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倘若计划失败,您要小少爷怎么办?”程东低声问。
时昼蹙眉,让身体适应突然入侵的东西,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们,替我照顾好他。”
他皮肤小幅度抽动着,胸口像是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咬着他血肉,紧攥着骆崇宴送他的项链,掌心硌得生疼也不放手……
程东一脸阴沉地从实验室出来,一路暴走,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一拳砸在面前的墙壁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好先生的助手,能为他做点什么事,能报答时家给他莫大的恩情。
可脑海里一想到先生忍着非人痛楚说的话,他真的很想拿/枪直接崩了那只老狐狸!
“程东,你一定要他站起来……”
“忘了我。”
“好好陪着他。”
-
深夜,慈恩寺山脚下。
时昼一个台阶一个响头往上走,想替骆崇宴求一个平安福。
程东靠在山下车边,望着那道缓缓移动的身体,一根烟接着一根吸。
一整天不过二十四小时,程东却觉得自己瞬间老了三十岁。
人一旦老了,就没了年轻时的胆气,已经怂到岳铭打来的电话都不敢接。
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蜿蜒盘桓在山腰上,慈恩寺在山顶上亮着无数盏长寿灯。
“咚……”
古老悠扬的钟声敲响,漫漫长夜被东升旭日代替。
程东活动了下站了一宿的僵硬身躯,脚边的烟头快能埋了他脚背。
他从山前早餐小摊买了几只包子,计算着时间一步一步踩过先生磕过的台阶。
等他们俩一前一后下山后,两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台阶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
程东心里想,伸手接过时昼递来的平安福。
车门站着着黑布衣大褂的男人见他们二位下来,冲时昼鞠躬,打开车门说:“时先生,请。”
时昼回头看了眼程东,见他不情不愿地点头才坐上去。
……
同样的宅院,这次依旧是时昼与程东两人进来,只是宅院咿咿呀呀的京剧换成了婉转动人的黄梅调。
院里还挂着几只鸟笼,小鸟瞧见生人扑哧着翅膀想飞走,飞了一圈到处碰壁又落在了枝干上。
时昼拿着手上的东西走到宅院里面,程东被挡在屋外,与黑布衣大褂的男人一边驻守一个。
屋里坐着的男人比上次见面还要沧桑几分,那只真的眼珠子斜斜地投过来,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狠厉杀意。
时昼突然抄底损了五个点儿,他可是折了二十个点进去,整支股差点崩了盘。
横斜着刀疤的男人这次没一点寒暄的耐心,直奔主题:“东西呢?”
时昼将手里的东西推到他面前。
男人身旁的年轻人替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两只蓝色试剂,一只颜色微浅,因为是从人体内抽出的,所以像晴天时的蓝天。
一只如深海蓝色,彰显它原本色彩。
男人看过后略微沉吟点头,使了个眼色过去,年轻人收起盒子,随后拿出一模一样的特制保温盒放在两人面前。
时昼垂下眼眸,挡住这狐狸时时刻刻想要窥探的目光。
“时先生说话算话,老夫佩服。只是这做生意的谁都不想赔本,我要的是全部。”男人阴沉着脸,拖着嗓子道。
“这是全部。”时昼不怵他,收起眼底快速略过了然,抬眸直视他。
“时先生说的话,我信。”
“但买卖没个凭证也不行,不是吗?”男人话音刚落,又一位年轻的男人拖着个全身被捆着的白衣男人过来。
捆着的男人在地上被拖过来,嘴上贴着黑色胶带。
年轻人抓起他头发强迫他抬头,没了发梢遮挡的白衣男人耷拉着眼皮,露出与骆崇宴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失焦的瞳孔虚望着时昼。
“你说你手上的东西是从他身上抽取的,那我们就一起做个见证如何?毕竟……初次接受与二次接受的排异反应可不一样,你觉得呢?时先生。”刀疤男人说完,年轻人手里已经捏着盛满蓝色试剂的针管,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注入体内。
时昼眼里闪过一丝可惜:“浪费。”
打在他身上不值得。
“是吗?”男人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话头一转又问,“这儿有两支耗时十二年完成的新品,时先生要不要做第一人?”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藏在狐狸身后的尾巴在欢快地摇晃着。
抓着他把柄的时昼敢有胆子来,可惜,他却没给他有走出去的机会。
时昼冷着脸没动,门外的程东已经被三十个穿着同样黑布大褂的男人们围住,一旦程东任何举动,当场解决。
“挑一个吧。”男人将手下送上来的两支针管推到时昼面前。
程东在门外拼命摇着头,不要!不能打!
