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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想起过去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是因为玹珺在身边的缘故吗。
“茕淮，现在往哪里走。”
茕淮定了定神，四周顾了一遍。
“往南边直走，半个时辰可以到达灵州。不过你要记住，进城之后不能乱用法术，人间到处都是耳目，不然他们很快会发现我们的行踪。”茕淮掐了一下手指，又道：“自你困于悬塔，杨别思一直住在前雪岭，去那里我们需要渡过薄雾古道。在这之前，灵州不远处有我一故人，他应该能借个东西给我们。”
冥帝应该不会这么快赶上他们的。
茕淮算过日子了，哪怕真是赶上了，他也会想尽办法拖住，让玹珺与杨别思见一面。
到时候他灰飞烟灭也好，下地狱十八层也好，再不用为了那份见不得人的觊觎苟且偷生。
他对每一步的了如指掌令玹珺手心发凉，好像他们进行的一切，皆在茕淮的计划之中，精准到每分每秒。
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去琢磨。
“我们真的要找到杨别思吗。”玹珺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在那里等着他落网。
他始终无法全心全意相信茕淮，却不得不依靠这个人。
茕淮猛然停住脚步，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从玹珺嘴里说出来。
“你记住了，玹珺。”
烈日当下，那人虚无的身影被刺眼的光线穿透，似蒙上了一层金光。如霞光明艳，如珠玉夺目。他的容色是不可挑剔的，眸色如潭，看得他心有余悸。
“杨别思是你不惜毁掉所有都要护着的人。”
“你很爱他。”
他一次次的不断加深他的记忆。
怕自己后悔。
怕对方后悔。
更怕……
玹珺捂住额角，眼前的画面开始动荡。
“玹珺，你还在磨蹭什么，是不想活了吗？”一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但他看不清相貌。
“不，我是不会走的，纵使前方穷途末路，我愿穿荆度棘，只为与他一起！”
“简直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人影动了动，在肆无忌惮的大笑，刺耳的笑声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甚至要抑制不住体内的澎湃将对方碎尸万段。“玹珺，亏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你就没想过……杨别思他根本不爱你吗？”
“你住嘴！别思与我情投意合，若非你这奸人搞鬼，他怎会弃我于不顾！”他眼圈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面对他的憎恨，对方无惧的凑近到他眼前，仔细的端详起来，那目光一定是极其温柔，“我喜欢你啊，玹珺。”
是了。
他想起来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一更。
☆、第九节
作为人间最繁华的城都之一的灵州，自然是各种渠道的关键点。
玹珺稍微打扮了一下，他头戴帷帽，白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微风拂过能依稀看得见几分轮廓。茕淮藏在他的衣袖间，只要玹珺不胡来，多半修仙者是察觉不出他。
“进去后，什么都别管，去一家叫云来的书肆，跟他们说找陌瑜公子，再把这个交给他们。”进城前茕淮认真的交待好他该怎么做，并把一枝干枯的梅枝递到他手里，再三叮嘱道：“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你。”
他怕他不经意间流露出魔性，会使众生倾倒。
位在南北街的不起眼转弯角有一家简陋的书肆，“云来”二字的牌匾掉了不少漆，路上行人匆匆，并没有过多留意。
“你好，我是来找陌瑜公子。”玹珺拿出梅枝，放在桌面。
男子从书籍中抬起头，他相貌平平，但笑容很温和。他瞥了一眼梅枝，起身理了理衣摆，把木门一关。
“公子这边请。”
小小书肆，看着不起眼，实际暗藏玄机。
玹珺跟在男子身后，看他破开每道精密的机关，不得在心里暗叹设计者的聪明绝伦。
“公子衣袖里的人估计闷得很，不如放他出来透透气？”男子冷不丁一句让玹珺起了警惕，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玹珺自然不会害怕，眼前人不足以要挟到他。只不过，太过敏锐的观察力，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他抖了抖宽广的衣袖，一缕烟散了出来。
