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赤龙君的帐篷外,同时驻足,四目相对,让他进去,我告辞?还是一起进去?两人都在盘算一样的问题,忽闻帐篷里传来赤龙君的怒喝,“都滚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撩了门帘,帐篷内已经收拾齐整,豆灯摇曳,落影杯边,赤龙君穿戴齐整,独自坐在矮桌边,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明震跪到赤龙君跟前,独眼里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弟子明震拜师父安!”一抬头却瞥见赤龙君只刚刚齐肩的头发,明震并不知天罚后神界内发生的一切,但眼见赤龙君身形消瘦,长发不再,嘴上不问,却心中哀痛:师父,为了天罚止息,你这是受了什么样的罪啊?
“见面就哭,好晦气!”赤龙君嘴上刚骂完,见明震抬起左手擦泪又笑了,拉过明震的左手在手里握了握,又捏了捏明震的左臂,拍了拍明震的左肩,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才拉起明震坐在自己旁边,“龙姑姑好吗?”
“嗯,凝馨也来了,她身子弱,还带着孩子,马车走的慢些……”
“你们带着小鬼来了?”赤龙君突然很是兴奋,“小鬼……”
赤龙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问什么,明震却不等赤龙君问就接着答道:“小鬼会叫爹和娘了,正在学走路,调皮的很!”
赤龙君搓着手,那兴奋的劲,真跟小鬼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就想着马上抱到怀里稀罕的不行。
可是,他敬重的默君却没让他等到见到小鬼,第二天一早就把他拎起来扔进了马车,走!去见你心心念念的迎风哥哥去!
塞北入冬早,一夜寒风梨花落,晨起雪晴日光寒。
紫龙君披着厚厚的白狐裘,顶着白玉冠,手持冰雨剑,清清冷冷的立在茫然天地间。琅琊国六营的将士,甚至连蛮族都被这道风景吸引,看着那绝世无双的玲珑玉人,正将一把银鞘镶玉的宝剑,递到对面同样一身素白的雨末手中。
“末儿,我不能同往,不忘有灵,可佑你平安!”
“无念哥哥,保重!”雨末接过不忘剑,扑到紫龙君身上抱了抱,灵玉丢了,紫龙君丝毫没有怪罪,又将所修之灵存于不忘,一路带着,就为了若雨末离了他身边,可护佑雨末平安。
赤龙君在车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心想着默君磨蹭什么,一撩车帘就看到了这一幕,脸就黑了下来,等着雨末提着不忘坐到了车厢里,醋溜溜的话就到了嘴边,“剑使得不如屏遥,鞭使的不如明震,连马也不敢骑,还带着鞭子了,又佩上剑,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本事!”
“月影!滚过来!”
马车外,十三听着两人斗嘴,时光就依稀回到了早年,眉头一弯,嘴角一扯,将马车架起,朝着北方塞外驶去,而骑马跟在一旁的屏遥却不敢再听,扯了扯缰绳,往边上避了避。
“我又没有说错!你现在又不使剑,那白衣妖怪还非要让你带上那破剑……”赤龙君话没有说完,就被雨末扯着耳朵拖到不忘剑前,“你瞧清楚了,这是破剑?跪下!”
“我跪它?哎呀!”
雨末膝盖在赤龙君膝弯里一顶,从背后压住他就按在了不忘剑前,“你看清楚了,我的不忘剑被你的熔岩毁在了赤龙山的墓穴,这把剑是我弱冠之年,紫龙君特意原样打造了送我的!破剑,你给我跪好!”
赤龙君见雨末生气,马上求饶,“默君!月影错了!”
“紫龙君让我带上不忘是因为灵玉被你偷了,又被你弄丢了,这剑里有紫龙君存的灵力可保我平安!你真是讨打!我没跟你提过不忘被毁,灵玉丢失,你今天偏来惹我!”
“月影错了!月影认罚!”嘴里说着软话,但见雨末真的上手扯了自己腰间的扒皮鞭,赤龙君还是心里一惊,扒皮甩开,马车就没了!
“我不敢骑马,却不影响我骑你!趴下!”
十三也听不下去了,噼啪空甩了两下马鞭,马蹄疾驰,马颈上的铃铛一顿乱颤,十三坐在马车前唱起了春日宴: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血亲1
巍峨坤山已过,再往前就见若云青山下,威肃军旗翻飞,风旌高揭,铁衣寒士守城,低沉号角连营。琅琊国的北境主营建在一座旧城上,城墙厚重,已被塞北的风沙吹得斑驳古旧。
有屏遥带路通关,一队车马顺利的进了主营的城门。一路疾驰,雨末坐车也是坐的头晕目眩,到了将军府前,十三扶着雨末没走两步就两腿发软,再勉强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月影,你快去见你迎风哥哥吧!不用管我!”
