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在宁震慈的葬礼上也是如此,宁折身上看不到悲伤,被确定为遗嘱继承人也看不到欣喜,被联邦调查司上演了惊天大反转后,也看不到惊慌和失落。
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突然觉得,宁震慈把商业帝国交给他也许不是没理由的。
何况宁折现在身为继承人,帝国没了,只有天价债务,等到联邦法院宣判的那天,易觉秋就会正式成为宁折最大的债权人。
易觉秋认为自己必须要关注眼前这个人,起码他得活着。
宁折再次裹了裹浴巾,用手牢牢抓着,看着易觉秋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走。”
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易觉秋在背后叫住他,宁折转身,易觉秋指了指厨房的烤炉:“三明治已经好了,不吃了再走?”烤炉有一小块暖黄色的光亮,易觉秋走过去,拉开烤炉的门,里面的热气散了出来,连带肉类食材的焦香。
宁折的眼神黏在了那片暖黄中,理智让他现在就走,然而胃和直觉让他做出相反的举动,他咽了咽喉咙,回到了厨房吧台。
易觉秋把三明治盛在盘子里递给他,又拿出几片吐司培根放进去烤,再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
现在吧台餐桌上看起来很丰盛,宁折低着头,大口吞咽。
易觉秋坐在吧台另一侧,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点了支烟。
几乎是狼吞虎咽,宁折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终于抬了头,对易觉秋说:“谢谢,我走了。”
他滑下高脚凳,易觉秋在烟雾中眯起眼,冷言道:“我还没答应,你走什么走?”宁折僵了下,易觉秋又问:“昨晚你听到了什么?”宁折心中一动,他明白易觉秋在问什么,然而他打了个冷颤,说:“我冻糊涂了,都忘了,你知道的,我被下了药……”易觉秋不由分说再次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二楼带,这次是卧室,他把宁折扔进去,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衣和裤子丢给他:“穿上。”
衬衫和裤子都大了,但总比没有好,宁折穿上身,把长了的袖子卷起来。
易觉秋盯着他:“现在能想起来?”宁折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然后很真诚地问:“如果我能帮你省下一大笔钱,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易觉秋忍不住笑了,嘲弄的意味赤裸裸写在脸上,他说:“宁氏欠我的钱恐怕你这辈子都还不清,还敢跟我谈条件?”宁折没说话,手指都攥在手心里。
易觉秋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那都是你父亲宁震慈做过的事欠下的债,即便他坑蒙拐骗,也是我们这些傻×投资人技不如人,看不穿他是个老骗子,如果他还在世,这骗局没被揭穿,我们所有人还会继续跪舔他,这会又何必装什么正义。”
宁折淡声说:“我没想过。”
易觉秋捏着烟,吸了一口,冷笑一声。
宁折又说:“他是他,我是我,我希望你把我跟他做过的事分清楚,如果法院判下来,我该承担的部分我会承担,但今天的事不在其中。”
易觉秋的眼中闪过一抹略有诧异的神色:“继续说。”
宁折顿了顿:“那个来找你的人,那个掮客,他的底价其实只有五千万,五千万,你就可以拿到物流港口的牌照。”
出乎宁折的意料,易觉秋并没对这个消息表示出多大的意外,只轻微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然后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宁折又想了下,说:“这次你省下的五千万不必从我以后的债务里扣除,你只需要把我从Lisa手里弄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易觉秋问。
“我搞砸了大客户,Lisa不会放过我,为了给客户赔罪,一定会把我再推回给那群女人,那样我就完蛋了。”
宁折解释。
“你搞砸之前没想过这些后果?”宁折沉默了下:“没有。”
他突然不想跟易觉秋坦白胶囊的事,太蠢了。
说完他盯着易觉秋,眼神带着恳切。
易觉秋往前探了探,似乎在打量他的脸,而后掐灭手里的烟,说:“你去Lisa那里是为了钱?为了还债,为了自己生活?你这种情况,去那里已经是最好的出路,我把你从她那弄出来,然后呢?Lisa会记恨我,她这样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她,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究竟有多大力量,是不是我玩得起的,就为了你,我平白无故多一个敌人,有必要吗?”他摇了摇头:“不值当,你不值当,那五千万也不值当。”
宁折脸有些发白,他不自觉咬紧了嘴唇,易觉秋还没说完:“开口闭口全都是交易,是宁震慈教你的?即便是交易,宁震慈骗人骗了一辈子,没教过你要留后手?这么快把底牌都亮光了,别人还怎么顺你的意?我替他来给你补这一课,现在你滚吧。”
作者有话说:冷心冷情的秋总,看你以后怎么后悔这么对小宁12
第12章 你讹我?
