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节鞭到他手里是另一种享受,和玹珺的狠厉不同,他出手变幻莫测,毒辣飞快。
灰白色的液体溅在树木的枝干上,立刻溶出一个空洞,时不时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茕淮刚解决完第五只,他力不从心的往后退了几步。
“小心!”玹珺念了个咒语,一道落雷把偷袭茕淮的蜘蛛劈成四分五裂,他转了个身,与茕淮背靠背。尽管他们不说话,但彼此下一步,仿佛都懂得一清二楚,甚至了如指掌。
好似这种场面,他们经历过无数次。
才会……有这样的默契。
“白狼蛛是群居动物,喜欢成群结队出来觅食。”
“你是说,接下来还会有几十只,甚至是几百只?”
“嗯。”茕淮轻轻应了一声,“趁它们的同伴未赶到……我们先跑!”
“跑?跑什么?”
茕淮又再一次不等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抓着他衣服,朝反方向落荒而逃。
玹珺顾不上形象的被他扯着一路小跑,等过了半响,终于意识到什么,气喘吁吁的问道:“等等,你要跑,为什么不用法术?”
茕淮一个猛然停住,玹珺没来得及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幸好他手疾眼快的扶住他。
“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气得不清,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茕淮……”
“咳。”茕淮见他像一只即将发怒炸毛的猫儿,实在可爱很,顿时心潮澎湃,险些要禁不住的揽入怀里好好哄几句。然而目前的情况不由得他放肆,几经纠结下,才好不容易忍住了这种冲动。
玹珺不是愚钝之人,他很明白茕淮想什么,立马不重不轻的拍了他一下“喂!不许分神!”
“好。”
密不透风的丝线挡住他们的前路,茕淮一甩长鞭,鞭头划出一小口不显眼的痕印,但丝线纹丝不动。
再来几下,仍是原封未变,他匪夷所思的嘀咕:“这铁做的吧?”
照他这样弄得要弄到何年何月,眼看那群白晃晃的长毛蜘蛛逐渐逼近,玹珺急忙握住他的手,催动丹田,运了点内力给他。茕淮用足全力的一甩,“砰!”的一声,响彻云霄,惊动千里之外的飞鸟。
“走吧。”
茕淮变回一个小团子,缩进玹珺的衣袖。
“哪里?”
“问你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小别思下一节就会出现了!
☆、第十五节
玹珺凌空一跃,衣摆袂袂。他沿着密林那腐朽的味道而去,随着日光的减少,湿重的阴气腾起瘆人的幽静。他宛如天神下凡,在这片茂密的林海里迷了路,翠绿将他的影子吞蚀,不留一点余痕。
日影被树叶剪得零零碎碎。
明明不认识路,他却想都没想的来了这里。
忽然,一阵失落已久的满足填满了他的空洞。他感觉到黯晦消沉的感情正迟钝的复苏,在悄然扭转他的性情。
一抖衣袖,一个半透明的圆滚滚小团子从他袖口甩了出来,撞在粗壮的树枝上弹了回来,眼冒金星的转了几圈。
肯定是故意的。
有点冷,小团子哆嗦了一下,“玹珺你走慢点,等等我。”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茕淮识趣的闭上嘴巴乖乖跟着。
玹珺漫无目的的穿梭着,他拨开一层接一层拦路的草木,寻找着某样东西。贴近胸口的玉笛滚烫惊人,恨不得在他心口烙出一个印记。
玹珺,我在这里。
刹那间,玹珺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然回过头,全神贯注的望着那个方向。
一步……两步……坚定不移的往前走。
哪怕天崩地裂。
哪怕刀山火海。
他亦不会受到动容。
杨别思。
这三个字是无法消除的魔咒,是呼之欲出的相思,彻底的占据了他所有念想,无论是六百年前或是六百年后。
因为沉默,空气凝固起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掩盖了急促的呼吸。
茕淮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人变化的过程,恨不能把他据为己有。
看他嘴角若隐若现的欢喜,看他冉冉而起的期待,看他迫不及待的步速,看他眼中的一心一意。
心漏了半拍。
多想……玹珺去见的人是他。
茕淮后悔了。
他不该带玹珺来这里的。