那老狐狸分明就是要把先生也拉下水,都特么的快要死了还拉个垫背的!
先生花费了这么多年才把小少爷从这罪恶的泥沼里摘出去,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他自己怎么可以再跳进去?!
见他迟疑,男人再次开口道:“还是你想我把这些……都留给你那个还在海威市的亲弟弟身上呢?”
第76章 能护他至此,他荣幸至极……
还在床上赖着不想起来的骆崇宴, 靠坐着拿平板一边看复盘比赛视频,一边看昨天到了时昼手上的定位器,好奇昼哥哥的行程图是什么样子的图案。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骆崇宴看着平板上面勾勒出来距离非常远、时间非常长的画面,圈了一个郊区的地方挪到岳铭面前问: “这是哪里?”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昼哥哥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还有这是……慈恩寺?”骆崇宴点开另一个点,放大上面显示着地名, 去郊区可能是做新品测验了,但去寺庙又是做什么?
岳铭看着上面的几个坐标点,捏着蜂蜜杯子的手不可察觉地抖了抖,程东之前给他打过招呼这几天那边会有所行动,只是……
这么快吗?
“铭哥?”骆崇宴近距离盯着岳铭,让他所有的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昼哥哥最近要干什么?”
“你是不是都知道?”
骆崇宴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他们牵着走了。
他跟时昼从小到大吵架没有一千次也有五百次了, 可哪一次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十几天了都没说过一句话。
尤其自他晕倒后, 岳铭更是只字不提时昼那边的行踪动向。
“铭哥,给我备机。”骆崇宴立马从床上坐到轮椅,蹿到洗手间准备洗澡换衣服。
“小少爷……”岳铭一听, 心道糟了,这个点儿小少爷怎么就闹着要回家了, 不是说好的在海威市多待几天吗?
为了在这里困住小少爷, 他特意私下找符偌允钟毓他们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别给我废话,等我洗完澡,我要见到飞机懂吗?快点!”骆崇宴说完推他出去给他找飞机,他则飞快地扒了睡衣洗澡。
岳铭没招儿只好给程东打电话,谁料他这个半路掉链子的, 怎么也不接电话。
“行,我拦不住人你可甭怪我!”岳铭听着对方的盲音小声道。
……
裴远一大清早从覃砾的臂弯里还没睡醒,骆崇宴的消息就传过来,让他们继续好好玩儿,他先回去了。
“虫子怎么突然要回去了?”裴远迷瞪着眼睛,戳了戳身边的人问。
覃砾睁开眼把人搂自己怀里,想了一下说:“估计是想时先生了吧。”
裴远想了想也是,小虫子都十几天没见人了,还能保持到现在也算是破纪录了,随手回了个消息后他继续钻被窝里睡觉。
再次睡过去的两个人直接手机静音,谁也没听见桌上岳铭打来的求救电话。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骆崇宴盯着不断移动的定位,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从昨天开始IPF、郊区、慈恩寺还有现在非富即贵住的四合院那块儿,这些绝对不是他日常该去的地方,昼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想不通的骆崇宴只好去现场逮人了,他倒要看看这人最近搞什么猫腻呢。
下了直升机的骆崇宴直接坐在了时家备好的车里,岳铭亲自开车,一路被骆崇宴耳提面命地不停加速。
他这八十码的速度降一小格,骆崇宴的眼刀子就飞过来了。
岳铭没机会再悄默声儿地给程东通风报信,一脚油门直奔定位器最后停留着的方位开过来。
老旧的四合院现在不准拆,前面的胡同巷儿狭长逼仄,悍马这个大块头根本开不进去,骆崇宴干脆坐到轮椅上打算走进去。
他坐在轮椅上趴着车窗看看自己有没有很丑,十几天没见昼哥哥了,不能太像捡破烂回来一样小脸乌漆嘛黑的见他。
骆崇宴在车边臭美着,岳铭见缝插针地给程东打电话,可对方怎么也不接,打到最后直接关机。
“铭哥,这是谁家啊?我们这么贸然闯进去找人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骆崇宴小声问道,真到门口隔着一条道两扇门就能见着人了,他却近乡情怯,有点不好意思。
岳铭:“!!!”
