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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允澈无法想象，程瑾是怎么撑到最后一刻的。
扔在地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安允澈的手在琴键上胡乱摁了一通，接起了电话。
“允澈啊，好不容易都考完试了，一块儿出来玩玩呗？”对面是黎浩宇。
他的这帮朋友在这时候才起了点作用，安允澈想都没想，回道：“好。”
他们约在了一家酒吧见面，黎浩宇没叫另外几个人，卡座里坐着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女，长得倒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允澈，这儿！”黎浩宇站起身，朝穿着黑色短袖和牛仔裤的安允澈招了招手。
安允澈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动作熟练地点燃，放进嘴里叼着。
“你还来找我，不怕被他们笑话？”安允澈瞥了眼搂着女孩的黎浩宇。
安和的事儿被所有媒体报道了出来，程晓曼本想隐瞒对程瑾不利的那些消息，但程瑾自己把所有内情都透给了那些鬣狗般的记者。再怎么说安和也是雅山市数一数二的企业家，墙倒众人推，关注度自然不小。
虽然那些文章和视频都把程瑾的名字抹去了，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看就知道，那个人就是程瑾。
黎浩宇喝了口鸡尾酒，吊儿郎当地给安允澈要了一杯，不在乎地回道：“有什么的？你家又不是真破产了。听说要赔得钱不少呢？但你妈也是受害人啊。哎，那些商业上的事儿我也不懂，反正不过就是你爸进去了而已，有什么好笑话的。”
“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哇，”黎浩宇一副受伤的表情，“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把不把我当朋友啊？我不就是想让你出来放松一下吗？天天憋在家里，都该憋出抑郁症了。”
“上次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安允澈没搭理他，问道。
黎浩宇比他们早上学一年，自然比他们早上大学一年。他就在雅山音乐大学就读，安允澈大概猜到程瑾在那一块儿住，特别让黎浩宇帮着留意一下。
黎浩宇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到安允澈耳边说：“你别说，还真让我给找着了呢。”
第17章 初吻
安允澈拿着黎浩宇给的地址，找到了程瑾现在住的地方。
还好不是他想象中那种破破烂烂的老旧小区，外表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但安保做得还不错，进楼里需要和保安登记。
黎浩宇只查到了程瑾在这儿住，并不知道是几层几号。
安允澈选择站在门外，坐在前台的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是没给他开门。
他打开手机，拨出那串陌生的号码。号码是从程晓曼的手机上偷偷看到的，程瑾已经不用之前的手机号了。
嘟嘟嘟……忙音响了很久，这才被人接起来。
“你好，哪位？快递吗？快递放楼下保安处就好，谢谢。”
“是我。”安允澈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想说的话如同一篇上万字的论文，明明想好了大纲，却怎么也憋不出内容来。
对面沉默了很久，但是没有挂断电话。程瑾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还是服了软，问道：“允澈啊，出什么事了？”他没问安允澈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毕竟安允澈想知道的事儿，应该没人能瞒得住他。
“我想见你。”
“我现在不方便……”
“我就在你家楼下。”
安允澈不想逼程瑾，可他总觉得，再不逼一逼的话，程瑾就会这样一点点淡出他的生活，走得越来越远。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程瑾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妥协道：“你等我一会儿吧，我换身衣服下去。”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安允澈鼓起了勇气，“我刚喝完酒，借了辆摩托车开过来的。你想我从这里开回去吗？”
安允澈在骗人，他是让黎浩宇给他打了个出租车过来的。但他太了解程瑾了，仅仅相处了三年而已，他知道程瑾的弱点就是心软，而且不会轻易拒绝别人。
果然，程瑾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将门牌号报了出来，说道：“你去和保安说吧。”
电梯的红色数字不停地变换着，安允澈的视线无处可放，只好盯着那变化的数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怕自己吓到程瑾，又怕假如不吓他，程瑾下次会把他拒之门外。
安允澈在这两者之间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他要见程瑾，他要程瑾一直陪着他，像程瑾许诺过的那样。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的感应灯亮起，安允澈一出电梯，就看到了靠着房门站着的程瑾。
程瑾看上去很憔悴，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出门了，皮肤捂得更白了，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看会不会掐出汁来。他没有笑，严肃地望着安允澈。
