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眼看着齐殁笑意消退,脸色比之前还要阴沉,才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了,赶忙接着解释道:“都是、是托了你的福!你等于救了咱们安氏全家啊!殁儿!”
齐殁身形瞬移,单手将那男人腾空提了起来,狠狠撞到墙上。
严以光正欲加以阻止,忽觉身后闪出两人,其中一人扼住了自己的双手,一人则将掌心贴在了自己后心处,便听道:
“严君长,弟子劝你莫要插手。况且,你也并不是身后那两位的对手…他说滴。”
“不试试又如何知?!”严以光额头青筋暴起喊道。
“风花雪月关可还满意?”齐殁略侧身笑起:“弟子可是万分钦佩她的幻术,能无知无觉将人套住,侵入五感,严君长恐怕连是不是幻术都没辨出来吧?…他说滴。”
严以光紧绷身体,没做任何反应,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暴露了他的劣势。
不错,正如齐殁所说他甚至没能发觉是幻觉,竟以为是真的到了风花雪月关。
“倘若严君长非要插手,那我也只能将你困在幻觉中,至于何时将你放出来,全随我心情。或许我会永生永世将你神识困在里面,又或许,我发发善心,将严三公子抓来同你关在一处幻境中,与你共享天伦,如此可好?…他说滴。”
严以光瞬间没了气势,齐殁不再理他,冷笑转头望向在手中几乎窒息的男人,神色狠戾:
“父亲,你知道在那之后我被送去了哪里吗?…他说滴”
“不、不知…”
“圉界,那里是人间的炼狱。你可知道五岁的我在下面吃的是什么吗?…他说滴”
“不…”
“是腐尸和蛆虫…他说滴。”
“在腐尸堆里翻找整块的腐肉,还要生生吞下去,不能咀嚼,因为直接吞下去,过后不会吐的太久。蛆虫要在嘴里咬碎,才能下咽,因为他们会在肚子里活好久好久,你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蠕动,在你体内攀爬!…他说滴。”
“父亲,你知道我这样过了多久吗?”齐殁伸出三根手指,在那男人面前晃过:“整整三年,我才适应了那个地狱,学会自保生存…他说滴。”
齐殁松开手,那男人滑落在地,猛烈的咳,大口大口的呼吸,嘴上泛起紫色,脸憋的通红。
齐殁蹲下身怜悯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小时候,我曾想成为君长一般的人,保护你们,回馈你们的养育之恩,甚至认为这是自己出生于世的意义……他说滴。”
“殁儿……”那男子神情悲痛的看着齐殁。
齐殁记得这个表情,一瞬记忆回溯,想起那双抚摸自己头的手,满掌厚茧且粗糙,极其温柔又极度无奈。
想起他紧紧将自己抱在怀中时,颤抖的呼吸与肩上的温热,极其不舍又无可奈何。
想起这些,齐殁眼泛笑意,面色缓和许多,将那男人小心翼翼扶起,掸去身上浮尘。
伸手牵起那男人的双手,款款温柔,细细摩挲,手背、掌心、五指。
啊…究竟是何种闲适富足的生活,才能让干了一辈子粗活的双手变的如此细滑如玉?
严以光不忍去看,于是干脆闭了眼。
“父亲,当年你将我卖掉,等于杀了我一次,我在圉界十年换安家十年富贵无忧。你与母亲赐予我的,我算是还清了…”齐殁修长手指把玩着那男人的五指,笑意加深:“若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我可能会如此释怀吧…他说滴。”
不过现在……
齐殁两指指轻捻琴弦,微微勾起,那男人便觉手腕处冰凉,不明所以看过去,瞬间眼前一黑,愣在原地。
只见那男人双手被整齐割断,端口平整,滴血未出,似乎连身体都没来的及作出感应。
“别怕,一双手换你们两条命,值得!…他说滴。”齐殁笑眯眯看着他惊恐的双眼,拎着那双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好心的拍拍那男人的肩膀。
随后转身头也不回,掌心窜起业火,当着那男人的面,将那双手瞬间化作灰飞。
“啊!!!——”迟来的痛觉,席卷全身,血水喷溅。
那男人抱着秃光光的手腕,佝偻着,跪地哀嚎。
突然齐殁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桶烧的通红的碳块。
皱着眉看着那狼狈的男人,思踱片刻,先将那盛放碳块的桶放在他面前,然后徒手伸进去,捡出一块滚烫的碳,送到那男人面前,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快止血吧,不然会死的,父亲…他说滴。”
那男人的眼神死死盯在握着那热碳的手上,片刻也一不开惊恐万分。
那手早已被灼烧的血肉模糊,散发着一股熟肉的味道,而那手的主人竟似丝毫未觉般悠然自得。
惊慌失措的男人,全身瘫软在地,凭着本能向后蹭去,想远离齐殁,嘴里碎碎叨叨:“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就不该活下来!我做的没有错、我没错!”
