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赫小心翼翼地离开床铺,走到门口,伸手拎起昨晚立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杆,球杆里沉甸甸的,果然有标枪。
想象着黄义铖趁他睡着,偷偷从床上抽走标枪,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放回高尔夫球杆里,李兆赫就忍不住想笑出声。和他玩梗也要有个限度,现在看谁是那个坚持到半夜,一早上都起不来的人。
他拎着球杆,轻轻地离开房间,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更衬得楼上楼下十分宁静。大姐或许回来得很晚,现在还没有醒。但是哥哥的房间里这么安静,就很让他担心。
李兆赫慢慢向下按着门把手,走进房间。窗户仍然开着,白色的窗帘在晨风中摇动着,扑鼻而来的冰冷气息让李兆赫打了个寒噤。
不是连天连夜地开窗,绝对冻不出这种冰冷的烟土味。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子折叠得好好的,完全不像有人在这里居住。门口柜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李兆赫关上房门,直奔洗手间。客房面积狭小,洗手间里只够装一个淋浴。站在门口,两平方米一览无余。然而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李兆赫甚至把浴帘拉开看,仿佛大哥会变成一头甲虫藏在浴帘的缝隙里。没有人,洗手台里没有温度,地面上没有淋浴后未擦干的水渍。放在洗漱台上的洗面奶和牙膏没有挤压的凹陷。李兆赫摸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电话那端传来的是“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一阵不祥的预感顺着他的后背爬上来。李兆赫不自禁地发抖,赶快关上窗户,断绝这层凉意。客房的床是四柱床,李兆赫跪在地上往床底张望。只看到地毯上滚着一个酒瓶。
他用高尔夫球杆把酒瓶勾出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威士忌酒瓶罢了。里面干得不能再干,不知道滚进去多久,连挂壁的酒都蒸发得无影无踪。
李兆赫将酒瓶和球杆放在门口,又环顾着房间。哥哥的房间向来没有任何生活痕迹,似乎大哥只是在这里借住,随时都可能拎着单薄的行李箱离开。
他知道大哥一直非常讨厌这房子,仿佛只要踏足一次,就会发生不可改变的事。现在大哥不仅踏足进来,甚至住了好几夜,所以他总是摆出一副被囚禁的笼中鸟姿态,不是挣扎,就是昏睡。如果他趁着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深夜离开,那么李兆赫丝毫不会意外。
李兆赫走到衣柜前,几乎能透过白枫木柜门,看到里面空荡荡的衣架,可是不亲眼确认总是不放心。他打开衣柜,倒吸一口冷气,倒退两步:哥哥抱着膝盖坐在衣柜里,因突然照进的光线眯起眼睛。
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李兆赫几乎双腿发软,好容易挤出一句:“你在衣柜里干什么?”
“早上好。”大哥若无其事地说。
李兆赫松开握紧衣柜门的手,蹲下来,又问:“我问你话了,大哥,你在衣柜里干什么?”
大哥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生硬地瞪着他:“不可以吗?”
李兆赫抬手揉了一把脸,总算镇定下来:“我一直在找你,你既然躲在衣柜里,干嘛不出声啊?”
大哥的眼神更加戒备:“你找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李兆赫说,想想又觉得委屈,“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我是担心你,最近你又开始酗酒用药,究竟怎么了?”
大哥的眼神几乎可以化作利剑,声音在他胸口粗暴地炸开:“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兆赫惊讶地眨着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大哥竟然问他,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兄弟之间关心不是基本的吗?
“我……你是我哥哥啊,我当然得问你了……”
大哥抬起手,阻止他接着说下去。
“不用你管。”大哥口齿非常清晰地说,“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操心你自己就可以了。”
李兆赫震惊到说不出话。他曾经以为大哥只会对大姐这个态度,没想到大哥现在对他也是这样。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难道现在他也成了大哥的眼中钉?
大哥随意地挥挥手,重新吸引他的注意力,问他:“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李兆赫这才想起昨晚他找衣服弄出来的动静,点点头,说:“来了。是黄义铖。”
大哥顿时警觉地眯起眼睛,语气更加不快:“黄义铖?他来干什么?”
