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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结罗

时间:2021-04-24 10:48:36  作者:结罗
  轿帘自动垂下,而房间门窗忽然无风自动,数声脆响,门窗紧紧关上。
  沈令想,虽然毫无来由,但是他大概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蓬莱君。
  在被完全拥入那个熟悉怀抱的瞬间,叶骁感觉到自己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漆黑海水中。
  他像个幼儿一样被男人抱了起来,雪轿轻动,缓慢而平稳地前往今夜他们要去的地方。
  他闭着眼,坐在男人膝头,双手抱着他的肩,头靠上颈窝,撒娇一样轻轻唤了声阿父,他听到流水一样的声音从上方淌了下来,应了一声,唤他的字。
  他兀自说着,阿父我好气啊北齐怎么可以这样呢沈令怎么这么迂腐呢不对他不这样就不是他了但是我还是好气啊!
  他说了一大堆,最后十分委屈地说,我……没法控制我自己,我已经忍了好久好久了,阿父,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慢慢抬头,露出了俊美容颜上,那只朱玉色的左眼。
  冰白色的指尖虚虚掠过他的左眼,男人低头,额头与他相抵,与他左眼同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叔靖。”
  “是‘她’对么?”
  “嗯。‘母亲’差一点就降临了。我控制不住了……”
  “那就去杀吧。”像是保护着幼鸟的广袖无声落下,轿帘掀开,跃动的橘红色光芒涌了进来,俩人已经置身于在一个明亮的地牢之中。
  男人指尖在他额头一点,叶骁看向四周,只见偌大地牢中,关押着的十几名犯人,全都是沈令的面孔——
  他默默转了个身,面对男人,“阿父,打个商量,脸就不用换了。”
  “为何?你不想杀沈令么?”
  叶骁想了想,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嗯……我想杀他,但是又不想杀他。”
  “……”男人看他一眼,在他额上又轻轻一点,叶骁再看去,却又是一群瑟瑟发抖容貌各异的犯人了。
  叶骁把身上的外套甩到一旁,看了一眼男人,“阿父今天要留在这里看么?味道会很重哦?”
  “不放心你。”
  叶骁点了点头,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牢门的时候,他听到男人平静地声音,“叔靖,可还记得你和我的约定?”
  叶骁没有回头,他向左右侧头,活动了几下,骨节轻响,“记得。秦王叶骁与蓬莱君元苍河曾约一事。”
  “依罪而杀。”
  叶骁回头,面孔上那只朱色的眸子不祥而美丽。
  “阿父啊,你放心啦,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说完,他转过头,笑眯眯地走向了犯人们。
  男人闭上了眼睛,沉寂无声。
  沈令一宿未睡,在门厅枯坐了一夜,手边的案卷压根没看几页,直到四更时分,叶骁回来,他猛的站起,反倒把推门进来的叶骁吓了一跳。
  沈令顾不得礼仪,抓住叶骁胳膊,仔细打量他,看他双眼已经恢复深灰颜色,神色如常,吊了一晚的心才慢慢放下,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单手撑在案上,几乎是有些脱力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他这样,反而叶骁有些心虚,他蹭过去,说沈侯你等了我一宿啊,早知道我昨晚就跟你说一声了,你不用等我的。
  他挨过来的时候,总算放松一点的沈令才嗅到他身上一股藻豆的味儿,他皱眉,看到叶骁一头披散黑发犹带水汽,显是刚刚沐浴不久。
  沈令眉头又拧得重了几分,叶骁却会错意,他特别殷勤地推着沈令去了自己房间,乖乖巧巧在桌前背对沈令坐好,一副来梳来梳的神态,沈令心中一软,走上前去,为他挽发。
  叶骁身子乖巧,嘴上却在嘟囔,说哎,为什么睡觉都要梳发髻啊?虽然没有不舒服,但是很不方便啊……
  因为披头散发睡觉会磨损发丝,糟蹋你这头如此华美的长发。你根本不知道想把头发生得你这么好,宫里那帮女人什么都敢往头皮上糊。
  沈令在心中回道,但是因为一夜提心吊胆实在没有和他对嘴的心力,便沉默不语,只细心梳理长发,挽好,拿发带系上,“……殿下沐浴过了?”
  “是啊,不然一身血,又是碎肉又是内脏的,又臭又脏,多恶心啊。”他答得理所当然,抬眼看向沈令,似笑非笑,“沈侯,很多关于我的传言,确实都是以讹传讹,但是其中唯独有一件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着沈令右手食指。他曾经在他指根咬过一口,见血见肉,却留了疤,小小的牙印,看着像是戒痕。
  他伸手摸了摸,才再抬眼看沈令,面上一抹似笑非笑,“孤啊,确实性好杀人。喜用酷刑。这一点千真万确。”
  他笔直地看着叶骁,又问了个问题,“那殿下,被你说杀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与蓬莱君约定,依罪而杀。“
 
  第九回 鹤下血(下)
 
  
  然后沈令想了想,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特别谨慎的问了一个问题,“殿下……食人么?”
