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父子二人长得极为相似,但眼神却是不同的。”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望着邵逸风的眼神清晰又精明,他顿了顿又换了话锋,“邵呈当年来到烟海市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年纪。”
“等等,邵……我父亲他不是烟海人?”邵逸风极为震惊,从未有任何资料显示邵呈不是烟海市人,“那他是哪里人?”
“连你这个儿子都不知道,我这个老家伙又怎么会知道呢?”
“很多事情我想你大概都知道,但有一件事。”他想了想,继续往下说,“如果不是我当年为他带来第一个合作,他也没法迅速在这座城市立足。”
“他那时还是你母亲家族里的上门女婿,当时你母亲家族的资产在烟海算得上是老牌企业,虽然商业中心转移到了英国,但在烟海市当地还是颇具影响力,邵呈娶了你母亲,一跃成为烟海市最年轻的企业家。”
“但你的外婆并不喜欢他,有一年你外婆甚至抛下国外的企业不管跑回了烟海重新掌舵,而你父亲此时急需证明自己的能力,当年他也是如你一般的模样,只身闯进我的局里,要我给他一个合作的机会。”
表面看赵老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但其谈吐却是精神矍铄。
“而后的几年他将资产进行整合,吞并了好几家上市公司,依托你母家的背景,把自己的产业做大做强直至最后一并吞下你母亲的家族企业,成为业内的龙头霸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邵逸风问完,两人都静了一瞬。
“人老了,总想说点什么留下些东西,要不然死了带进棺材也没用。”赵明福从一开始,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邵逸风的脸,他将邵逸风脸上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年轻高大的身躯站在他的身前,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赵明福的身体因为衰老的缘故是有些佝偻着的,他站在甲板上,海风虽吹乱了他花白的鬓角,但他依旧巍然而立。
邵逸风觉得他话中有话,似乎试图告诉他些什么,但那些话又太过于陈述事实,这些事情就算不是他说,邵逸风自己去查,不过是费些精力,也同样能查到,让邵逸风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我有些累了。”赵明福抬手,示意他来扶着自己。
邵逸风迎了上去,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晚辈是有件事想拜托赵老您。”
“问吧。”赵老的步子缓慢,路上还有些距离。
“我想见见lvan。”
“你也喜欢他的画?”赵明福问。
“前段时间经手了几次作品的拍卖,是在好奇这样的作品是出自怎样一个青年才俊。”
“我没见过他。”赵明福的口吻缓慢,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没人见过他,他的作品由专人经手,我也是冲着他老师的名头才赌一把买断了他的作品,当时洽谈也只是由他的代理人出面。”
二人在路过某个拐角时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侍应生,侍应生手中还托着酒盘,眼看着就要全部砸到赵老身上了,邵逸风眼疾手快伸手挡了一记,将酒托一掀挡住了酒水,但还是有不少酒水洒在了胳膊和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侍应生自然是认识赵老的,当下人就吓傻了,哆哆嗦嗦站到一旁,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没看清……我不是……不是有意……我……”
“这是怎么了?”赵斯然闻声赶来,打量了一眼现场就把事情猜了个七八,当下就训斥起了侍应生,“你怎么回事?员工培训没做到位?把你们领班叫来!”
侍应生抬头与赵斯然对视了一眼又快速地低下脑袋,整个人欲哭无泪,“对不起对不起……”
“吵得我头疼。”赵老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想看这种无关紧要的突发情况。
“邵公子没事儿吧。”赵斯然打量了一番邵逸风。
“没事。”事发突然他也没预料到,伸手去挡全然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现在反应过来酒液粘腻的触感令人难受,“赵老,看来我得先离开了。”
赵明福应了一声,邵逸风转身离开,临走时依照礼节同赵斯然点头示意了一番。
•
公共洗手间外守着整齐划一的黑衣人,邵逸风虽心中生疑,但还是径直走了进去。
水声在整个寂静的公共盥洗区域尤为明显,邵逸风接了水,将自己手上的酒渍冲刷干净。
此时隔间里传来了几声响动,没一会儿就出来个人,来到了邵逸风身边的位置洗手。
余光落到镜面上,他看到那人西装革履,身量却依旧挺阔硬朗,全无男人中年的福态,邵逸风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他的脸,对方就转身离开了。
这张脸他十分眼熟。
就在那转身的一瞬间突然醍醐灌顶,这张脸与他脑海深处的一张脸重合,他是那晚在拍卖会上的于先生!
