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双水盈盈颇为受伤的眼。
“白狸?”
昼景充耳不闻,背过身去,留给少女一道蓬松雪白的狐狸尾巴。
下一刻……
尾巴被人攥在掌心。
她恼怒地呲了牙,漂亮的狐狸眼明晃晃写着「简直放肆」四个大字。
怜舟被自己的幻想逗笑,眼睛如水波漾开层层的涟漪:“你怎么和他那么像啊。”
整个身子被人抱起来,反抗无效,狐狸脸自暴自弃地埋在少女□□之间,软绵绵的。
小动物的气息顺着衣领钻进来,怜舟好笑地轻抚它的脑袋:“不吃东西怎么成?怎么连你也这么任性?”她抬起头,目光望向无垠的远方,入目之处,尽是碧海横波。
也?
尖尖的狐狸耳朵支棱起来,昼景心底冷呵:你这个女人,又在胡说什么!
“不知阿景到了浔阳没有……”
糯米鸡被撕成细条,怜舟两指拈着鸡丝,莹白纤细的指似乎毫不在意染了一层浅亮油水,对待一只狐狸,愣是拿出了对待小祖宗的耐心宽宏,看得身边的婢女啧啧称奇。
“白狸,我喂你吃。”
水眸诚恳,甚而从昼景的角度看去,竟带着点说不明的乞求,她心肠顿软,难得的生出作为一只高贵狐狸却难为人的行径很是幼稚。
当真是太闲了。
才会有种种反常的举止。
醒悟过来的年轻家主拾起这两日被她
就着少女的手,吃完一碟子美味。
末了,没吃饱,又尝了怜舟做的几份小事这才罢休。
海鸥身姿轻盈地掠过海平面,怜舟欣喜于她的白狸恢复常态不再与她闹别扭,心情大好。
又两日,浔阳到了。
“白狸?”
“白狸?!”
少女的惊呼声淹没在城门前的喧嚣热闹,护卫们急着捕捉狐狸,哪晓得狐狸速度飞快地消失在拐角。
接连的失而复得,得而又失,冲散了回城时本该有的喜悦。
站在城门口,怜舟失魂落魄,是以根本无从注意来往的百姓偶尔透着异样打量与探寻的目光。
新婚夫妻回江南拜祭岳父,却一早一晚一前一后回来,昨日坊间便有传闻,家主与其夫人感情生隙。若无罅隙,何以新婚夫人今日方归?
又该如何解释她眉眼流露出的忧愁?
比夏风传播更快的,不是焰火,而是可畏的流言。
流言纷纷,置身其中,怜舟压着沮丧回府,从下人口中得知家主正在闭门研读古籍。
而彼时本该闭门研读古籍的昼景,缓缓从飘着热乎气的浴桶站起身,她惬意地眯了眼:舒服。
想到某人昨晚竟丧心病狂忽略狐狸想法,强行将狐狸丢进水盆、令人发指的霸道行为,俊俏如玉的脸颊浮现出一抹不知是羞是怒的红晕。
红晕如霞,转瞬即逝。
“这个舟舟!”
咬了咬后槽牙,昼景随手捞过挂在玉山屏风的锦衫,肌理白腻,长发及腰,细腰盈盈一握,纤细中骨相清绝,秀丽无瑕。
晕着浅浅湿气的狐狸眼在长睫眨动下,倏忽削去三分妩媚,化作清冷不失美艳的凤眸。
晶莹水珠沿着一湾平直妖冶的锁骨肆意滑落。
峰峦、玉璧,及至堪堪隐匿于神秘幽谷……
令人心惊胆战的美。
“果然人形更自在啊。”
一声轻叹……
秀白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扣好玉带,昼景长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可是从来都不肯吃亏的狐狸!
念头闪过,没等她想来该怎么折腾舟舟姑娘时,打开门,率先看到的是少女微红的眼。
细微的水汽流连在眼尾,在看到昼景的那一刻,怜舟睫毛微颤。
“阿景……”
这一声「阿景」喊得昼景心尖都软塌下去,再冷硬的心肠也没法子无动于衷,她手臂轻抬,识趣的下人眨眼退去。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比娇花还秀气的少女闻声不自觉地齿贝轻咬下唇,似羞惭,似委屈,昼景声色愈柔,上前两步:“怎么了?狐狸又丢了?”