  叶骁特别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为啥……这么问?你遭遇过啥?
  沈令垂眸,过了一会儿才说,北齐国主幺弟彭王,酷虐好杀,尤喜虐杀冲龄幼女,分而烹食。
  叶骁露出了一脸你们北齐真恶心的表情。
  沈令抬眼,面上露出了一点儿如释重负,“所以……殿下才会送钱去给那个大殿上被杀的小太监对么?”
  叶骁沉默了一下,“……他罪不该死,但是我没别的办法,他的死,是我的错。”
  “……不过我也没骗你,我当时,也确确实实地想杀人。”
  “这玩意儿吧,算我命里带的,生下来就这样,没办法,就是控制不住。小的时候撕蚂蚁撕蜻蜓,大点儿撕猫撕狗,要不是我姐和蓬莱君发现得早,大概……我和你们北齐彭王应该能比个高下……”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忽然思绪飘远,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被发现天生嗜杀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发现的人是他姐姐楚国王姬叶柔。
  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就懵懵懂懂地站在一堆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小动物尸堆里,一身的血。
  她没有骂他,而是蹲下身,问他为什么要杀掉小鸟。
  他天真歪头,说喜欢呀,因为太可爱了,喜欢得紧,就想把它们弄碎,它们就不会飞走啦。
  叶柔那时候刚有了第二个孩子,她拉着叶骁,到了小小孩儿的摇床前,让他带血的指头轻轻碰了碰幼儿柔嫩的脸颊。
  王姐问他,阿骁喜欢横波么?他说喜欢,她又问,那喜欢永波么?他大声答,喜欢!
  叶柔牵起他满是鲜血的手,对他说,可是,如果横波和永波死了,那阿骁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不能一起玩,不能一起吃饭睡觉了,阿骁难过么?
  他想了想,忽然就委屈地难过起来,抽抽噎噎地哭着说不要。
  叶柔把他搂紧进里,裙摆上满是他小小的血手印,她说,那小鸟也一样哦,它们死了,就再也不会动啦,也不会活过来,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再喜欢也没有用,阿骁,你懂了么?你把你喜欢的弄碎了,他们固然不会离开你了,但是,他们会腐烂、然后你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依旧懵懵懂懂,却依稀明白了什么。一双哭红的眼睛里,是姐姐温柔的笑容。
  然后他年纪渐长,心底那股与生俱来的嗜杀越发疯狂蔓延,蓬莱君告诉他,当杀则杀。
  只需要遵守一条规矩:依罪而杀。
  所以他做了大理寺少卿、上了战场,只是因为,这两个地方,他合理合法地享受杀戮。
  想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这种人啊,要是还想做个人,就只能这样了,依罪而杀,无罪不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不过还好,大理寺这地方,别的不多,不能放在明面上,必须暗地里弄死的人还挺不少,我做得还蛮开心。”
  说完他瞅了瞅沈令,忽然一笑,“你信?”
  “我信。”沈令没有用下官,他平静地看着叶骁,“我信自己的眼睛。”
  叶骁看着他,垂了垂头,再抬起的时候,他又露出那种极多情又极薄情的笑容,风流惊人,声音清润动听,在凌晨前最黑暗的时刻流淌而过,他说,沈侯啊,你大概不知道,孤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不割开你的喉咙,把你的内脏挖出来。”
  沈令没说话,有着清雅容貌的男人面孔在烛光中辗转明灭,他直直看着叶骁,心里想,这个男人应该不能相信,在听到他说这么骇人听闻的话的时候,自己心里居然是一片柔软的怜爱。
  叶骁大概没发现,每当他说什么和自己本心不符的狠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像小狗虚张声势的龇牙。
  但是他知道,因为他一直一直一直,都只看着叶骁。
  沈令平静问他,“……殿下,对五娘,也是这么一直克制的么?”