热带的清晨来得很早,还不到五点,外面已经有了晨光。
听到这段猝不及防的话,宁折并没辩解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客厅沙发前,抱起自己那堆破烂衣衫,朝易觉秋点点头鞠了个躬:“谢谢,受教了。”
转身朝门口走去。
易觉秋还坐在厨房吧台,唇角吐出的烟雾在脸上袅袅盘旋,宁折走到门口,顿住,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朝易觉秋勾了勾嘴角,眼角往他旁边桌上的电脑瞥了瞥说:“易先生来这种地方也不忘工作,太敬业了,我忍不住给易先生在电脑里留了点东西,看看吧,当见面礼,说不定是个惊喜。”
易觉秋微微皱了眉头,宁折已经出了房门。
书架前的小办公桌上,易觉秋的手提电脑正亮着屏,他从来不关电脑,桌面显示刚刚被隔空投送了一个文件,他点开,是一段音频。
听了个开头就关掉了,是他自己和那个掮客的对话,他们飞了上千公里,到这个联邦法律都无法约束的小岛,谈金额巨大的,不能见光的暗箱操作,结果被人录了个满满当当,证据确凿,还扔到自己脸上来了个明晃晃的讹诈。
这太反讽,易觉秋都顾不上愤怒,他竟然笑了。
宁折无路可去,在这个根本无法擅自离开的海岛,他只能回到了Lisa那。
Lisa的脸色已经告诉了他此时是什么状况,庞大的身躯庞大的脸上,所有的肉都下垂着,面色铁青,带着凶意的冷光从黑芝麻的眼珠里迸出来,她盯着宁折,这是她刚签下的,准备用来钓大鱼的新人,她自认为对他宠极了,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却不想这人根本是头白眼狼。
阿ken也在,他看一眼宁折又看看lisa,满脸写着“看吧,早说了这是个狼崽子!”Lisa冷笑了声:“你胆子好大啊。”
宁折咬着嘴唇,没说话。
阿ken歪在一旁的沙发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人家是少爷,又是Alpha,见惯了世面,胆子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Lisa没接这话,仍旧盯着宁折:“你来找我那天,在走廊上应该见过了,不听话的人会被怎么处置。”
那个浑身赤裸被扔到玻璃门上,满脸鲜血的女人面孔映到宁折脑中,他点点头:“看到过,我知道。”
阿ken拍手鼓掌:“真是硬骨头,回去别跪地求饶。”
“知道就好。”
Lisa的怒意彻底爆了,他转头朝阿ken吼道:“不用回去,现在就家法!你来!”阿ken眼中精光大盛,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边朝宁折走过来,一边解下裤腰上的皮带,一张脸笑得狰狞。
Lisa在背后补了句:“不要抽鞭子,不准出血,留着脸!一会还要把他扔回给Katy!”屋子里挤满了男男女女,都是深受Lisa调教,听话的乖孩子,他们冷眼看着站在中央的宁折,眼中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阿Ken收回了皮带,一脚踹下去,宁折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但阿ken过来一脚踢开了他,又踢在了他胸口。
像被巨石砸进胸腔,宁折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太痛了。
毫无章法的脚踹还在继续,四周看戏的女孩们从嘲笑到忍不住捂住了眼睛,那个浑身青紫惨不忍睹的人偏偏不求救,连痛呼和呻吟都没有。
阿ken猛抽了一通,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
宁折觉得自己濒临某种崩溃边缘,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神失去焦点,疼,漫天漫地的疼。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一条狗啊,于是他笑了起来。
他想对Lisa求饶,别打了啊,我错了,我错了,他想哭,哭出来就好,一边求饶,一边痛哭,然而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笑。
他忍不住,在地上笑了个没完。
浑身肿胀青紫,怪物一样滚来滚去,带着诡异的笑声。
阿ken被这笑声弄得毛骨悚然,Lisa面色铁青,挪着身躯缓缓走了过来,垂头看着地上的人,她捂着口鼻,对阿ken吼:“你他妈又做过头了!他这个样子,怎么送回去给那帮富婆?!”她艰难地蹲下来,对宁折说:“原本那群人只买了你一个晚上,你陪完就没事了,现在好了,自己作死,我只能让你去陪她们一个月,至于一个月后你还能不能活着,看自己造化吧!”宁折喉咙涌起一股腥甜,他笑着吐出一口血Lisa皱起眉:“你是血怎么回事?怎么是这个味道?”跟着对令一个女孩说:“你!去找个医生来,给他弄弄好!”女孩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一开门撞到了一个人。
Lisa看到来人,楞了一瞬。
一个陌生男人,径直走到Lisa跟前报上姓名:“冯川,易觉秋先生的助理。”
宁折透过恍惚的视线看到这个人,他记起来,是葬礼那天易觉秋的司机。
