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涵摇下车窗,顾晓池犹豫了一下,假装不经意的看向后座。
被蒋一涵发现了,哈哈一笑:“别紧张,老板不在,就我自己。”
把一个白色的纸盒递给顾晓池,还挺大。
顾晓池问:“这是什么?”
“好像是衣服。”蒋一涵说:“苇姐让我给你的,干什么用的也没说,应该她自己跟你交代吧。”
顾晓池点点头:“辛苦了,一涵姐。”
蒋一涵开车离去,顾晓池抱着盒子上楼。
打开来看,是一条裙子。黑色蕾丝,半透不透,看起来有些像旗袍,高开叉开到了大腿根。
也许是葛苇明晚活动要穿的裙子。
顾晓池想象这条裙子,穿在葛苇身上的样子,耳朵根又红了,急急的把盒子盖起来,跟那是个潘多拉魔盒似的。
走到画架前,还没来得及拿起画笔,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微信。
顾晓池点开,是葛苇。
葛苇说:“今晚九点,云轩会所,你穿那条裙子来找我。”
还发了一个表情,一只柴犬撅着屁股狂扭,配文是闪着霓虹光泽的——“你好sao啊”。
顾晓池:……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盒子:这裙子……是给她穿的?
顾晓池抱着盒子去了卧室。
她没怎么穿过裙子。准确的说,是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穿过。
也不是排斥。因为没怎么穿过,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不穿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穷。
同样的钱,当然买裤子比较好,春夏秋冬都可以穿。不像裙子,天冷就穿不了了。
这房子的卧室里,有一张巨大的床,没有床头柜,倒是衣柜边,有一块很复古的落地穿衣镜。
椭圆的,边上有扭来转去的木雕花纹,浮夸的十八世纪法国风格,应该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
顾晓池站在镜子前。
黄昏时分,窗帘拉了一层,遮光帘开着。昏黄的夕阳洒进来,照不透窗帘,光像月光一样朦胧。
整个房间显得很暗,又不至于看不清楚。气氛暧昧下来。
顾晓池脱了衬衫,又脱了牛仔裤。
屋子里暖气很足,就这样站着,也不觉得冷。
顾晓池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个子很高,人又瘦,显得手长脚长的。白色小吊带前面,确实挺平。
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葛苇那样的女性魅力,倒像个刚发育不久的少女,或是少年。
顾晓池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把那条黑色裙子拿出来。
料子很滑。顾晓池不认识那是什么料子,摸到手里像水,又像月光,一不小心就会从手里流走似的。
拉开拉链,“嘶啦”一声。
顾晓池犹豫了一下,把裙子套在身上。
套了一半,发现穿不进去,又摸到裙子面前有胸垫,才明白是不用穿白色小吊带的。
又把裙子脱下来,拉链挂在头发上,解了好久,又脱白色小吊带。
折腾了好久,一脑门的汗。怕弄脏裙子,找来一条毛巾把后背擦干。
重新把裙子套在身上,这次穿好了。
拉上拉链,顾晓池再次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还是她么?
蜂腰,盈盈一握。高开叉太高,整条大腿都露了出来。
顾晓池本来就白,在这裙子浓黑色泽的映衬下,更是白得发光。大白腿在半透不透的裙子里,过分显眼,摆明了要吸引所有的目光往这儿看。
要穿这裙子……去找葛苇么?
作者有话要说: 葛苇:(拎顾晓池耳朵)说!你对哪个女的都这么撩吗?
顾晓池:(一脸懵)我……撩了吗?