齐殁轻叹口气,朝严以光身后黑衣人眼神示意,随即,那哭嚎的男人便被跪着架在地上,两只胳膊直直伸向齐殁,两个血口子亮在眼前。
“我是为了你好,要懂得领情啊,父亲…他说的。”
话音刚落,便见齐殁将手上滚烫的碳块狠狠挨上血口子。
一块…两块…
三块…四块…
……
九块…十块…,
用在那血口子多少块,齐殁就徒手捡了多少块,
一只手烧废了,就换另一只手。
像是想与那抛弃自己的亲生父亲感同身受一般,又像是自我惩罚,想将这无情的血液关系烧断。
又或者并无任何感触,只是同往常的自己一样,坏心眼儿捣乱而已。
齐殁脸上血色缓缓褪去,额角微微浮汗,即便是他,几乎烧穿了手掌也还是会痛的。
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掌心和微露白骨的手指,抬眼望向严以光,干巴巴的咧了咧嘴巴:“让严君长见笑了…他说滴。”
“你又何必如此?你父母二人虽有错,却只是被我牵连罢了,为何咄咄逼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对他们如此凌虐,实属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又如何?…他说滴。”齐殁双手垂下隐于长袖,神情漠然,嘴角微勾,似觉好笑。
若真的只是被牵连,又怎会为区区斗米而卖掉亲生骨肉?
若真的不得已而为之,又怎会安然享受?
若真的并非真心,又怎会在看到自己的瞬间只想着如何逃出?
纵使当年有一丝不舍,如今也早已烟消云散了,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罢了,想必严君长也不屑理解我这等大逆之人,我与这安家之事就此了结,两不相欠,不必再担心他们了,死不了…他说滴。”
黑衣男子双手结印,一掌推地,赤黑灵气翻飞中,结界门在地上展开,齐殁退后半步,礼貌示意严以光:“走吧,严君长,轮到你了…他说滴。”
作者有话要说: 丧夫系统正式启动...加载中...50%
☆、严三公子(五)
圉界。
众人下到圉界,严以光便被这里的腐烂气味熏了个头昏脑胀,勉强稳住不安的心神,听齐殁在一旁像是在介绍世间奇观般,讲着那些污浊不堪的东西。
“那一堆,还新鲜着,都是刚死没多久的。大多都是没长眼睛跑来我的领域抢食的,没什么本事结果被反杀。”齐殁血肉模糊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堆白花花的□□:
“都是被众君界无期限流放下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严君长不必为他们可惜,总归也都是被你们抛弃的人罢了...他说滴。”
“那边那一堆,黑乎乎的对吧?而且周围连吃腐肉的乌鸦都没有吧?知道为什么吗?”齐殁看起来有些兴奋,两只眼睛泛着红光,饶有趣味的盯着严以光,嘴巴露齿笑开:“因为那一堆是染了怪病的,在这里生病,无论大小几乎都是会死的。
曾经有些人一开始只是手指头破了口子,等过几天那些人的半个身子就都生了疮,再过几天就暴毙而亡了,这种不正常死亡后的尸体大多都是这个样子。”
几人正巧路过一簇翻腾的业火,齐殁伸出两指取了一揪,朝那黑乎乎的尸堆弹去,眨眼间,空出了一大片地,地上仅剩一层灰。齐殁友善的解释:“对于这种尸体,防止被人误食,都是要烧掉的...他说滴。”
“啊!那边!那边的林子,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果子,但是吃到钻了虫的果子的话会大泻,相信我,那滋味不太好。还有,那边的洞里有红眼豚鼠,不太好吃,但能充饥,只可惜近几年吃的太频繁了,他们供不上货了…他说滴”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严以光没心情听齐殁借用童声说这些,打断问道。
“别急啊!这不是正走着呢吗!”齐殁单手抚摸着锁骨下的赤褐色黑桑花,留下一片血迹在上面,如染了朱砂鲜艳,吊儿郎当的走在最前面:
“现在想想我真的是命大,不管能不能吃,先塞进嘴里,随便找个水坑就当水喝…他说滴。”
正说着,齐殁在一座高山脚下停下。
这座山从距地三丈左右开始,被人工开凿出了两道宽阶梯,阶梯两侧奇珍异兽模样的石雕俯卧在扶手之上,昂头张着的嘴中业火翻腾。
百余阶梯至顶的中央,摆着一座精细雕刻的石榻。
石榻上似乎立着一个灵位,那灵位被一块红布遮盖,看不到所属何人。
严以光身后两个黑衣人紫瞳闪亮,自下了圉界便取下面罩。
