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允澈的眼睛红得吓人,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程瑾,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的那些表现,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
程瑾咬紧了牙,他想不通他们俩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就那么平平淡淡的不好吗!程瑾想让安允澈组建属于他的家庭,那是安允澈应得的。他已经毁了安允澈的童年了,难道还要把他接下来的人生都毁掉吗?
安和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在程瑾耳边响起:你就是在勾引我,你就是个祸害我们家的狐狸精。
“好啊,程瑾。好啊。”安允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缩成一团的程瑾。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他笑了下,可能是自嘲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程瑾的公寓。
门关上的那一刻,程瑾的眼泪霎时奔涌而出。他甚至有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念想,一了百了,多好,不用在这些事上纠缠。太累了,也太烦了。这样的人生,程瑾活够了。
安允澈说得对,他程瑾之前的样子,就是装出来的,全都是装出来的。剥开那层虚伪的皮,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个又丑又矮的自卑的小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爱上了安允澈,可也是他,不敢直面这份感情,又不肯从安允澈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贪婪地想要多看安允澈几眼,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安允澈需要他。
程瑾很想为自己活一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可他也知道,这个梦想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实现。在孤儿院里,他有他要守护的弟弟妹妹,他不能和那些大一些的孩子彻底闹翻,不然弟弟妹妹们会没饭吃。
在家也是一样,程瑾讨厌安和,可他要顾及程晓曼的情绪,哪怕这个母亲在他的生命中占比并不大。
在学校,程瑾忍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暴力,顶着被误会的风险,就怕自己一念之差,毁了安允澈的社交圈,让安允澈也像他一样被孤立。
而现在,程瑾彻彻底底地伤了安允澈的心。他还是没能守住他最初的诺言。
自己住的这些日子,程瑾也有想过,为什么陪在安允澈身边的人不能是他呢?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个程晓曼,因为安允澈和他在一起,注定得不到世人的祝福。
第19章 总有办法的
安允澈从程瑾的公寓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立刻冲回家,把他喜欢程瑾这件事告诉程晓曼。但那不过是头脑发热的产物罢了,程晓曼还要和安和打官司,再受到这个打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再说,如果真的那么做了,程瑾一定会指责安允澈幼稚。
安允澈不喜欢程瑾用他是哥哥来说事儿,他不想程瑾继续把他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天真无邪的孩子对待,不想程瑾总是宽大地包容他的一切行为。
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辆车从身边驶过,车里的人透过车窗好奇地瞄一眼安允澈,也就是瞄一眼而已,没人会对一个大半夜在外流浪的陌生人投去过多的关注。
安允澈不愿意回家,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回去免不了要和程晓曼解释一通。他还没想好怎么让程瑾妥协,所以暂时不想面对程晓曼。
恰好路过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安允澈推门走了进去,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块提拉米苏,坐在靠窗的位置陷入沉思。
目前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程瑾也是喜欢安允澈的。他不答应安允澈,是因为那些世俗的规矩和传统,当然也有一部分无法给程晓曼一个交代的原因在。
安允澈愤怒地挠了挠头发,高考后他就去烫了头,一头卷发被他抓得凌乱不堪。
想来想去,阻碍安允澈和程瑾的最大的敌人,居然也是他们最亲的人,他们共同的母亲。
安允澈也考虑过先地下恋一段时间,等安和的事儿过去,程晓曼重新消停下来时,再一点一点地透露给她。但程瑾的拒绝没有给安允澈留一分一毫的余地,一时半会儿地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一直坐到清晨,早班的店员换走了夜班的店员,安允澈才勉强构思出一个计划。
虽然不是最理智的做法,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将就着试试了。
程瑾整整一晚上都没睡,从那个家搬出来后,他也没睡过几个正常的觉。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看着太阳替代月亮与路灯上岗。
手机响了几声,程瑾接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好?”
“小瑾啊,澈澈和我说,他开学要搬到你那儿去住?他说他已经和你商量好了?你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亏我还天天发愁,以为你们真的闹掰了呢。”
程瑾皱起了眉头,其实昨天安允澈走了以后,程瑾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头脑发热,回去和程晓曼坦白心声。显然,安允澈要搬来和他住,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眼下程瑾也别无其它选择了。
他总不能照着程晓曼的脸泼一盆冷水,告诉她他和安允澈早就绝交了,老死都不相往来吧?