第28章 陪唱
顾晓池不想把裙子揉皱,试穿完又脱了,平铺在床上,重新穿上自己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本来准备画画的,画不下去了,书也看不下去。
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也没打算看,就想耳朵边有点声音,遮过自己内心的喧嚣。
顾晓池没开客厅里的灯,盯着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出神。
忽然,她混沌的眼神聚焦起来。
正在播的电影,也不知哪年拍的,里面竟然有乔羽。
那时的乔羽很年轻,在电影里演的,应该是一个大学生。配角,电影播了好久她才第一次出现。
穿一件格子衬衫,牛仔裤,脸没现在那么瘦,还带一点点婴儿肥,看着挺清纯的。
顾晓池盯着电视里的乔羽,在公交车上拉着拉环,晃啊晃啊。
拥挤的人群里,数她最显眼。脸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小鹿似的。年纪轻轻,却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清冷,分明被人群包围着,却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之前安寒总说,顾晓池跟乔羽很像,顾晓池自己从没这么觉得过。
直到今天,她真在年轻时乔羽的脸上,看出与自己眉眼相似的痕迹。
同样的清冷。同样的疏离。
电影里的乔羽下了车,抿着嘴走进一家KTV。河边的那种,满满年代感,坏了好几根灯管的霓虹灯,闪着廉价的光泽,写着“蓝玫瑰”一类俗掉渣的名字。
下一个镜头切了夜景,顾晓池看得一愣。
乔羽换了黑色的裙子,在狭窄到转不开身的小舞台上。她倚着一张能转的吧椅,一只脚却在地面踩死,不敢转动,因为一转,就会碰到旁边鼓手挥舞的光膀子。
乔羽的裙子裹到脖子,看起来很廉价,胸口还有两个烟灰烫出来的洞。倒是一双大白腿露出来,交叠在一起盘着,慵懒的,又妩媚的。
她懒洋洋唱:“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警察身份的男主角,乔装跟着d贩,进来这破败不堪的KTV,第一次遇到乔羽,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
顾晓池对着电视愣神,忽然手机响了,摸起来一看,是葛苇。
“你出发了么?”葛苇问。
“还没。”顾晓池低声说,摸过遥控器,让电视静音。
“赶紧的。”葛苇说:“可别迟到了。”
尾音上扬。话里像藏着无形的钩子,太过魅惑,愿者上钩。
顾晓池关了电视,站起身来。
走回卧室里,重新拿起黑色裙子,穿在身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一眼,想起刚才电影里的乔羽。
顾晓池拿起她唯二两件棉服里的一件,黑色的,长度到膝盖。
另一件棉服是短款。还好这件比较长,不然她真不知怎么出门。
本来想打车,还是没舍得。云轩会所的位置她知道,上次送葛苇和贺淼一起去过,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打车要好几十。
还是站在路边等公交车。冬天的风凛冽,直往顾晓池的裙底里面钻。不一会儿腿就僵了,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
路边一个四十出头的男的,看着挺朴实,戴眼镜,背一个电脑包,盯着顾晓池棉服下面半透不透的裙子看。
顾晓池往旁边站了站,躲到公交车的指示牌后。
上了公交,不像往日那般随便找位置站着,挤过重重人群,站到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又挤出一身汗,头发也乱了。
顾晓池拉着摇摇晃晃的吊环,望着窗外,想起电影里的乔羽在公交车上的样子。
现在的她,也是同样的表情,与人群格格不入么?
******
顾晓池下了车,走进云轩会所,左转又右转,才算到了会所的大堂,格外隐秘。
走进去之后一愣。
中式风格的大堂里,灰色沙发椅背椭圆,模仿着山峦叠嶂的弧线,原木茶几是沉稳的黑,勾勒出一派写意的山水画风。
葛苇坐在那里抽烟,斜眼看着顾晓池。
顾晓池抿了抿嘴。
她本以为今晚有什么主题,所有人都会穿这种类似旗袍的裙子。没想到葛苇穿的随意,一件宽大的黑衬衫,上面的三颗扣子都没扣,可以看到隐约的起伏,其实又只是一种把戏,真要去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双棕色马靴。有点潇洒有点酷,翩翩贵公子似的。
卷曲的头发就那样披散在肩头,右腿架在左膝上,脚尖盘着小腿,抽一口烟,氤氲的烟圈吐出来。
看着顾晓池。
那神情意味深长,顾晓池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偏偏葛苇不急着开口,就抽着烟,拿那副神情吊着顾晓池。
顾晓池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她一向寡言,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少打声招呼?顾晓池舔舔嘴唇,正准备开口。
葛苇嗤笑了一声,带着很多的不屑:“你是来搞笑的么?”
顾晓池一愣。
浓浓的看不起。
葛苇觑着眼睛,在顾晓池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裙子给你,是让你这样穿的么?”
“这黑色棉服,老太太才穿吧?还配一双运动鞋,丑哭了好么?”