现在他倒是关心起做客的陌生人了。李兆赫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一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但他没有大哥那么自我,只是现在的气氛不太好,真正的原因有点说不出来。
李兆赫抓了抓头发,说:“昨天晚上有个活动,我先走了,他担心我,就来看我,太晚了,路上没车,我就留他住到家里来了……”
大哥冷笑一声,尖锐地说:“太晚了,路上没车,你就让他住进来?什么意思,你把这里当成旅馆了吗。”
看不起李家主宅的是他,不让别人留宿的也是他。李兆赫真不明白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咬紧牙关,忍住胸膛里奔腾澎湃的愤怒和委屈。
是他的错,一度他以为大哥变好了,毕竟三年前,大哥带着他的初恋远走他乡,算是满足了一直想要逃离的愿望,然而事实完全相反,大哥非但没有因为愿望达成而平静,反而越发喜怒无常,远走异国又回到家乡的经历像是为大哥增添了buff,他比之前更加易燃易爆,不管看见什么人都莽上去狂轰滥炸。在家的战争不计其数,在短暂的二度回宫里,他和李兆敏在公司吵得脸红耳热,围观的公司职工瞠目结舌。
他能感到大哥在观察他,好像他是一头有趣的动物,正在发出一些人类听来很可笑的的声音。李兆赫抬起眼睛,准备和大哥讲讲道理。大哥果然领会了他即将爆发的反抗,突然从衣柜里钻出来。
李兆赫吓得往旁边让了一下,哥哥矗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黄义铖呢?”
李兆赫朝楼上看了一眼,大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点点头,忽然明白什么似的,低头问他:“他在你的房间?你昨晚留他住你的房间?”
李兆赫耳朵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事都没有。真的……”
大哥直勾勾地看着他:“真的?什么真的?你们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在李兆赫的脖子里也开始发热了。他不出声,大哥果断地推开他,朝着楼上走去。眼看他要上楼去找黄义铖的麻烦,李兆赫急忙拦在他面前。用后背顶住房门。
“哥,你要去干什么?”
大哥左右晃了几下,都没能突破李兆赫的封锁,只好停下,莫测高深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面对原封不动原路奉还的问题,李兆赫一咬牙,说:“我们在恋爱,他来我房间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大哥凝视他的眼神深黑不见底。李兆赫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你找他干嘛?就、就算我们发生了什么,也不用经过你同意吧。”
大哥持续地凝视他,这种凝视让李兆赫越来越心虚,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游离一周,又对上大哥的视线,大哥终于解除凝视状态,凉飕飕地说:“原来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啊,他告诉你赵锦程的事了吗?”
始终找不到机会问,而且,就李兆赫的回忆,他们也没有恰当的时机聊这个人。
“我不想听。”李兆赫嘴硬,“那是他的过去,是认识我之前发生的事,我不怎么想听。”
闻言,大哥讥诮地笑了一声。
李兆赫气得脸颊发红,脱口而出:“将心比心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那位初恋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如果你以后遇到更喜欢的人,会把他的事讲给那个人听吗?”
一瞬间,他在大哥的脸上看到飞逝而过的情绪。然而,还没等他辨认究竟是什么情绪,大哥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里的情绪完全消失。
意识到情况有变,李兆赫刚想说点什么,大哥打断了他。
“终于暴露了,是吗?装不下去了吧。真是厉害了,你一直觉得我蠢,是不是?现在你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说教我,而不是被我说教,是不是很自豪?有了一个大众情人当对象,就可以嘴硬,可以给我讲大道理,占了上风的感觉好吗?”
大哥在说什么,难道是疯了?
李兆赫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我没有啊……”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大哥突然抬手拍在门板上,仿佛壁咚一样打断了他。
“我说,妈妈一直觉得我不好,觉得你好。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只是你喜欢装老好人,不愿意告诉我。但是呢,一旦我和别人起了冲突,你就会立刻出现,以完美的好小孩身份拉架。你总是劝我,忍让一点吧,温柔一点吧,为什么总是和家里吵架,为什么总是看不惯别人?真有意思,我现在告诉你,这么多人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明明和我一个立场,却总是站在别人那边指责我。你有什么资格?你什么地方做得好了?你以为你是谁?”
李兆赫吃惊地看着他。大哥没在开玩笑,从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到真实的气息。
原来大哥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有他以为他们是毫无隔阂的兄弟,而大哥一直认为他在一边装b。
泪雾中,大哥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李兆赫不断眨着眼睛,不等他想清楚大哥究竟怎么回事,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还挺有道理的。我确实没有你这么完美,又能画画,又能找到一个好女友,又能找到一个所有人都巴结的好男友,最厉害的是能像狗一样随叫随到,还忠诚。不管李兆敏说什么,你都相信。总之,你只要说,都是我不好,这个家就好了,你的生活就好了。你是不是也他们一样,在心里希望我去死呢?”
