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通明,屋外漆黑一片。
贺州山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大人是第一次同我见面,我的东西,您倒是知道清楚。”
话里有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赤坐在上方,眼珠微微转动。“是我和他说的。”
他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的确是他做的有些过分,不分青红白就将净澈质问一番。于是制止两人,说道:“的确,贺公子,你的时间不多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应该到子时了,你还是尽快找些凶手罢。”
贺州山这时候站起来,说:“将军不要着急。”然后走到小将的身边,眼睛盯着这人的面孔,说:“书给我。”
小将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看起来,净澈大人好像真的是没有任何理由做这些事情。
就在他的迟疑之间,贺州山皱了皱眉。不给小将反应,立刻就上手,推囊着从他怀里面掏出那本书。
小将不知道什么心里,伸手想要去抢。这时候净澈下来,到他们的面前,贺州山背对着他,毫无知觉。
净澈一把接住因为来回争抢而掉落的书籍。
“原来是它呀。”净澈细嫩的玉指在书的封面划过,然后轻轻捻住其中一页,翻开,然后看着书上面的字,唱出声来。
贺州山诧异地盯着净澈,他这是,把书里面的内容唱出来了?
梁赤听见净澈唱着歌,脸上的神情忽然出现一丝的空荡空白,他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估计是一曲唱罢,净澈,捧着书,回过头来说:“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明显是在问小将。
小将深吸一口气,说:“这个是我进书房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我见里面的内容古怪,而且最后一页的东西竟然和那页纸上记得东西一样,想来必定有些联系。”说完之后,小将立刻接着补充道:“书房是我经过了将军的同意的。”
小将说的很仔细,生怕净澈有些许误会。
净澈朝梁赤那里看了一眼,梁赤听完曲子之后,好像还没有彻底的回过神来,有些发愣。
净澈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忽然,梁赤拉住净澈的手说道:“好久没有听见你哼曲子了。”
净澈点点头,宽慰道:“你太累了,最大家为了城里面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思睡个好觉,等这个事情过去之后,你想听什么,我唱什么。”话毕,又接着对贺州山说:“贺公子是认为这个东西有古怪嘛?这个是我从前家乡的曲谱,里面记载的东西全是曲子,上面画的东西都不过是一些我家乡的一些物品,恕我直言,这些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贺公子要是想看,想听,大可直接来找我,我定奉陪。”
字字有声,一字一顿,坚定不移。
贺州山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你说这上面的东西是曲子,但是我们这里也没有认识,况且就算是瞎编,我们也不知道。”
净澈觉得好笑的笑出声来,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梁赤就开口了:“贺公子,我倒是认识上面的一二几句话,不如我来教你念念。”
贺州山闭上了嘴。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打更人的敲锣声。
子时已过。
今天是最后一天。
剥皮客案破案必须在这今天解决,不然的话,他走不了,还有宴行,现在还在房中不知病情。难不成两人这次还真的会栽在这里?
梁赤站起身来,冷冰道:“贺公子还是费点心思在查案子上面吧,不要听风就是雨。你自己一身狼狈,还要拉住别人来坐垫底的。刚才进门前,我还听闻宴行受伤,请了大夫正在看病,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去看看吧,至于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最后一天了,你好自为之。”
贺州山眉头紧锁,突然!对了!他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给忘记了!
匈奴!
宴行受伤也是因为匈奴!
“等等!将军,!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
“什么事?”
“招英楼里面藏着大批的——匈——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有更新,今天白天更新,应该会有好一段时间会是白天更新。
☆、第五十六章
梁赤缓缓回过头来,仿佛没有听清贺州山在说些什么。
贺州山又接着重复一遍:“匈奴。”
净澈从刚刚进门前的表情就是水波平稳,但是就在刚刚贺州山说招英楼匈奴的时候,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住,浑身不明显的颤栗了一下,脸上漂浮一丝不敢相信,随即立刻调整回来。
贺州山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梁赤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觉得很严肃,反而觉得有些玩味,道:“贺公子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吧,我知晓你想摆脱剥皮客的案子,可是当时是你自己说的能够破解这桩案子,此时你又想临阵逃逃脱…委实不妥吧?”