雨末虽然语气不善,但是已经通报了进去,屏遥也正等着带路,不能让青龙君等太久,赤龙君嘱咐了十三两句就独自先随着屏遥去见青龙君了。
青龙君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教习之恩。青龙君于赤龙君如父亲,如兄长,也如恩师,是赤龙君得以活命的恩公,是给他名字的那个人!雨末一边吐一边思索着,提醒自己,月影在他面前乖巧,装怂,也是应该的,即使与他抱头痛哭,也是有情可缘。心理工作做的充足,雨末重新振作脚步往将军府主殿走去,到了殿前“丹心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青龙君还是一片丹心顺上天,一片赤诚敬主神。雨末脚步沉稳,心里又想象了一番,月影跪在青龙君面前,抱着他迎风哥哥的腿,哭着撒娇,青龙君伸出手…….
不许摸脸!雨末打了个激灵,停止了胡思乱想,抬起的脚终是踏上了主殿前的阶梯,却听到殿里传来的不是卿卿我我的呢喃音,而是疾风暴雨的争吵声。
“他们怎么不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你我有何区别?”
“混账!有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的就是人?那猫狗鼠蛇哪个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岂能与你我算做同类?”
“青龙君,你讲不讲理!他们明明跟我们一样!他们怎么就不算是人?”
青龙君道:“赤身裸体,茹毛饮血之类,岂能称呼为人?”
“赤身露体是因为北疆没有桑棉,是以兽皮避体,茹毛饮血是因没有五谷可食,他们到琅琊国北境抢掠正是为了吃得饱,穿的暖,不过为了获取人之必需之物。”
“未经教化,野蛮如兽!实与牛马无异!将他们关在笼中约束有何不妥?”
赤龙君道,“他们不是牛马!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只是与我们不同而已。”
正吵着,雨末进了大殿,赤龙君见雨末面色苍白,正要上前询问,青龙君却怒道,“来者何人?我的大殿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锦伦!”
雨末听到青龙君大喝锦伦,吓得赶紧跪到青龙君面前,替锦伦辩解道,“锦伦君……”
“放肆!”
赤龙君凑到雨末身后提醒道,“在青龙君面前哪能称他为锦伦君?”雨末赶紧改口,“锦伦,锦伦他不在殿外,是我……”
“混账!”
赤龙君又俯下身提醒道,“不能用我!”又补了一句,“雨末啊,你要先称呼青龙君啊!”
雨末又重新道,“青龙君,锦伦不在殿外,是雨末擅自入殿……”雨末为难的看了一眼赤龙君,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
青龙君哼了一声,骂道,“混账东西,知道自己是擅自进殿,还不滚出去?”
赤龙君低头看了一眼雨末,虽然也知道青龙君这是心里有火正好发在了雨末身上,但是也确实是雨末没什么规矩,让青龙君抓了错漏,就比了个口型先出去,雨末起身出了丹心殿,回头一看赤龙君也跟了出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给你通报啊!锦伦不回来,你就傻站在外面?”
“月影,青龙君他!”雨末看了一眼赤龙君,眼中含泪道,“他真的是把蛮族当做牲畜……”
赤龙君皱眉道,“他居然不肯承认蛮族是人,他自己的亲族,他却……”
赤龙君叹了口气,抚了抚雨末的后背道,“默君,我们先跟他讲道理,如果说不通,默君放心,我定是要助你带走所有的蛮族,哪怕……”
哪怕什么?赤龙君没有说下去,只是用一个坚定决绝的眼神告诉雨末,无论如何,月影都是他身后的支持,无论他要翻天覆地,还是要沧海桑田。
雨末心下惴惴,他早就知道赤龙君身上有一个软肋,那就是青龙君!月影!雨末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名字都是青龙君给他的!让赤龙君与青龙君反目,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还不滚进来?还需要去请你们吗?”两人还在门口思绪万千翻转,青龙君已经在帐内等得不耐烦了。
赤龙君先进了正殿,恭敬一拱手道,“青龙君,雨末前来拜见。”接着侧转了头,轻轻一脚踹在雨末膝弯里,雨末赶紧跪倒先拜了三拜,才跪直身体,拱手扶额规矩道,“弟子雨末拜见青龙君!”
“逆徒,可恶!”
赤龙君又抬脚踢了踢雨末的膝盖,提醒道,“师父!叫师父!”
雨末不由得心生一丝无奈与委屈,重新道,“弟子雨末拜见师父青龙君!”
青龙君冷哼了一声,又接着骂道,“逆徒,你不老老实实呆在神界,跟着赤龙君瞎跑什么?”