二人将山下洞穴大门开启,站立两侧,等着齐殁指示。
“这是我的窝,先前住在此处的人取名重生殿,不比醉月宫,还要委屈严君长了。”虽如是说,齐殁脸上可没有一丝谦虚之意:“阿陌阿离,将她带来吧…他说滴。”
阿陌阿离闪身消失,齐殁带严以光进入殿内,随意找了处石头便坐下了,抬头望向严以光:“严君长,我那父亲将我卖给你时,曾对我说友人之子有难需我帮忙,可是真的?…他说滴。”
严以光正环顾这重生殿四周,闻话瞳孔轻颤,喉间轻滑,淡声道:“有难是真。”
“为何是我?…他说滴。”若是需五岁孩童,悯生界五岁弃儿千千万,当时的安家不在严家域内,也不过是普通乡野村民,却偏偏选中了自己。
严以光眼神从齐殁的脸移至他胸前的那株花痕,那株花与严律身上的一模一样,正值绽放的花期。
可这东西,花开越旺,越能说明曾经历过性命攸关之事。
见严以光盯着那黑桑花许久未语,齐殁眯着眼,微微倾身,手臂支在右侧,胸前衣襟敞的更开些,故意给严以光看的仔细。
“严君长盯我这么久,难道是馋我身子了?那可太遗憾了,我有心上人了…他说滴。”齐殁没脸没皮打趣道。
心上人还是你小儿子,你小儿子也迷我迷的不行不行的,你说你气不气?
“放肆!”严以光收回目光,不再看齐殁,似是无心问道:“你胸前那痣,你可知是何物?”
齐殁低眸浅笑,遮住眼中警觉:“严君长是怎么看出来这是痣的?我看着倒像是疤痕呢…他说滴。”
“……”严以光一时失语。
齐殁早知严以光与自己身上这东西脱不开关系,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不理会严以光,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在这圉界若想生存,要么自力更生,要么居于人下。很多人选择了后者,因为前者太过艰难。而为了讨好统霸一方的强者,就要去迎合强者的癖好。”
“曾有一男子,因一副好皮囊被恶霸看中,卖了色相成了男宠,可他本人却并不好男色。一日,这男宠恰巧看到了一个含苞待放的绝美佳人,色心大起,就地就要将那美人吃干抹净,但不巧…”
齐殁轻轻握拳锤锤胸脯,朝严以光抬了抬眉:
“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年仅十岁的本公子,阻止了,打的他满脸开花,满地找牙,屁滚尿流的跑了。但没想到这男宠竟然顶着那张毁了的脸去找恶霸哭诉,没几天,恶霸就找到了我。虽说本公子天赋异禀,却也难敌膀大腰圆的恶霸,被他一掌劈上天灵,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过还好我命大,脑袋都劈裂了,都没死成。醒来后,身上便长了这个东西,而且话也说不出了。后来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乃祸福痣,是被人为种下的,那人是你吧,严君长?…他说滴。”
严以光没有回答,心中暗自盘算,齐殁和律儿二人相差刚好五岁,齐殁十岁险些没命成了哑巴,正巧十五岁时的律儿祸福痣突然花开。
这不是巧合,齐殁的的确确是当初被自己亲手扔下圉界的那个孩子,也确实是与律儿共命之人。
严以光心上忐忑,刚刚目睹齐殁折磨亲生父亲时的残酷行径,倘若齐殁得知当年真相,不知会对律儿做出什么。
“严君长,虽说我是请你来的,但你这般清高,无视我,难道,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他说滴。”齐殁慢悠悠冷岑岑的。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他说滴。”
“如今此番结果皆因我而起,我任凭你处置,但我希望你不要去找那孩子,他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
齐殁尚未答话,严以光身后忽然炸起尖锐女声,极其刺耳难听:“你们严家何时曾有过无辜之人,我怎么不知道?”
严以光迅速转身跳开,看向那声音来处。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衣衫破烂,骨瘦嶙峋的女人,只剩半张脸完好,一只带着空洞无神眼球的眼死死盯着严以光,透着露骨的癫狂,嘴角硬生生的咧着,僵硬的皮囊让她笑不出。
“终于见到你了,严以光…你将我封在圉界,寻子不得,杀你不能…你终于肯出现了?!”
26/5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