程晓曼听程瑾没回答,还以为是自己的责怪太莫名了,让程瑾自责了,于是笑着说:“小瑾,这样也好。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不想和我们大人说,没关系的。刚好,澈澈去你那里住,我也放心,你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互相有个照应。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呢,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们俩。哦对了,你的房子是不是只有一个卧室?要不要我再帮你们找套两室一厅的?”
“不用了不用了,”程瑾还没习惯这个新家呢,再搬家他估计得失眠上半年了,赶紧抢道,“我再买个沙发床就行了,这屋子客厅也挺大的,够我睡了。”
“那就好,行,”程晓曼那边传来了车喇叭声,她加快了语速,“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我电话就好,我现在得去法院一趟……”
程瑾体贴地说道:“没事,妈妈。你先忙吧,我和允澈自己安排就好。”
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程瑾一头栽进了床里,感觉肩膀上放了几个秤砣,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三天后,安允澈连招呼也没打,带着搬家工人再一次拜访了程瑾的出租屋。
程瑾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人把一箱一箱的东西往他本来就小的可怜的屋子里搬,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堵墙。安允澈耀武扬威地在前面指挥他们,跑里跑外的没闲下来过,连和程瑾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不过,程瑾猜想,很大概率是安允澈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故意不和他搭话。
搬家公司的人到了晚上才离开,安允澈把东西按条理收拾好,自然而然地打开了程瑾的衣柜。
“你今晚睡我那屋吧,我睡沙发。过两天去家具城买个沙发床好了。”程瑾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安允澈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一脸困惑地问道:“我们睡一个床不就行了吗?你的床是king size的啊,干嘛还要乱花冤枉钱?”
程瑾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手指着鞋柜边靠墙垒了整整两层的鞋盒,问:“你买那些鞋的时候就不是花冤枉钱了?”
“那不一样。”安允澈没再给程瑾反驳的机会,钻回卧室里收拾他的行李去了。
程瑾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他简直拿安允澈没辙儿了。又不能打又不能骂,也不能赶他出去,不然无处可去也怪可怜的……程瑾理所当然地认为,安允澈已经和高中那些朋友都闹翻了。
安允澈从小到大,从没有这么死皮赖脸过,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毕竟安允澈以前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到了如今才终于醒悟,他最缺的就是爱。
当天晚上,安允澈估计是累了,早早就躺下睡了。程瑾不想他发现自己失眠的事情,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把电视音量调小,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发呆。
他在脑中盘算着接下去要做的事:开学后好好学习,明年应该还要去法庭当证人,陪一陪程晓曼,研究生尽量出国去读……安允澈呢?日子久了,离得远了,他也就会放下了吧。
人生仿佛刚看到光亮,又立刻走进了一片漆黑中。那光亮不是永恒的,它比一只萤火虫散发的光还要微弱,比一根蜡烛燃烧得更快。程瑾没有任何天大的理想,小时候想吃饱饭不挨打,长大了想唱歌剧,他想平平安安过完顺遂的一生。
虽然前半部分已经很不顺遂了,后半部分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安允澈在床上躺了好久,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困,兴奋和激动拨弄着他的神经,将睡意赶到了天涯海角。这么早上床,只是多留给程瑾一些适应的时间,怕他讨厌自己。
可是等来等去,等得安允澈从床的左边翻到了右边,从程瑾的枕头滚到自己的上面,程瑾还没有进来。看一眼手机屏幕,快三点了,程瑾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安允澈给自己找了个像样儿的理由,穿上拖鞋鬼鬼祟祟地往客厅走。他趴在拐角处的墙上,像只壁虎一样,偷偷窥视着程瑾。
程瑾还是保持着他来时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睛不知聚焦在何处,偶尔眨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第20章 赵南天
“还不睡吗?”安允澈冷不丁地问道。
程瑾的身子抖了抖,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安允澈的脸才放下心来。也是,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俩,还有谁呢?