“嗯？到了吗？”茕淮懒散的揉着眼睛，他似乎刚睡醒，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
“茕淮公子。”
“哎呀，桑夏，真是好久不见。咦？你怎么比上次清减不少，是不是陌瑜那混球刻薄你了？”茕淮一见到熟人，瞬间清醒不少，他围着男子转了一圈，扯扯这里摸摸那里，最终感叹道：“他要是欺负你，你别偏袒他呀。”
“唔……少爷没欺负我。”桑夏脸上一红，他解开最后一扇门，引入眼帘净是奢华至极的观赏盛宴。
昂贵的老红木做来铺地，表面用了金箔画出泽芝的花纹。每隔十步便有一盏黄金为枝，玉石镶花的九枝灯，上面摆满了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亮。角落放了镂空鎏金香炉，燃的是宁神的香薰，透着少许幽幽的兰香。透过那若隐若现的蚕丝纱帘，能看到里面的摆设极为雅致。
檀木桌，美人榻，白玉杯，琉璃壶，绢丝画，青釉瓶。
看到这一番场景，玹珺忍不住悄悄问茕淮：“你这个朋友，莫不是一个穷奢极欲之人？”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裸是金子打造的世界，和方才的书肆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
“我这个朋友来头不小。”茕淮笑了笑，“世人称他为星罗公子，天下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呢，也是好得无话可说，唯一缺点便是贪财与惜命。”
“你在外面是这样和别人说我的？”从帷帐后传出一声抱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更何况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我一支签。”
“天界你不愿回，非要呆在这个红尘滚滚的人间成日担惊受怕。”茕淮看了一眼桑夏，又道：“怕不是心有牵挂？”
从垂帷走出一清新俊逸的男人，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与清秀的面容实在不协。陌瑜打开了手里那把骨折扇摇了几下，“进来吧。”
“啧，浑天寻欢作乐，小心纵欲伤身。”
陌瑜丝毫不介意他这么说，反而接了他下句：“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完，他注意到茕淮身旁的玹珺，霎时苦着脸，“我就知道……”
“放心，我们不会逗留太久。”茕淮拍拍他肩膀，“我们这次来是问你借样东西。”
陌瑜眼珠转了转，合上扇子，张口结舌道：“你该不会是想……”
“是的，谢谢！”
茕淮笑得意味深长，飞快且不容拒绝的回答他。
陌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
“答应我。”他认命的闭上眼睛，“完好无损的给我送回来。”
“自然是分毫不差。”
只见陌瑜对桑夏招了招手，桑夏俯下身，乖顺的听从吩咐。
“去取我的令牌和鲛綃。”
听到鲛綃，茕淮双眼一亮。
鲛綃为鲛人心血所织，遇火不灭，入水不濡。凡人穿了，百毒不侵。仙人穿了，腾云驾雾本领更上一层。而鬼魅穿了……
“骗骗三等小仙的眼睛还是可以的。”陌瑜上下打量一遍茕淮，情不自禁撇了撇嘴。穿得是什么一身破烂，那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又脏又破的衣衫还露出大片青白的肤色，这若是光明正大出去不是想被人请道士驱鬼吗？
“有了令牌，你们出行会方便一些。我使了点小法术，它会自行变换模样。”陌瑜气鼓鼓的瞪着茕淮，“你用归用，可别把我扯进这趟浑水。”
“您老放心，这玩意送我我平时也用不上。”
陌瑜视线落在玹珺身上，被那双动人的桃花眼这般眉目传情的瞧着，玹珺浑身不自在。
“要不要，我给你们算一卦？”
“不用。”茕淮打断了他的话，“预知未来这种事情，不适用于我们。”
“啧啧。”
桑夏托着一件白衣，茕淮摸了摸，当真薄如蝉翼，轻如鸿毛。转了个圈便穿在身上，惨白的面色立刻红润万分。他本身长得阴柔俊美，如今再添多一分色彩，更为妖冶艳丽。
看上去终于不像个死人了，茕淮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另外这半边脸，依旧丑陋。
玹珺呆了呆。
这个人若是放在生前，亦是个妖精。
注意到玹珺那灼灼的目光，茕淮嘴角往上一勾，含着万种风情的问他：“我好不好看？”