梁赤说完之后,不再理会贺州山。
贺州山急忙喊住:“梁将军!我若是想要逃脱,我还会来这里找你?”
梁赤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真是找不到你。”然后他转身,用手指了指小将,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贺公子身边,若是等到今日之后贺公子还没有找到,就不用送回来了,直接送到地牢里面吧。”
小将一愣,没有想到梁赤竟然当真。他还以为七天之内破解剥皮客的案子是梁赤为了督促贺州山和宴行才说的。眼下看梁赤的神情,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
贺州山道:“我自然是知道没有找到凶手的下场,但是这剥皮客只是祸害这一城百姓,而那匈奴祸害的则是天下之人。我若是玩笑逃脱,也不会用一个这样拙劣的借口。”
贺州山语气十分严肃,脸上神情也是紧张一团。他们刚刚从匈奴手上逃出,万一被匈奴知晓,他们定会立刻就离开招英楼。
届时,再想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就难了。
梁赤觉得贺州山脑子不太清醒,这里是哪里?虽是偏远些,到底还在中原大陆,离着边防少说还有几座城,怎么可能会有匈奴?
何况,就因为剥皮客的事情,整座城池当中的进出百姓无不是一一盘查下来,贺州山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再者,招英楼,那不是…他们怎么去那里?
贺州山见他疑心起,正想接着说,就看见净澈低着头,半张脸融入在外面的夜色中,只是似乎在倾听他说的话,思考中。
贺州山就禁住嘴,没有开口。
梁赤还想听他接着说,就见贺州山闭上嘴,没说话了。而他的眼神正在打量自己身后的人,梁赤随即往后看了一眼——澈儿低着头在想什么?
梁赤忽然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净澈的衣袖,说:“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这两天你也是累了。”
净澈抬起头,莞尔一笑摇摇头:“将军也累了很久了,我等你一起回去休息。”
梁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道:“你先回去休息,我随后就来。”
闻 言,净澈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说不上的失落溢出。贺州山此刻忽然觉得净澈好像有些难过,
他朝着梁赤点点头,听话的下去了。
净澈的身子瘦弱,长廊里忽然平地刮起一阵阴风,他的背影随着脚步声的渐弱而远去,风吹得他的袖袍随风摆荡,束在身后的青丝也凌乱飘动,美则美,只是怪可怜。
梁赤随即将把小将也支出去。
贺州山把门虚掩着,让梁赤进来。
梁赤道:“贺公子,直言吧。”
贺州山回他:“你可知为什么宴行受了重伤?”
梁赤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要和我说什么是因为匈奴,宴行才会受伤。”
贺州山点点头:“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反正就是我们两个一路跟着线索,到了招英楼里,发现里面藏匿着大批的匈奴,我和宴行在里面被匈奴捉住,几个时辰之前,我们两人才逃出来的。”
条条理理,前后因果。
梁赤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在城中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匈奴,且不说匈奴样貌与中原人非常不同,就单单其中他也没有见过样貌有异样者。
“你们怎么会去招英楼?”梁赤问,他们查案子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贺州山此刻有些心急,他有些担心招英楼里面的匈奴逃遁了。但是他也知道,梁赤为人看起来大老粗,心思却是缜密无比,要他出兵赵英楼,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他绝不会松口。
“就将军看到的样子,我还是怀疑府上的那位净澈大人,说实在的我是因为调查净澈,所以才去的招英楼。”
“你调查他!”梁赤皱眉,抬高音量。
梁赤有些生气,他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人算计。
贺州山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将他们在招英楼里面的遭遇一一道出。唯独跳过了他们两个真实身份和柏青,白烛的事情,将其中的重要地方左右修饰,让人听起来更加的真切。
话毕,两人无言。
“难道将军对净澈大人真的就一点怀疑也没有嘛?为什么刚好在倒霉蛋身上发现他的字迹,又为什么刚好剥皮客的最重要的一环是香,而净澈大人正好制作香。一切的种种,包括招英楼,将军觉得这里面的剥皮客和匈奴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梁赤眉头紧皱,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却总是隔着一层面纱,使人看不清楚。