安允澈刻意放慢了脚步，这太不真实了，好像是在梦境中一样。活生生的程瑾就站在他面前，他朝思暮想的哥哥，他真正喜欢的人，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快进来吧。”程瑾没等他，转身进了屋内。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放着两罐啤酒瓶，电视还开着，漂亮的女主播口齿清晰地报道着国际新闻。屋里有一股很浓郁的烟草味，但安允澈分明记得，程瑾从不吸烟的。
安允澈关上了门，脱了鞋，光着脚踩到了冰凉的瓷砖上。
程瑾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盒牛奶，将其中一瓶扔给了安允澈。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安允澈没有坐下，他紧紧捏着牛奶盒，几乎要将它捏得变形。
程瑾没说话，扭过脸，自顾自地喝了口啤酒。
安允澈眼尖地看到了茶几上的烟灰缸，他皱着眉质问道：“程瑾，你不是不抽烟吗？你糟蹋自己给谁看？给我看吗？你不是想唱歌吗，怎么，现在自暴自弃到连嗓子都不要了。”
程瑾拿着啤酒瓶，低下了头，没有起伏地回答道：“我不抽。”
“那谁抽？”安允澈快要发疯了，他快速地扫了眼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我问你话啊，你说啊，程瑾！”安允澈憋不住了，他冲到程瑾面前，程瑾当他要打自己，闭着眼睛往沙发里缩了缩，却没有还手。安允澈将这一幕看到眼里，更是心疼得没话说了。
他怎么会打程瑾！程瑾怎么能任由他打呢！这个傻子！
他弯下腰，整个人笼罩住程瑾，力气大到要把两具身体嵌在一起一般。
眼泪打湿了程瑾的脖子，安允澈哑哑的声音恍若隔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哥，你不是说好你会陪着我的吗。不是说好你哪儿也不会去的吗。不是说好……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啊。我不恨你，我不讨厌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呢？”
程瑾仰起头，努力让泪水往回流。他拍着安允澈的背，像哄孩子那般哄道：“别哭了，我没抛弃你啊，我答应你的事儿也做到了，不是吗？虽然有点过激……我也需要时间来恢复，我不是神，这对我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不怪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程瑾，哥……你别再丢下我了好吗。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没有别的亲人了。你知道的，程晓曼从来都不算我的亲人。”
这话听在程瑾的耳朵里，又换了个意思，他说：“对不起，允澈，是我不好，之前没先和你透露过我要怎么做……把你爸爸弄到监狱里去，的确是我……”
安允澈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庄严地说道：“你别再这么说了，程瑾，你没做错任何事。那个畜生，他就是死一万遍我也无所谓。我早就不把他当我爸了。他也带你去过他书房里的那个密室吧？我经常被带到那儿去。他打得都是平常看不到的地方，看到的地方也会打，只是不会留疤。”
程瑾愣住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安和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所以你别自责了，你做的是对的，没有人会怪你的。你救了我，知道吗？救了别人，又随随便便把别人抛下，你怎么忍心呢？”
安允澈的脸上还挂着泪水，他吸了吸鼻子，简直委屈得不像话。平时那个威风凛凛的比南极还冷的男孩儿不见了，堆积在他心中的冰川全化成了水，一点儿原先的影子都不复存在。
安允澈的话好似数千把无形的箭，把程瑾那颗本就比常人柔软的心扎得粉碎。事先想好的那些狠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程瑾投降了。他伸手想要去拿张纸巾，给安允澈擦擦眼泪鼻涕，却猛地被对方捧住了脸，那张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唇贴了上来。
程瑾闭上了眼睛，他忘了在哪里看到过，接吻的时候一定要闭上眼睛。虽然心里不清楚为什么，但没有任何经验的他还是照做了。
安允澈那点经验也不过是来自于他看过的小视频，不过他不想让程瑾看不起，便无师自通地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程瑾的牙龈。程瑾的嘴里有酒味，还好没有烟味，安允澈想到。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担心程瑾弄坏自己的嗓子。
感受到那条调皮的舌头在嘴里乱窜，程瑾低低地唔了一声，两只手放在安允澈胸膛上，颇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安允澈把他往沙发里摁了摁，程瑾一紧张，紧咬着的牙齿松懈下来，那条作乱的舌头得尝所愿地钻了进去。
原来接吻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即使两个人都没什么技术可言，安允澈却还是尝到了甜头。
那是程瑾独有的甜味，从他们初次见面就吸引着他，到了如今，安允澈才真正明白，他是被那甜吸引着，一步步靠近程瑾的。
第18章 残忍的拒绝
青涩的吻结束得很仓促，安允澈还没有等到程瑾的回答，他想亲耳听程瑾将那句我也喜欢你说出口。
程瑾靠在沙发上，双臂抱着腿，红着脸喘息。
“你是答应我了吗？”安允澈眼里闪着喜悦，他一边骂自己太着急，一边昂首期盼着程瑾说些什么。
程瑾的手指纠结地缠在一块儿，他犹豫了很久，最终移开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敢和满怀希望的安允澈对视。