邵逸风快速关上了水龙头,紧跟着对方的后脚走出洗手间,发现洗手间外守着的黑衣人已经全部撤走。
还好他出来的速度够快,正巧能接上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脚步。
游轮内的通道拐角众多,在走到某一个走廊时邵逸风停下了脚步。
他停下脚步后,连鞋底接触到地毯的窸窣声也停止了,空气凝固般的静寂把心跳声放大,倏地转身,在他背后不远处正密密麻麻站在十几个黑衣人。
迎面而来几十道几乎要凝结成刀刃的视线,肃杀的气氛紧绷成了一条弦。
邵逸风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后撤的动作,下一秒便有人朝他冲了过来,来的人出拳速度极快,招招都下死手。
还好邵逸风格斗出身,敏感的肌肉神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抵挡与进攻就在一瞬间。
通道狭窄,十几个黑衣人没法一起上,剩下几个与邵逸风缠斗在一起的逐渐落了下风,一旦有人倒地不起,马上就有新一批的黑衣人冲上前来,拳拳到肉,招招带毒,划过耳边的拳头带着风声。
邵逸风一拳撂倒一个,但身上还是挂了彩,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车轮战的方式耗光他的精力。
勉强稳住身形的邵逸风被一记重拳捣在了胃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把胃当场吐出来,咬着牙咽回口中的腥甜,他拽着那只胳膊一记猛烈的过肩摔带倒一片人。
但还是被人抓住了身形恍惚的空档,控制住了大半的力气,一记铁硬的胳膊肘直击太阳穴!
不死也是半残了。
邵逸风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就在这时那原本要砸上来的胳膊肘被人撂倒,邵逸风一得解脱就立刻大开杀戒,每一招都直击要害,刚才那会儿他还没搞清楚状况没下死手,现在他算是搞清楚了,这些人就是要他死!
有人要杀他!
是谁要杀他?那个于先生?
诸多问题在一瞬间从脑子里冒出来却无暇有任何间隙去思考。
邵逸风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知何时顾白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你怎么来了!”邵逸风喘着粗气。
顾白随手解决了一个人,也朝邵逸风吼了一句:“我不来你他妈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脚下产生了剧烈的晃动,几乎如同地震一般让人连身体都站不稳,给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霎时间灯灭了,眼前一片黑暗!
两人打红了眼,不管也不顾,趁着一片黑迅速脱身,等到应急灯亮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了某个空荡的走廊里。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但明显顾白的神情更为紧张,在邵逸风还没有开口问他的时候他就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游轮要沉了。”
紧接着他又说,“游轮上藏满了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顾白的嗓子不知因为什么破风箱似的,跟沙哑到了极点,他似乎是在竭力遏制着什么才能让自己看似冷静的说出这些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轰——”一声巨响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四壁都感受到了震动!
顾白神色一凛,“快跑去甲板!”
“砰——轰——”无数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爆炸声一直延续到了二人跑到附近的甲板,身后的不远处的船舱已经化为火海,不断有人群尖叫、哭喊涌向甲板。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饶是见惯了风浪的邵逸风也有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眼前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他脑子一片混乱。
猝然有一个意识冲开了所有的混乱,占有了他有限的思想。
他出来了,那虞竹笑怎么办?
邵逸风选择了一个看似平静的进口冲了进去。
他知道随时可能有炸弹爆炸,但是还是冲了进去,每跑一步他的心脏都在狂跳,他大口喘气,边跑边把自己身上碍事的西装脱掉,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汗打湿了,身上的痛楚都已被心里的牵挂挤走。
不断有爆炸声贯彻耳膜,恍若利爪勾心,每一下都在邵逸风心底里的那块软肉上化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虞竹笑……你别给我死了!