  “嗯。”他点头。
  “对黛大人和灿大人也是如此吧。”
  “嗯。”
  烛花炸起,沈令笑了一下,面孔显出一种温暖的颜色,沈令很少笑,但一笑起来却格外好看,然后叶骁听到他平静而温和地道,“那殿下很了不起,能一直克制住自己天性,绝不滥杀无辜。怀修罗杀心,而一心向善,比天生良善更难得许多,殿下,真的,非常了不起。”
  他牵起叶骁的手,注视着那双骨节匀亭,修长的手,看了一会儿,调转视线,看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殿下,你做得很好了。”
  “——!”叶骁猛的睁大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令,对方温柔地凝视着他,叶骁垂下头,反握住沈令的手,一下收紧,用力到让沈令都有些发疼的程度。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紧紧地握了一下之后,慢慢松手。
  沈令站在他身侧,无声看他。他可以这么一直看下去,天荒地老,心满意足。
  不知过了多久,残烛将尽,窗外也泛起一线鱼肚白,叶骁终于慢慢抬头,他看向沈令,清了清嗓子,问了一个灵魂问题。
  他说,沈侯,昨晚我走了之后,你看了几本案卷?现在已经九月二十四了。
  沈令僵硬地回看他,然后叶骁伸出手,比了个五,“还有五天,咱俩得在九月二十九之前完成所有初勘,然后……”
  他没勇气说完,沈令深吸一口气,用尽二十八年人生所有的力量,看向了偏厅里一屋子的案卷,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第十回 他年旧(上)
 
  
  第十回他年旧
  九月二十八,两人终于将将在最终期限前看完了所有案卷,不要说叶骁这个主力了,沈令都几乎想学叶骁一样,直接瘫在屏风床上装死。
  他抄节略抄到两手都在抖,叶骁也是,从右手疼到右肩,上面现在还贴着膏药。
  听说他们终于干完活了,黛颜下午过来看他们,长史大人样子没好到哪里去,也一脸死相——叶骁全力突击大理寺案卷,所有蓬莱君那边筹备婚礼的活儿都甩给黛颜,长史大人不比他们少累。
  叶骁在显仁帝的婚礼里负责北齐卞阳公主一行的全程护卫关防,还有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节的安全,可以说从头忙到尾,也就中间关防定下,但人还没来的时候稍微轻松一些。
  看黛颜进来,沈令给他沏了杯茶,估计是太累了,黛颜只瞥了他一眼,没有再更多的嫌弃,一口喝尽,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叠文书,“几个行馆的分配,我刚跟太常寺扯过一轮皮,新鲜出炉。”
  叶骁动都不动,说你先让我多活个一炷香半炷香的,我一会儿活够了,再起来看。
  沈令看他一眼,叶骁侧侧脑袋,“来,沈侯,我就给你开开眼,让你知道什么叫太常寺废物们的传统全挂子本事。”
  沈令拿过了文书,翻了一番,简言之,就是黛颜:你们赶紧定哪几个行馆都住谁我好安排布防!
  太常寺:可是秦王不先安排布防我们怎么定哪个行馆住谁呢?
  沈令觉得还好,官僚传统扯皮而已。他说那两位是没见过我们北齐,前年洪水赈灾,人都全饿死了,到底从哪个郡运粮食过去还没吵完。
  黛颜和叶骁多少觉得自己有了点儿安慰。
  把太常寺的文书扔在一边,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工作上的事,黛颜和叶骁淡淡说些闲话,沈令则在一旁检阅从王府送来,需要他处理的文书信笺。
  内中除了一些不咸不淡官样文章的问候帖子,居然石破天惊地有一份请柬,沈令捡出来,看落款是尚书左仆射开国县男府里的,他把请柬递给黛颜,黛颜拆开看了,转头看叶骁,“是穗舫的请柬,她女儿十月底百日,邀你过去。”
  叶骁瘫在榻上,呼出一口气,说我去干吗,好好的小姑娘百日宴,我去多不吉利啊,何必呢,给穗舫添堵么?当年那点儿破事儿到现在都让穗舫被人指指点点,她不在乎这些,只看重咱们几个发小情谊,但我不能不替她想啊,你去就得了,把礼备厚一点完事儿。
  黛颜点点头,把请柬封好,递回给沈令,感慨道,“岁月如梭啊,当年她那么小一团,现在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是啊……我快十年没见着她了。”叶骁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怀念,黛颜垂头一笑,低声道,我也就她去年嫁到白家的时候见过她一次,瘦多了。
  “她打小就身体不好,药罐子似的人,生了三个孩子,女人啊,为母则刚……”叶骁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勾,却只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沈令就在一边静静听着,黛颜和叶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全是陈年旧事,像是一颗颗散碎的珍珠,时不时的在他们的谈天里徐徐生辉。
  那是他不知道也见不到,过去的叶骁。
  叶骁躺到快晚膳时分,才挣扎着爬起来。
  今天的晚膳却是从蓬莱君府邸里送来的,说是君上知道他连日辛苦,特意送来犒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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