“你睡吧,我不困。”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吗?是怕我对你做什么?程瑾,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程瑾眨了几下眼睛,眼球干涩地转了几圈,他摇摇头,说道:“咱俩都是男的,我还能怕你对我做什么?别瞎想了,快去睡吧。”
安允澈最后瞪了程瑾一眼,没理他,转身回了卧室。爱睡不睡,他心想。安允澈脾气不小,不过是在程瑾面前掩饰得很好罢了。上赶着追到家里来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卑微的事儿了,安允澈还是要自尊的。
就这么连续过了好几天,程瑾不出门,安允澈也不出门,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不怎么交流,时间仿佛回到了高二那个暑假,他们并肩坐在楼顶的小花园里,不和彼此说话气氛也不会变得太僵硬。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如今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安允澈的心境没有改变,但程瑾觉得尴尬。他很想鼓足勇气疏远安允澈,但该死的怜悯心与爱意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程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像他们初相识时那样,乖巧得令人生疑。
差不多两个星期后,安允澈突然意识到,程瑾不是不愿意见他,也不是不想和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程瑾是压根儿就不睡觉。
程瑾在失眠,严重的失眠。安允澈没有问程瑾为什么,他想他知道原因。
于是每晚吃完饭后,安允澈都会和程瑾坐在沙发上,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程瑾倒也不是一句话都不和安允澈说,他忍了几天,眼瞅着安允澈要陪他坐一整个晚上时,还是没能忍住。
“你不去睡觉吗?还在这儿坐着?马上开学了,还是好好调整一下作息吧。”程瑾唠叨了几句,心里笑话自己像个老妈子。
安允澈低着头刷手机,半晌后才抬起头,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在说我吗?”
“这儿除了你还有谁?允澈,开学就好好学习吧,别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了。有些事……”
安允澈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程瑾的嘴,他面无表情,平淡地问:“你不是也要上学的吗?你为什么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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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瑾感到一股压迫感,那是他刚来这个家时,安允澈带给他的第一印象。他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快要哭了似的。
“你不是讨厌我,”安允澈的脸不断地放大,直到两个鼻尖快要碰到一起才停下,“程瑾,你承认吧,你不是讨厌我。睡不着就告诉我实话,我陪你就好了。”
程瑾的脸慢慢变红了,好像毛笔点了一滴红墨水,笔尖碰到洁白的宣纸上,红色从一点变成一片,逐渐逐渐地晕染开来。
他长得真的很漂亮,安允澈有些嫉妒地想。
程瑾沉思了一会儿,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了,他再瞒下去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便主动承认道:“应该还没有到失眠那么严重吧,就是不困,没有睡觉的欲望。”
“这还不是失眠?多久了?”
“我也记不清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吧。”
安允澈拉住了程瑾的手,程瑾随即抬起头来,眼神代替话语询问他要做什么。
“和我进屋躺着吧,睡不着就和我聊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一直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这次程瑾没有反驳,沉默着应了下来。
那之后一直到大学开学,程瑾都按着安允澈说得去做了。失眠的状况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虽然睡眠质量还是很差,但至少闭上眼睛后勉勉强强有了睡意。
安允澈每天晚上都会想着法子给程瑾讲故事,讲他从小到大遇到的那些虚伪的人,讲他在国外见过的好玩的有趣的事情,讲他小时候有多讨厌钢琴,趁着父母不注意偷懒不练习,最后被老师捅破,挨了一星期的骂。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程瑾嘴上虽然没说,但其实却是乐在其中的。他不像别的孩子,小时候睡觉前有妈妈或者爸爸陪在身边讲故事,他小时候睡得是硬邦邦的床板,晚上不被冻醒都算是万幸,哪有那么多的奢望。
安允澈愿意把这些糗事与程瑾分享,程瑾感到很满足。可他又有些害怕,怕安允澈误会了他的意思,对他的那份心思不退反进。
不过,程瑾也是个普通人,他也有感情,他没办法拒绝了解喜欢的人的过往,更何况那个人愿意向他打开心扉。程瑾还是心太软,他总怕伤到安允澈的心,让他又变回之前那个毫无温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少年。
只是,程瑾不再怎么提起自己的童年了。从他决心要让安允澈断了和他在一块儿的心思后,他就不愿再过多地透露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了。
人就是这样矛盾,程瑾也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一面掏空心思想着怎么和安允澈保持距离,一面又克制不住对他的喜欢,默认和纵容他的试探和接近。
每天晚上,程瑾都想着第二天起床一定要和安允澈说清楚,不能再这么放任他下去了。可是起床的时候,看着睡眼朦胧的安允澈用沙哑的嗓音叫他哥哥,对他道早安,程瑾又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雅山音乐大学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音乐学院,可以说是所有艺术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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