“我是喜欢你，允澈。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安允澈怎么也想不到，到了这个份上，程瑾居然还会拒绝他。
程瑾的眼睛里全是歉意，他那双大眼睛以往总是亮晶晶的，好像里面装着两个灯泡似的。可现在，那双眼睛里蒙着层水雾，将那些光亮全部遮盖了起来。
“你是我弟弟，”程瑾缓缓开口道，他知道解释的越多，安允澈会伤得越深，但他又矛盾地认为，安允澈有权知晓原因，“换句话说，如果我和你都是安和的孩子，我也许还会和你在一起。可你和我都是妈妈的孩子，我……我已经把妈妈从你身边夺走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夺走第二次。”
安允澈怒极反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妈夺走了？说得好像你不是在孤儿院长大，是在程晓曼身边长大的一样。”
“对，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你更不能和我在一起。妈妈费了那么多力气把我重新接回到身边，如果她知道我把你带上了这条路……对不起，允澈，我是个胆小鬼，我没勇气承担那样的责任。”
方才还暧昧的气氛转瞬间消失殆尽，安允澈控制不住地吼道：“谁要你承担责任了！你和我在一起，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什么叫你把我带上这条路的？”
“你也值得更好的啊，”程瑾微弱地笑了笑，“我……毕竟还是你爸爸玩剩下的。虽然我没什么处男情节，但你那么讨厌安和，难道不会觉得我很脏？”
安允澈没回答，哭红的眼睛狠狠盯着程瑾，想要从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一点破绽。
程瑾继续说道：“我十七岁就被他玩上手了，什么法子都在我身上试过了，我自己都嫌我自己恶心。我很抗拒那种被插入的感觉，但慢慢的，我发现我能体会到快感了。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喜欢异性还是同性，但我觉得这样的转变，是很可悲的。”
“如果喜欢就可以战胜一切在一起——”
“你也太天真了，”程瑾打断了安允澈，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他的皮肤又变为冷冰冰的苍白，拒人于千里之外，“允澈，妈妈喜欢我亲生父亲，他们最终在一起了吗？安和在外面有那么多小情人，他的心不一定放在妈妈身上吧，可他们之前也没离婚啊。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啊，允澈。尤其是你和我，只会给妈妈带来更多的伤害。我是无所谓，像你说的，我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对妈妈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可我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了。”
安允澈有些茫然，程瑾话里的意思他都明白，可他不能把这些道理代入进自己的情感里。在安允澈看来，他先表了白，就足以说明他的真心有多沉重，为什么程瑾还要拘泥于那些小事上呢？他甚至有些不孝地想，程晓曼是还活着，可程晓曼又还能陪他们多久呢？
程瑾抱紧自己，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里，他的声音很轻，仔细听还会发现那本就轻飘飘的声音在颤抖：“允澈……你要是，只想和我上床的话，我也可以接受的。只要……不让妈妈知道就好。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你。都会……都有玩腻的那一天的吧。”
“我应该谢谢你吗？谢谢你施舍给我的机会？程瑾，你就把自己看得那么贱吗？你以前的骨气哪儿去了？你不是还敢和李文祺动手的吗？你不是在马场对我发过火吗？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骄傲自信的程瑾哪儿去了？”安允澈泄气似的走了几圈，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程瑾的笑容很惨淡，也很苦涩。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怎么解释，他也不想看到安允澈这般难过的样子，所以他才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程瑾喜欢安允澈，正因为如此，他才应该往后退一步，他才应该做那个恶人，逼着安允澈放弃。
“允澈，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程瑾最后还是用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我就是很贱。我是妈妈和没身份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扔到孤儿院门口了。没有人要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打架都要躲着人打。我的自信我的骄傲，那都是装出来的啊，想想也只能骗得过你了。我为什么不敢反抗赵南天他们？因为我怕啊，我比他们低贱，我斗不过他们的。我能留在这个家里，仅仅是因为安和喜欢我的肉体。说难听些，我和那些卖屁股的有什么区别？我没有任何的资本，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配喜欢任何人。我没享受到母爱也就罢了，连带着你也享受不到母爱，安允澈，你才是最该恨我的人啊，怎么到头来我比你还要恨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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