•
顾白见邵逸风头也不回地往回冲,拦都拦不住,但他现在也无暇去顾及。
他望着混乱一片的甲板,救生船在一片慌乱中缓缓下降,意外发生时所有的紧急逃生意识在人们的脑海里所剩无几,叫喊,哭泣,嘶吼,所有无用的徒劳被火焰拖进深渊。
某一刻,眼前的场景在顾白眼中宛若噩梦。
消防箱,贮藏室,影院……他在游轮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找到了阮文辛安装的定时炸弹,他每搜寻一个地方找到的不是要交易的毒品,而是计时表上不断跳动数字的定时炸弹。
阮文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价值十七个亿的新型毒品虞美人货量巨大,可能根本就不在这艘游轮上,他这么做得目的只用一个——愚弄!
海平面一片漆黑,夜空中还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这座海上的梦幻游轮在顷刻间沦为地狱。
顾白抬起头,望见了高层甲板上一个白色的身影。
第38章
阮文辛立于高处,平静的眸子里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人群,海风吹起他的衣袂,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误落凡尘的神祇。
他的表情直到看见人群中的两个身影而产生龟裂。
思虑的几秒他夺过身旁手下手中的步枪,开保险,拉枪上膛,瞄准镜中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
只要扣下扳机,被瞄准的人瞬间毙命。
一只手搭在了修长的枪管上,将瞄准镜偏移。
阮文辛将眼睛从瞄准镜移开,“万一我的枪走火,他或许死得更快。”
男人面不改色地握着枪管,虽然态度冷硬但语气上却很柔和,“您要是开枪了,邵先生会生气。”像在劝一个顽皮的孩童。
阮文辛从鼻腔里冒出一声冷哼,将枪扔给了站在身边的男人。
“您应该派人拦住他们,邵先生吩咐过要确保他活着。”
“于召,你明知道我那么讨厌他。”阮文辛幽冷的眼睛瞪着身旁的男人,隔了几秒从牙缝里挤出剩下的半句,语气阴恻,"刚才没开枪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还轮得到你吗?"
于召看着他,上前一步挡在了阮文辛的面前,“先生,接应的船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应该赶紧撤离。”
•
火舌舔舐着墙壁,滚滚浓烟钻入鼻腔,邵逸风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路上不断与逃出来的游客相撞,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里面都没有虞竹笑。
“这位游客,别往里走了,里面危险!”负责疏散的警卫在人群中看见了逆行的邵逸风,冲进去拦住了他。
“滚开!”邵逸风一把将警卫推开,不顾一切地往深处跑。
火势还未蔓延到这一层,但随时可能爆炸,路过一间大厅,邵逸风的脑子突然混沌了起来,他心跳如雷,紊乱的思绪让他一时间想不起来通往八层的急救通道是哪一个门,如果走错了很有可能就绕不回来了。
游轮已经开始倾斜,周围一切的豪华装潢逐渐开始倾颓。
•
虞竹笑被阿俣带到了甲板上,一路上夹杂在混乱的人群里他像是个傀儡一般被拽着往未知的方向跑去。
海上的风吹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混乱的人群里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邵逸风和顾白。
两人同样被夹杂在混乱的人群中,他们更像是经历过了什么,脸上还挂了彩。
爆炸还在继续,大半的船舱已经陷入火海,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邵逸风安然无恙地站在甲板上,心里会有一丝安稳。
但下一刻却见邵逸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一间还未起火的船舱,人影迅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跟我过来。”
船体已经开始倾斜,脚下的甲板面已经形成了不太好走的角度,阿俣带着虞竹笑迎着坡度面而上绕到了位于救生船区域的另一边,走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虞竹笑拽着栏杆,防止自己因为坡度太大而倒下,借着这个角度他望见了靠近游轮的海面上停着一艘小船。
虞竹笑一回头,阿俣已经将绳索绑好,“一会儿抱紧我,我带着你下去。”
而此刻虞竹笑满脑子都是刚才邵逸风冲进火场的场景,都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冲进去?
虞竹笑回头,火势已经到达了不可控制的地步,火光卷携着热浪迎面而来,然而背后的一片汪洋带着刺骨的凉意将他抵在这进退两难的地界。
心底最深处有个一直不敢想的念头,他是为了我而冲进去的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虞竹笑打了回去,简直自作多情得可笑。
“他喜欢你,他甚至会为了你去死。”邵呈曾经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毒蛇吐出的信子舔过,一阵心悸过后连指尖都是抖的。
爱他的人都已经死去,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爱他,也不会有人喜欢他。
阿俣将安全绳索递给虞竹笑,虞竹笑在接触到绳索的那一刹那间意识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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