怜舟脸蹭得一下子红了。
昼家主心里憋着坏,既有报复某人强行为她沐浴的快感,眸光在触及那嫣红唇瓣时,又禁不住绵延出怜惜。
若论色・相,舟舟定是极美的,否则多年来也不会养成这般谨小慎微的防备性子。
而她一旦主动示弱,这份美又会直线攀升,配合那杏眸里的重重水雾,我见犹怜。再见,便是不可抑制的心折。
昼景闭了眼。
再睁开,笑意迭起:“舟舟呀舟舟。”
她饶有趣味地呼喊名字,怜舟等着听她后续之言,等了须臾,抬头,对上昼家主戏谑逗弄的眼,神情一怔,下一刻便被铺天盖地的羞恼占据。
“阿景!”
昼景见好就收,笑得眉眼弯弯:“哎呀,恼什么,我又没笑话你。”
这话还不如不说!
怜舟无甚杀伤力地瞪她一眼。
“都说了,狐狸不是那么好养熟的。早晚都要跑的。你也没必要伤心。”昼景声色不动地察言观色,果见少女失落之情更甚。
冷不防的,昼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为不太厚道。小姑娘正伤心呢,瞧她,说的都是什么话!
伤口上撒盐也
不为过了。
啧……
造孽……
她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引着人坐在桃花树下:“怎么就跑了呢?不是养得好好的么?”
“是养得好好的啊,它那么聪明……”少女一手托腮:“不知为何,它不肯要下人帮忙洗澡……”
“所以呢?所以你不顾她的反抗主动上手了?”
怜舟抬眸,理直气壮:“不然呢?它毛色雪白,脏了多可惜。再者,这不该是我分内之事么?”
“分内之事?”昼景被她不要脸的劲头惊着,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微红。
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舟舟!
“阿景作何如此激动?”怜舟眼睛摇晃着讶异,轻声问道:“是我做错了吗?可身为饲主帮自家爱宠沐浴,确在情理之中呀。它若因此恼了我,那我只能下次多哄一哄它了。也不知它还会不会回来……”
她歪头看着一脸莫名的昼景,眉眼含笑:“白狸是不是很与众不同?我想,等它气消了,就会回来了。”
昼景脸色复杂:“或许是罢……”
看着少女脸上不作伪的笑容,她心弦松动,然而那夜带给她的冲击仍在心海翻腾,少女的手轻柔灵活……
被人占了如此大的便宜还没有讨回,哪怕讨不回了,多少也要讨回一些利息。她笑了笑,端的是明眸皓齿,容色姣姣。
回过神来,怜舟看得一愣,阴柔俏丽的美感使得她眼前眼花缭乱,生出两分不甚真切的虚幻之感。
这般的殊色,是性别框不住的刺激绝艳,心脏扑通扑腾回应着,桃花树下,心房鼓噪,震得怜舟耳朵发麻,心尖生痒。
那股念头再次冲了出来——
若阿景是女子。
她定然……
定然会无需顾虑地一头栽进去罢!
尖尖的下巴被人托在掌心,擒在指尖,年轻的家主眸色渐深,倾身向前,沾染了花瓣颜色的唇微微开合,清新雅致的气息沿着唇齿流泻而出,如深夜里绽放的昙花,不可多得的惊心动魄。
香气缠绕而来,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怜舟下巴被她捏在指尖,指腹与肌肤相触,温软嫩滑,让她一瞬间想到了剥了壳的鸡蛋。
男子的手也有如此嫩白温软的吗?
男子……
她蓦地提起一口气,下意识地拍开那只无礼的手。
手背吃疼,昼景轻轻蹙眉。
“你做什么?!”哪怕对此人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哪怕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才华见识,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融化在血液里的男女之别,仍是促使怜舟惊羞的红了脸,发出一声质问。
白皙的手背肉眼可见的浮现红痕,红白映衬,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怜舟怔忪地看着那道红印,心下自责,对上某人望过来的无辜眼神,羞意更浓。
昼景默不作声地轻揉手背,像她这般身份尊崇的世家主,莫说被人拍一巴掌,但凡是个爱美的,谁忍心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印痕?
怜舟此刻便是如此,吞吞吐吐,既羞又恼,无措慌张里夹杂着丝丝悔意:“你、你方才怎能……”
“我?我方才怎么了?”昼景装作一副天真模样,从袖口摸出锦帕:“我只是想为你擦拭鬓角细汗,一时也没想许多。”
你没想许多,那便是我想了许多?