玹珺发觉自己失态了，冷哼一声，骂了句：“狐媚。”
“你呀，真是一点都不诚实。”
“咳咳，我说，二位何时赶路？”陌瑜写满无奈的看着他们在面前打情骂俏，委屈，但是说不出口。
逐客令都说得这么明显，茕淮岂会不领情。他笑嘻嘻的把令牌塞到怀里，一手拉着玹珺，一手朝他挥了挥。
“很快还你，不会占用太久的。”
陌瑜凝视着他们离去，一下子头痛欲裂。
他仿佛看到了那件雪白的鲛綃浸泡在猩红的血色之中，被毁得支离破碎。
天命不可逆。
陌瑜心烦意乱的随手抽了一支签，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下下签。
☆、第十节
有了鲛綃的帮助，常人看到的茕淮，不过是一张略施粉黛，稍微打扮的潇洒韵致皮相。他可以在阳光下无所顾忌，更不用在意他人的指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好久没这样直视太阳了。
都快忘了太阳的温度是如何了。
玹珺倒是不以为然，他不懂茕淮为何出了书肆后会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我们去渡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茕淮抬手遮住强烈的光线，“先去灵石镇。”
不得不说，陌瑜给的令牌是好用。船夫一看，二话不说给他们拉了条船。
六月的雨来得很及时，闷热的气温透出几丝冰凉。
茕淮单手支头，欣赏这场烟雨蒙蒙。
他曾几何时与玹珺也在这般如诗如画的季节里风花雪月。
一千多年了。
也许是想到了过去，他鬼使神差的攀上身旁人的颈间，把头埋进去，深深感受着对方的颤抖。
“你……”玹珺欲要推开他，只听那人压抑着情绪道：“别动，就让我抱一下，我不会乱来的。”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是因为即将亲手把这个人送到杨别思面前？
他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要再一次看着他们相爱。
当初选择救出玹珺，他就料到会有今日，谁能想到会是这般煎熬。
一想到此，心头不由得疼痛起来，仿佛被自己一点一点的揉碎。
茕淮眨了眨眼睛，把自己埋得更深，玹珺不敢动，僵直了身板。奇怪的是，茕淮真没对他毛手毛脚。
“如此良辰美景。”他贪婪的吸取对方的温度，这般深情迷恋，带点酸涩与不甘，恨不得把他归为己有，“不过身旁人。”
他咬紧牙关，忍耐这既令他甜蜜又难过的惩罚。
镜花水月，迟早会破碎。
茕淮抬起头，轻佻的指尖抚摸那完美的轮廓，然后粗暴的吻了上去，舌头灵活的挑逗着对方，在得到一丝回应后连啃带咬，直至尝到一丝腥甜。
疼得玹珺一个惊醒，眼神一暗，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他。他面色难看的擦了擦嘴角，沉着声音道：“请你自重！”
这句话，他以前也这么骂过玹珺。
一模一样的语气，同一副表情。
“不懂情趣。”茕淮也不怒，他拇指抹了一下下唇，慢悠悠的从茶几下掏出一壶酒，潇潇洒洒的跑到船头坐着去。
玹珺捂住了胸口。
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
快到喘不过气。
“玹珺，你喝醉了。”
“放开我！”
“啪！”
“请你自重！”
是谁在尖叫？
巴掌的响声没能让他从回忆中抽离，反而加深了颜色，使整段记忆愈发细致。
“那个小仙叫什么名字？”
是他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
“他叫杨别思？好名字。”
不知道是谁又喝得稀里糊涂，胡乱的抱着一个人低声哽咽。
“我喜欢他。”
“论才智与相貌，他的确不如你，可我就是认定他了。”
“你若是他……该多好。”
玹珺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些魔音绕耳给抛之脑后。
他学着茕淮，拿出一壶酒，大口大口的灌进嘴里，也不理会从嘴角溢出的酒香。他要彻底沉迷酒精带来的快乐，他不想回忆过去，那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好酒不该是这样糟蹋的。”
茕淮看着玹珺脚边零零散散的几个空壶，摇摇晃晃的起身，他一手扶着船栏，一手拎着酒瓶子。态度洒脱不羁，笑颜动人，柔情蜜意在眼底千回百转。
和他之前梦到的那个惊鸿一现之人，有几分相似。
“哼。”玹珺撇过头不去看他，明显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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