Lisa有些诧异:“请问……?”冯川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宁折,眼中有某种厌弃,他对Lisa说:“易先生也在岛上,刚醒,想找公关伴游,听说那位欠了他巨额债务的故人之子也来了,想请他过去。”
“哦?”听到这个意外的请求,Lisa的眼睛瞬间睁大,惊喜一瞬间迸了出来,紧接着又转为为难又做作的表情,指了指地上的人:“可是有人提前预定了他,并且他还得罪了客户,我正要把他送回去……”冯川面无表情,直接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些够吗?三个月的费用。”
Lisa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夸张的笑藏都藏不住,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其他客户那边我去搞定,去搞定……”“还不走?”冯川垂头看着宁折,看他躺在地上,丝毫也没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宁折的笑意似乎凝固在脸上,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跟在冯川身后,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好几天都有,这周的榜单任务有点重呢老时间,晚19:00~13
第13章 他怕黑
再回到仲夏夜之梦,宁折发现易觉秋已经换下了睡衣,整整齐齐一件苔绿丝质衬衫,西裤,金丝边眼镜也架在了鼻梁上,眼神冷冷地扫过来。
冯川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去替易觉秋收拾行李。
宁折拖着脚坐到易觉秋对面的沙发,狼狈,每一次见这个人,都仿佛比上一次更加狼狈,易觉秋想。
然而狼狈的本人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身青青紫紫,却开口对易觉秋说:“你本来可以来得更快点,这样我就不必弄成这个样子。”
易觉秋简直笑了,他竟然在怪自己?接着宁折又说:“我并不是在怪你,而是觉得,我这么难堪只会增加你的负担,如果你早一点出手,现在就没有这么麻烦。”
易觉秋冷哼一声:“好体谅。”
又说:“宁震慈可真是教了你好手段。”
宁折没回答这话,顿了顿,勾了勾嘴角:“现在觉得我值当了吗?”易觉秋的冷笑彻底爆了出来,对面那只18岁的小狼仿佛朝他亮了亮獠牙,而他只想把那只狼永远圈禁,好好调教,让他搞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规则,就凭你这些小把戏?“你知道为什么宁震慈生前前呼后拥,死后却众叛亲离,没一个人愿意帮他?”易觉秋毫不客气。
宁折垂下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仿佛这是一个根本不值得回答的问题:“不管谁骗了那么多钱,还被捅出来,都不会再有人帮他。”
易觉秋却摇了摇头:“不,并不是,商场尔虞我诈,手段大家都有,输了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但圈内人痛恨他是因为他手段下作,有些钱,即使再想要,也是不能赚的,但他没有底限,是一摊无可救药的毒药。”
宁折跟他对视,却不说话。
易觉秋知道不可能在此时凭借一两句话就让他清醒,但他还是说:“如果你要步他的后尘,想靠他教你的那些东西,那些下作手段闯出点名堂,那是妄想,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很高兴看到你的下场还不如宁震慈。”
宁折的眼神闪了闪,易觉秋又说:“他害了那么多人,但那些人,包括我,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毕竟罪魁祸首不是你,但你自己去找死,我很愿意看这场戏。”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折竟然笑了,他想起阿ken说他不会笑,但今天似乎疯了,一天之内再次出现令他根本忍不住的境况,他倒在沙发上笑得把自己呛住,跟着猛烈咳嗽了一通,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浑不在意对面投射的,冷到冰点的眼光,似乎还夹杂着隐怒,宁折不在意,好不容易笑完了,他懒得再坐起来,仰面躺着问道:“所以呢,正直的易先生,我好意奉上的那五千万底价你要还是不要?我这么下作的人,这么下作的手段弄来的信息,一定入不了你的眼吧?”他转头看过去,碰上易觉秋的眼神如寒冰刀锋。
冯川拎着箱子从楼上下来,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恭敬地站在易觉秋面前:“秋总,已经好了,现在出发吗?”“出发。”
易觉秋站起身,冯川给他递上墨镜,又替他把金丝眼镜收起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冯川把行李箱递给他,冯川楞了下,易觉秋说:“我去K市,直升机直接到那边,你带他回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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