“那我们不如就在外面等着?”
骆崇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他不要等。
他特别特别想立刻、马上见到昼哥哥。
“小少爷,您想啊,先生肯定不知道您突然回来,你就躲那墙后面,等先生出来然后给他一个惊喜啊。”岳铭诱拐道。
不是有个表情包是可爱的猫猫从门板处探出个小脑袋吗?
上面写着“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骆崇宴被岳铭说服,让他先把碍事又碍眼的悍马先开在一边儿,他自己则躲拐角墙壁后面。
岳铭停好车站他身后,看着前面扒着墙拐角一个劲往巷子里探头的小少爷,藏不住的愁容与担忧布满全脸。
学着符偌允在心里把各路菩萨神仙都求了一遍,千万不能让里面的先生有任何危险。
骆崇宴等得有点不耐烦,拿出手机给时昼发了条消息:[大臭蛋,你在做什么?]
跟这屋子里的人有什么好聊的啊,聊这么久!
一阵过堂凉风吹进来,地上的尘土被卷成小旋风刮噌着骆崇宴的脸,他急忙抬手摁住自己的头发,他的发型不能乱!
骆崇宴偏头挡过这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后,巷子里传来一阵多人嘈杂的脚步声。
他抬头转身看过去,凉风拂过他眼睛,半眯着的视线中出现他想念许久的身影,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门口多余的人都已回去,只剩他们两出来。
时昼苍白着脸,身体不断地被体内虚空的深渊吞噬着精力,连身形都只能勉强维持着不倒下去。
程东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想扶,可从不在敌人面前示弱的先生,怎会容许自己露出强弩之末的姿态?
惹人厌的凉风终于卷着尘土往前奔去,两人之间的视线变得清晰。
“哒。”
“哒。”
脚步一声一声扣在骆崇宴心弦,身后涌出思念汇聚的巨浪,推动着彼此往前走。
时昼一步一步往出来走,目光坚定不移地望着巷口的骆崇宴,毫无血色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小混蛋回来了。
在最后还能见到他,真好。
不到二百米的巷子骆崇宴却觉得好漫长,时昼的步子渐渐变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身力气,他似乎都听到他从胸腔漫上来的喘气。
程东走在他身后,时昼全部浸湿的后背只有他能看见,甚至藏在袖口下的白色的手套都在滴水。
可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甚至连不准先生走路的要求都没资格提。
“昼哥哥!”
骆崇宴嫌他走得慢,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扬着自认为最好看的笑脸冲他笑,“你怎么走得这么慢,你知不知道……”
可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骆崇宴看清他苍白的脸上密布着汗珠,笑容僵在脸上再也待不下去。
“昼哥哥?”骆崇宴抖着嗓子喊他,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虫宝……”时昼小声动了动嘴,伸手想去触碰他,双腿却彻底软下来。
走到他面前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
“昼哥!”
骆崇宴视线一黑,他的天塌了。
……
极速飞驰的车子在被提前清理过的车道上面畅通无阻。
一百二十码的车子一路飚速赶到实验室,这边早有准备,第一时间给时昼按上各种仪器。
他们只有不到五天与死神抢人的资格,一秒也浪费不得。
骆崇宴坐在后面的车子跟过来,两眼发直,浑身打着冷颤,六神无主没了说话的力气,连呼吸都是痛的。
等他被岳铭强硬套上防护服闯进来,昏过去的时昼躺在移动病床上。
换上手术服的他从头到脚被插满各种仪器,被推着不知道要去哪。
骆崇宴心狠狠痉挛抽搐着,鼻头一酸,眼眶氤氲着,睫毛翕动带出两行清泪。
他的时昼怎么了?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人,要插那么多东西?
“昼哥哥……”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骆崇宴脑子一团浆糊方寸大乱,胡乱摁着轮椅,一个趔趄把自己摔了个狗啃屎。
岳铭想带他先走,直接被骆崇宴推开。
“昼哥哥……”骆崇宴爬起来,这个时候才真切感受到没有腿不能走的擎肘。
为什么他爱的人就在前面,可他连这点距离都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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