净澈真的会有问题嘛?怎么会呢?净澈这么单纯温柔,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
“将军,时间不等人,如果不趁着黑夜,将招英楼里面的人一举拿下,后患无穷。况且如果说朝廷一旦发现那些匈奴最初是从你这里逃出去的,你觉得朝廷是会觉得你包藏祸心还是觉得你真的是恪尽职守,只不过恰好这么一大批的匈奴你没有注意到罢了。”
屋外漆黑一片,内里的烛火好像也快燃烧殆尽了,屋子里面也不甚光亮。
大约片刻,梁赤说:“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真是假,短时间召集全城的兵将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况且私自忽然调动全城兵力,视为大罪。若是有匈奴,我还能将功补过,倘若你只是骗我好为自己开脱,那到时候我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将军不要忘了,匈奴一旦从这里离开,你还是死路一条。”
大门虚掩着,外面刮风的声音拍打着窗户,门也被吹开了,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一个人影探出来。
“将军,宴行醒了。”小将站在门口,朝里面轻声说了一句。
贺州山忽得惊喜,立刻抬起腿,就要去找宴行,回身却看见梁赤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将军还在考虑?我只是善言劝告,你要是执着不肯出兵,我也没有办法。”
好话丑话都说了,梁赤要是还有点脑子,此刻就该准备召集将士…他要是真的不肯出兵的话,也不知道现在写信找人来这城中是否来得及…
梁赤也抬起腿,说道:“还是先去看看宴公子吧。”
梁赤理智告诉他应该去招英楼,但是他和净澈第一次的相遇就是在招英楼,要是这里面早就藏了匈奴,那么净澈会独善其身嘛?他和那些剥皮客,匈奴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
…他不想怀疑净澈,也不愿在招英楼里面找到一些对净澈不利的东西…他应该是愿意相信净澈的吧…
想着这些,两人到了宴行门口。
此时那个药童仍旧是站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老头,就是那个什么大夫。
贺州山几步上前,还未开口询问情况如何,这老头倒是开口了,一张嘴就是:“准备后事吧。”
贺州山手指微颤,不太敢相信,仿佛没有听清楚,他问道:“什么准备后事?”
这老头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是普通银针的两倍之长,银针的半数皆是黑色。
“这放出来的血都黑了,我也没有见过如此刁钻的毒。”
贺州山定住片刻,然后才恍然明白这人在说些什么。他偏着头,嘴里咬牙切齿道:“老头——技艺不精就是不精,何必在这里说什么解不开毒。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有力气同我说话,这会子你就说要准备后事?”
老头摇摇满头华发的脑袋:“大半辈子过来了,也从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毒性。这毒像是识路一样,不会先走最为致命的地方,反而走人体经络,把那些不会一下就死了的地方走个遍,最后在兜兜转转到人的肺腑,里面这位公子就是毒侵肺腑——药石无医了。”
“你说什么呢!”贺州山听到最后几个字忽然激动。
贺州山平时喜欢冷静地看着别人跺脚心急,焦头烂额,他冷眼旁观,冷静解释。反之,他最讨厌自己打破情绪,这算是他的红线,谁来踩,他就不会让这人全身而退。而此刻这个老头几乎是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了贺州山的红线上。
“你再说一遍!”
宴行不过是在从楼上摔落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但是怎么可能忽然就说是药石无医,准备后事了?
“贺公子冷静些!”小将拉住贺州山握紧的拳头。
贺州山本身被匈奴和剥皮客的事情搅得心中如麻,此时这老头说宴行要准备后事,瞬间就将他脑子里面一直以来绷着的弦绷断了。
“顶多还有三天,里面的公子就撑不住了。”这老头不知道是哪里的来路,面对贺州山的质骂也还要接着说:“现在早点进去还能多看上几眼。”
说完了之后,大夫就不再停留,飘飘然的离开了。
贺州山想去拉住他:“你给我回来!什么叫做药石无医!”
“贺公子!你冷静一些!”
“贺公子你…”
梁赤也上去拉住他,这贺州山像是疯了般,什么君子身姿也没有了,刚刚和他说话的那股理自气壮,从容淡定好像一瞬间凭空消失,现在只留一个撒泼打滚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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