一堆普普通通的书中，这个本子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翻开，里面是布朗少将的日记。
她轻轻捻着每一页纸，妄图感受书卷里残存的她的温度。
“十月三日，我将乔治接到了身边，多年未见，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棕色的眼睛温柔漂亮，像极了她的模样，我的夫人并不喜欢他，但迫于现实，只能接受他。”
“四月二日，我作为军人来到了九洲战场，这里遍地都是死亡，也遍地都是机遇。”
……
“三月一日，九洲大总统意图与天道团联合摆脱亚马利的控制，上级已经确定了新的大总统人选，决定在九洲大剧院中布下炸.药，杀死大总统和天道团首领，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炸.药用量巨大，但因为剧院的构造缘故，点火的人将无法及时撤离，必定会丧命，因此点火的人选仍在物色之中。”
“三月五日，点火的人选物色完毕，他身为幽灵违背了天道团上级的命令被天道团下令追杀，他接下这个任务，希望我们可以保住他的父母妻儿，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会同天道团一样，斩草除根。”
“三月六日，我们执行任务出了差错，低估了雨临安先生家人的能力，他的父亲在中枪后堵死了大门，接着纵火烧毁了整间房屋，我们只在房屋内找到了两具烧焦的遗体，他的妻儿不知所踪。”
……
“二月二十日，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美丽的流浪少妇，她长得像极了我年少时的爱人，她的孩子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冲撞了一个亚马利贵族正在被警察殴打，我制止了这场暴行，并表示只要她跟随我她孩子的罪过将不再被追究，她答应了。”
……
“六月八日，这些年我调动频繁，但立功的机会多，军衔升得也很快，今天刚调到紫金，就又击毙了一个女影子，她的碧玺手串看起来实在是不同凡响，价值不菲，我偷偷将它收了起来，据为己有。”
……
一页页，记录着一个亚马利贵族升官发财的历史，也记录着无数九洲人民的流离失所，凄惨挣扎。
家国破碎，生灵涂炭，命如草芥。
字里行间，不离屠杀，一字一句都浸染着鲜血，散着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气息。
洛尘合上日记本，走出家门。
冬天来了，天上落了雪花，这应该就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洛尘信步走到天井湖边，租了一艘小船，一个人划到湖心小岛，一个人登上岸边，走到天井旁，扔了一枚硬币。
硬币砸在井底，发出一声闷响。
这口井已经干涸了，正如她的心。
她望着黑洞洞的井底，再想不起任何愿望。
“我恨你，”洛尘说，“你骗我。”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
只有雪花飘落时细碎的声响。
洛尘抹了一把脸，潮湿的，冷风一吹，冰得发疼。
“你到底是怎么传出情报的？”洛尘自言自语。
排除那些失败的假设后，她向外界传递的信息只有自己对她名义上的公公说的那句话了。
美金…上周五的汇率…一根金条…
隐约的，洛尘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她拼命回忆着那一天的汇率，所幸那天的报纸她是看了的，她的记忆力也没有辜负她。
她试着把汇率的前四位数字代进明码本，得到了一个“玉”字，再代入四位，得到了一个“笛”，再接下来的数字代入进去却行不通了，没有得到任何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她是怎么传达出危险的意思的？是靠暗语吗？
那一晚顾永清的神态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想起顾永清在提到冬至时明显的停顿。
以顾永清的记忆力不该想那么长时间的，她那样拖沓地重复只能是为了加深自己的记忆。
洛尘摸着随身携带的玉佩，终于明白过来，立刻朝着元元家赶去了。
老人开了门，仍是刻薄的模样，“什么事儿啊，怎么又是你啊，我都说过，不要再给那个女人说情了。”
“冬至到了。”洛尘口齿清晰，着重咬了冬至二字。
老人愣了愣，看懂她眼里坚定的神色，终于开了门，放她进去了。
“为什么把玉佩给我？”洛尘问。
“那就是给你的，”老人叹息，“阿清十七岁那年父母在九洲大剧院的爆炸中丧命，一路跋山涉水来寻我这个远房亲戚，路上吃了许多苦，身上钱被抢光了，大冷的天，冬衣都典当了，唯独不肯动这块玉。”
“她那么傲的一个人，为了这块玉可以跪下来求劫匪，因为这块玉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她绝不会将它交于他人之手，除非，”老人现出回忆的神色，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带着憧憬和一点害羞地说出例外，“那个人，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洛尘静静地听着，在时光的浪潮中拾取着记忆的碎片，在昏黄的光里尽力拼凑出曾经那个少女的影子。
元元一蹦一跳地跑到两人之间，脖子上挂着洛尘的长命锁，仰着脸看洛尘，“你是谁？从哪里来？”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洛尘说，“从…远方来。”
“爷爷说，我的妈妈去了远方，”元元认真地问，“你从远方来，你见到她了吗？她过得怎么样？”
“她过得…很好。”洛尘竭力平静道。
“那就好，”元元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那你要是再见到她能不能告诉她，我想她，很想很想，要是可以，让她回来看看我。”
“…好。”洛尘答应。
“留下来吃顿饺子吧，洛处长。”老人邀请。
“叫我阿辰就好，”洛尘说，“星辰大海的辰。”
“嗯，姐姐留下来吧，”元元说，“今天是我生日呢。”
“叫阿姨。”洛尘纠正。
“可是你很年轻诶，”元元眨了眨眼，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困惑，“那些阿姨都喜欢被叫姐姐，为什么你反而想被叫阿姨？”
“元元，就叫阿姨吧。”老人说。
“好吧，阿姨。”元元乖巧地应道。
“我不喜欢冬天。”饺子在水里安静地漂着，锅上头冒着温暖的白气，元元望着热气腾腾的炉灶，对洛尘说，“太冷了。”
“没关系，春天很快就会来的。”洛尘安慰道。
“妈妈也经常这么说，”元元提起妈妈，整个人都欢快起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洛尘微微地笑了，“春风来了，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她望向老人，“我可以吗？”
老人也心照不宣地笑了，“欢迎你，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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