雨末放下了额前的手,道,“青龙君,我和……弟子和月……弟子和赤龙君……”
雨末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已经被赤龙君踹了好几脚,不由得恼怒的挪动身体躲闪,“弟子和赤龙君来是为了请你……请青龙君放了关押在营中做苦力的蛮族……”
见青龙君眉头斗然紧拧,赤龙君一个箭步上前道,“青龙君,蛮族也是人,应给他们自由,不可……”
青龙君拍了桌子,“不可什么?这是琅琊国的地界,这是奉琅琊国国君之命行事,赤龙君有何资格指责?”
“青龙君!”雨末刚一开口,青龙君抄起桌上一个茶碗砸到了雨末身上,一杯热茶尽数洒在了雨末的衣襟上。
青龙君还在责骂着:“混账!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滚……”
赤龙君心疼的蹲到雨末身边为他拍落身上的茶叶,再回头已经是怒不可遏的急红了眼,“龙迎风,你……”
见青龙君猛的站起身抽出顺天,雨末一把拉住赤龙君,只身抵到迎面劈来的顺天前,“青龙君,息怒!月影,你快!”
青龙君手中顺天一抖,剑锋扫过雨末的下巴,一道血流沿着雨末白皙顺滑的颈部缓缓流了下来,“逆徒,你叫他什么?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雨末复又缓缓跪地,拱手于额道,“弟子不敢,弟子口误,赤龙君……”
“月影,你教的好徒弟!尊卑长幼呢?神界现在都已经不用尊称了吗?你为师的跟着受罚也不为过!还不跪下!”
“龙迎风!”赤龙君左手一把将跪在自己前面的雨末拖到身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燃起一簇火苗,推开青龙君的顺天,其他的话也懒得再说,只是又字正腔圆,咬牙切齿将龙迎风三个字从嘴中又磨了一遍。
青龙君喝道,“滚!欺师灭祖,不敬天,不敬神的混账!”
赤龙君也不废话,拉起雨末疾步出了丹心殿,迎面正碰到刚回来的锦伦,赤龙君一手又拎上锦伦,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将军府。
既然跟青龙君翻了脸,总不能还舔着脸住在将军府中,好歹旧城里还有客栈,虽条件差了些,但也是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月影,连累你跟青龙君翻脸。”
“雨末,你这说的什么话!”赤龙君哪会跟雨末计较这些,只是心疼的抚着雨末的下巴,查看着伤口,上着金创药,“是我一向莽撞,今日更是触了青龙君的逆鳞!”说着赤龙君别过脸偷笑,笑了一阵又不过瘾,直接搂着雨末的肩膀笑道,“龙迎风,默君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还说了三遍,我的迎风哥哥今天真是要被我气死了!”
雨末看着赤龙君笑的开怀,眼里甚至都挤出了泪花,“月影,你那不是莽撞,是你本性正直,胸有侠义。”接着又对被绑在一旁的锦伦道,“锦伦君,赤龙君绑你回来本是担心你会在青龙君那里受委屈,但是我也要说你两句,面对青龙君如此残暴的对待蛮族,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对罪恶保持沉默,置若罔闻,甚至助纣为虐,也是一样的作恶!”
“我是西陵国人,在青龙君眼中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还有什么资格与青龙君讲什么善恶?”
“锦纶君,若是给你松绑,你会跑吗?”雨末蹲到锦伦身边,就要给锦伦松绑,“默君啊!你还不知道他?若不是这样绑着,就是被我的扒皮抽死,他也会爬回青龙君的脚边!”
青龙君一片丹心,锦伦作为青龙君座下的第一亲传弟子也是一样的忠诚,赤龙君拉开雨末的手,“先绑着吧!这几年都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青龙君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的龙迎风,简直是不可理喻!”
“月影,若是我们说不通,那等龙姑姑来了……”雨末心里想到这一层不免又哀戚起来,赤龙君也是拧着眉,一脸恼怒。
“其实,青龙君这几年很不容易!”锦伦低着头,开了腔,声音轻轻的,揉进了沧桑。锦伦这几年更不容易,逸尘每次提起锦伦都忍不住落泪哀叹,但是他遇到故人,一句委屈都没有说,却替青龙君不平,“琅琊国国君昏庸无道,他在洛王城富贵奢靡,将北境安宁的重任交给青龙君独自支撑,军饷拖欠,粮草不足,派来服兵役的多是半大的孩子来军营里混口饭吃,徭役也派不来。”
雨末又凑回锦伦身边,扯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赤龙君端了一碗热面送到锦伦面前,“把面吃了,慢慢说!”
锦伦接过面,筷子一戳,荷包蛋流出溏心,再抬头满眼盈盈,“多谢!”这是赤龙君煮的面,还是溏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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