“我没有。”李兆赫勉强说。
“不用否认。”大哥诱导地说,“你没这么想过吗?如果没有我,你的高中该有多顺利啊?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贵族学校学生,不是少年犯的弟弟;如果没有我,你的名声该有多好听啊?你不用跟别人隐藏家庭情况,不用被你的前女友在生日宴上教训。她为什么看不起你,因为你有这样的妈妈,因为你有这样的哥哥,她理所当然觉得你也好不到哪去。就连你心爱的男友,也不用听到我的名字就对你退避三舍。他没跟你说过我什么吗?不可能吧,他不是你和你姐姐最好的朋友吗?”
李兆赫缓缓摇头。大哥笑出了声。
“不是吧?昨天是谁在门口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李兆赫一惊:“你听到了?”
“这个家有什么可以瞒着别人的吗?”大哥不可思议地反问,“你可什么都没对他说。难道你不是这么觉得?别看什么心理医生了,死了算了。这个家就没有污点了,就只有你这么完美的好小孩。”
李兆赫只能摇头。他怕一开口,眼泪会掉下来。而大哥还不放过他,甚至抬起他的脸,逼迫他移动视线,注视着那张平静后隐藏疯狂的脸。
“告诉我,兆赫,你刚才是不是希望我死在衣柜里。这样你就解脱了,不用再为我的问题烦恼了。或者死在洗手间里?我看你在洗手间也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我的尸体,还得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问长问短。你遗憾吗?”
“……”
李兆赫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对他的迷惑和委屈,大哥开心地笑起来。
“累了吧,你。你就说吧,你早就希望我消失,早就希望我滚。能去死是最好的。是不是?”
“我觉得你、疯了。”李兆赫喃喃地说。
“真的。我也觉得。”大哥温柔地说,“你能这么平静地接受妈妈当小三带来的财富和地位,和那个只想害人的姐姐和平共处,和那个大众情人谈情说爱,你好厉害,我自愧不如。”
李兆赫向后摸索着门把手,手腕忽然一紧,哥哥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李兆赫向后更用力地靠在门上,一抬脸,从哥哥的手里躲开。
大哥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放下手,说:“被我说中真心话,害怕了?不愧是我的亲弟弟。这个时候还不忘了伪装乖小孩。也是,永远不说,就可以永远装完美了。做得对。你永远都不要说。一直占据道德高地,那感觉该有多好啊?”
一滴眼泪终于从李兆赫的脸颊上落下,在他胸口的衣服上洇出一个深色的水痕。
“你还是去死吧。”李兆赫哽咽着说,“你简直有病。我从来都没那么想,明明家里人在乎的都是你,你想做什么都没人说你。不管你怎么闹都可以。我一直很羡慕你,也一直都很担心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哥哥一样,多关心我一点呢。”
大哥看着他,渐渐露出释然的笑容。
“我就说吧,你一直都希望我去死,不是吗?”
李兆赫用力推开他。大哥向后踉跄两步,带着疯狂的笑容,张开手,仿佛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李兆赫用力打开门,不顾自己发出了多大的声音。
他只想赶快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似乎这样,就能从曾经发生的一切中彻底逃离。
☆、决心
这一早上对黄义铖来讲可以说是不怎么美好。先是在睡梦中被一记贯穿天灵盖的摔门声惊醒,伸手一揽,身边又冷又空。他起来洗了把脸,下楼看看,竟然在客厅看到了没化妆没穿高跟鞋,一脸困倦的李兆敏,也是被摔门声惊醒,出来查看原因。
习惯了李兆敏的精干样子,突然看到她的居家状态,无异于对自己和她的双重冒犯。李兆赫不在三楼,不在客厅,不在餐厅。没有他的邀请,黄义铖无处可去,只好到门外的草坪边上坐着。他给李兆赫打了五个电话,全部无人接听。
想起上次李兆赫在他家留宿,第二天早上从客房出来,二话不说夺门而去的前科,黄义铖一颗心直向下沉。该不会李兆赫又发现让他不舒服的地方,让他们的关系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孩子实在太飘忽不定,每次向前走一步,就向后退两步。黄义铖回忆着昨晚,好像一切正常,最多他偷偷拿走标枪,有点不好。但那玩意儿放在床上实在可怕,李兆赫的床又不是一米八的大床。睡两个人都够勉强了,还要睡个凶器,他真怕半夜不小心翻身伤到自个儿。
难道是因为昨晚没有进一步?又让李兆赫误会了?那太冤了。他不是不想,是担心李兆赫没准备好,这孩子对感情看得很重,每走一步都万分挣扎;然而拒绝起别人来,倒是干脆得很。如果进度太快,反而会吓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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