顾晓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
白色的,但穿了很久。即便洗得勤,不脏,还是泛起淡淡的灰。
顾晓池生平第一次,因为贫穷,泛起一阵强烈的窘迫。
葛苇站起来,向顾晓池走过来。顾晓池没抬头,只看到葛苇的棕色靴子,踢踢踏踏,越来越近。
后来又多了一双黑皮鞋,油光蹭亮的。
顾晓池抬头,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侍者,领口打着黑色领结,衬衫雪白。
刺得顾晓池眼睛疼。
葛苇的烟一直烧着,烟灰快要掉下来,不等葛苇招呼,侍者就端着水晶烟灰缸凑过来,微微弯腰。
葛苇随手一弹,烟灰精准的落入烟灰缸里。
现在顾晓池来邶城有一段时日了,知道这样体贴的服务,要很多很多钱才能买到。
葛苇走到顾晓池面前,索性把烟按灭了,勾勾手指头。
顾晓池还是不抬头,就盯着葛苇的手指看。倒是没涂红的黑的,是指甲自然的颜色,但是有一层晶莹的光,琥珀似的,不知做了什么护理。
一双黑色高跟鞋,从侍者手里,递到了葛苇手上。
葛苇把鞋往地上一扔。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只高跟鞋砸下去,发沉沉闷的声响,敲击在顾晓池的心上,咚,咚。
顾晓池头埋得更低,盯着地上的高跟鞋。
一只竟然落稳了,鞋跟向下站着。另一只,七歪八扭的滚到一边。
葛苇的声音懒洋洋的:“衣服脱了,再把鞋换了。”
顾晓池脱棉服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抬眼偷偷向上瞟,发现葛苇看也没看她,已经往包间的方向走去了。
侍者过来,接过顾晓池的棉服。顾晓池弯腰,捡起地上的高跟鞋,走两步,再次弯腰,捡起另一只。
眉眼低垂着。
她坐到沙发上换鞋,是葛苇刚才坐过的位置,还残留着葛苇身上的温度。
葛苇已经快走到转角了,她回头看了顾晓池一眼,报了一个房间号,轻飘飘丢下一句:“对了,待会儿进去别显得咱俩认识。”
葛苇的身影消失了。
******
顾晓池换好鞋,站起来,跟侍者问清了房间所在,慢慢走过去。
她走得很慢,以前从没穿过高跟鞋,一穿起来身体重心都变了,怕摔了。
好在顾晓池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走山路、爬树,什么都干过,运动能力挺强的,也不至于真摔了。
走到房间门口,房间号码金色的,一排数字嵌在木门上。虽然不可能是真金,但闪着耀眼的光,与这会所的装修一样,一派纸醉金迷。
钱的味道。
顾晓池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她本以为会是小小一个房间,没想到巨大,空旷得跟她住的客厅似的。
灯光特别暗,红的黄的绿的交织在一起,一下子晃到这边,一下子晃到那边,叫人眼晕。
棕色的皮沙发上,满满一排人坐着。灯光摇晃在他们脸上,叫人失去了本来的面貌。
顾晓池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灯光,才看清坐在最中间的人是葛苇。
她翘着二郎腿,身体很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左手端着一杯红酒,右手拿着话筒,在唱歌。
因为放松靠着,气息不稳,但声音很好听。那一点点暗哑,被话筒扩大,好似能跟人的耳膜产生共鸣,震颤到人心里面去。
葛苇在唱:“还有多少回忆,藏著多少秘密,在我心里翻来覆去,什么叫□□情。”
顾晓池不知道这是什么歌。调子柔柔的,被葛苇唱得千回百转。
顾晓池推门发出了响动,一屋子人都朝她看过来。她有些尴尬,不自觉把裙子开衩的地方,往下扯了扯。
扯也扯不动,也遮不住什么,扯了个寂寞。
唯有葛苇捏着话筒,对着屏幕唱得专注,看也没看顾晓池。
沙发右边一个男的说:“哟,还有妹妹啊,快进来。”
顾晓池走进去,在沙发的最边上坐下。
沙发上满满的全是人,给顾晓池剩下的只有窄窄一块边缘,小臂粗,屁股勉强挨着,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葛苇唱完了,满屋子人一起鼓起掌来。
还有人吹口哨:“苇姐!苇姐!”
葛苇懒洋洋对着话筒说:“唱不动了,你们来。”
刚好音乐停了,葛苇的声音被话筒放大,成了房间里唯一的音源。带着她一贯的习惯,尾音上翘,既慵懒,又妩媚。
手中的红酒喝完了,放在桌上,右边的男人马上拿起酒瓶,给她满上。
葛苇重新端起酒杯,笑笑说:“你们点歌啊。”
摇晃着身子,轻轻撞了撞身边的女孩,有一种娇俏的撒娇意味。
女孩笑着站起来,走到点唱机前。
点唱机就在顾晓池的右前方,女孩的裙子垂在顾晓池脚边,洁白的,优雅的,像童话里的白天鹅。
女孩点完歌,推推顾晓池,向里面招呼一句:“你们都往里面坐坐,我要在这里唱。”
那个位置离屏幕更近,看歌词看得清楚。大家习以为常的往里面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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