怜舟被她一句话堵得嗓子眼发闷,招架不得,俏红的脸颊宛如绝世的红玉,玉色红润透彻,因了心中羞涩急切,眸色缠绵如水,急得眼尾勾出一重重的红晕。恰如一朵花开得最好时的娇妍。
落在昼景眼里,是世上绝无仅有,价值连城的胭脂。
四目相对,因了先前某人存心的靠近偷袭,气氛忽变,从无声处晕染开数不尽的隐晦情愫。
那双眸子潺潺如流水,仿佛会说话,又仿佛能在人心里肆无忌惮地拨动琴弦,琴声起,情意遁无可遁。
有那么短
暂的一霎,昼景迷失在那潋滟的水波,心弦被少女的眼,勾来缠去,缠来勾去。
既惊又险……
待醒觉,指缝已是汗津津的。
而对她不设防的少女反应慢了一拍,被昼景逮住机会调戏回去,嗓音醇厚温柔,如春风饱含爱意地催促花儿绽放。
“舟舟……”
她轻舔唇瓣,心绪如茧。
少女的名被她放在舌尖细细倾吐,而被喊到名的女孩子如被狐仙引诱般,心甘情愿地陷在那场迷离梦境,怜舟轻轻回应:“嗯?”
昼景有心撩人,反而被那声低应撩了回来,她笑意横生,与之耳语道:“舟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清新的香气流连在耳畔,无意染上微红的耳尖,眼瞅着耳垂红得欲要滴血,被美色・诱・惑的少女倏地杏眼睁圆,小鹿般的露出可爱的惊惶:“你、你在胡说什么?我视阿景为友,怎会,怎会……”
“你不要妄言!”
她恼羞成怒。
更有几分难以说破的无力无助。
少女怀春,是很正常的事,然而这样正常的事,放在怜舟身上,怜舟不认为自己会对人动情,然而那人选若是换成懂她敬她重她的阿景,似乎又很顺理成章。
毕竟喜欢是错不了的。
但要说男女之间的情爱,更不如说,她拿阿景是当做女孩子来喜欢。比喜欢多一分,比爱慕少一分。
若阿景诚然是女子,她为她颠来倒去,生生死死都是可行的。
怜舟倒退一步,不敢直视那双爱勾引人的凤眼:“我只当没有这回事。”
下颌腾起一阵热,她又想起先前被人捏在指间的感觉。
羞赧、陌生、慌乱,却并不惧怕,也不厌恶。
欣赏够了她的慌张无措,昼景自诩找回了场子,心气顺了,看着少女的眼神便柔和许多,她含笑垂眸:“舟舟,你若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
“别说了!”受惊的女孩子慌不择路地跑开。
跑到半路险些跌倒,一瞬间,昼景的心也跟着飘荡。眼见少女在最后关头稳住身形,心重新落了回去。
没见过撩人找场子反而把自己的心弄的不上不下的。
她站在原地失笑。
默然地坐在桃花树下反思。
如果舟舟真的爱她爱得不得了,她当真要给她一个机会么?
这番试探,试探出的可不是一颗少女心。
昼景摸着下巴,好一会才消化了自己其实对舟舟存有「坏心」的想法。谈情说爱在她的认知里的确无聊透顶,可若是舟舟主动和她谈情……
不仅每天有数不尽的各种口味的饭菜点心,还能享受美人在怀的眷恋温香。
饶是她来说,都不能否认,怜舟姑娘是个能轻易撩动她心弦的佳人。
不然,那一瞬间的迷失又作何解?
她觉得有趣。
有生之年,竟然当真起了以前的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感兴趣的念头。
一念之间……
昼景笑出了声。
花圃掩映处,红花绿叶的层层遮蔽下,被称为「花姨」的妇人守在角落悄无声息目睹了这幅少女情・动的美好画卷。
她会心一笑。
悄无声息地走开。
情爱的可怕之处在于身不由己。一旦涉足,恐有坠落悬崖之危。
而情爱的美好之处,恰恰也在于它的身不由己。两厢情愿,即便中途多有阻隔,若有心,缘分始终会将有情人并在一处。
年轻人的喜欢,有意思极了。
夜幕降临,守在窗前的少女听到响动倔强地盯着虚空某处发呆。
昼景煞有介事地清清喉咙:“舟舟,你在看什么?”
她不说话还好,听到她说话,怜舟下意识想起她白日的孟浪来。又气又羞,心道:这人怎能如此直白呢?
她叹了口气,今时不同
往日,撇开那些还未清晰的情爱来说,昼景都是她此生认定的挚友,且不说她还曾努力的与之做了一段时日的「好姐妹」,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怜舟都不愿和她生分。
但开玩笑总要有个限度罢。
思来想去,少女红唇轻启:“阿景,你太欺负人了。”
昼景坐在小圆凳,为自己倒了杯清茶,茶香四溢,她心情好了不止一丁半点,笑道:“怎么欺负人呢?说出来,有道理的话,我改。”
21/110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