他的心胸并不坦荡,他骗不了自己。看着玹珺和杨别思一起,他的心像扎了根刺,还是会隐隐作痛。
读了万卷书,没有一本是教会他如何当个豁达之人。
“玹珺。”他化成人形,从背后用力的抱住他,“不要去好不好。”
“放手。”
淡淡的两个字。
使他一怔,怯怯的放开手。
前雪岭并没有雪。
眺望过去全是簇簇雪白的梨花树,一地花白,风卷轻飘,如揉碎的冰雪,落下的玉絮。
一人一魂,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银白如雪的繁花里隐没了一间僻静的小屋,小院谈不上华丽,在梨花掩映下反倒有种别致幽静。
玹珺不闻不问,擅自闯入,惊动了屋内的人。
四目相望,韶华如昔。
他的确认是没错。
纵使会遇见很多人,但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你忘得彻底,根本想不起来他与你有过的朝朝暮暮,你依然会喜欢他第二次。
“阿思。”他动了动双唇,不假思索的念出一个名字,带了一丝自己都不知的颤抖,“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年不可置信的起身,差点打翻了茶几上的茶杯。他一袭白衣,仿似把梨花的芳菲着在身上,连树上最灿烂那枝梨花也相形失色。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无不与他念念不忘的容颜一致。
玹珺尚未记起太多。
他记得杨别思,记得与他花前月下的情思,记得跟他生死相许的承诺,记得为他不惜离经叛道。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
虽然仅是一小部分,但他知道眼前的青年,一定是他舍得去付之一炬的人。
因为,不可抑止的心跳是不会说谎的。
“玹君,你来了。”
“让你等久了。”
“不久。”杨别思温和一笑,“永远都不久。”
门外还立了个人,很安静的凝视着两人,那眼神简直是把钩子,令人不寒而栗。
他唇色本就苍白,如今看来还要浅淡几分。右手死死按住左胸膛,几乎是站不直,困难的靠在一棵树上。他很紧张,怕一不小心松手,心脏会不可理喻的裂开。
都是个死人了,他居然会有疼到死去活来的错觉。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嗓音止住他去留。
“罹判官。”
是多久没听过别人喊这个名字了,他差点反应不过来,有些恍然回过身。
是杨别思,他不知怎么独自走了出来。
“谢谢你。”
“不用客气。”
杨别思侧了侧身,“不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我和你没什么好叙旧的。”茕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多大变化。”
“谢谢。”杨别思也不怒,依旧面带微笑,“我想和你聊几句。”
“抱歉,我不想。”
“你千辛万苦而来,不就是为了求个答案吗?”杨别思温柔的看着跟出来的玹珺,抬手拂去他发梢上纠缠的几片花瓣,“嗯?看来你是求到了?”
面对这无形的挑衅,茕淮不禁嗤笑道:“好啊,那我们聊聊。”
☆、第十六节
“你不好奇吗?”
杨别思与他走在梨花溢满的小路,小屋在渐行渐远中被雪白淹没。玹珺没有跟过来,应该是杨别思和他说了什么。
“好奇你竟会等玹珺六百年?”茕淮跟他一起总是浑身不自在,觉得他句句刺耳难听,出言也带点冷嘲热讽,“不错啊,你精明了不少。当年会输,我实在不甘心,现在嘛……心服口服。”
“罹判官一如当年那般口直心快。”杨别思本是笑吟吟,听到他这番话,渐渐消失,“是你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今天也一样,你大可以瞒玹珺一辈子,与他长相厮守,归隐山林。”
茕淮讨厌杨别思的云淡风轻。
哪怕是故意激怒他,羞辱他,看他难堪。
他不是他,不懂他的心情,不懂他的立场,凭什么轻而易举的说选择。他能有选择的话,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杨别思不爱玹珺。
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住在绮梦殿的一名默默无闻下等小仙,仙姿不足,平淡无奇,常年受高一等的游仙谴责欺凌。
他接近玹珺只是为能有个安身之地,他不求飞黄腾达,不贪荣华富贵,至少可以落个清净就可。
世人知玹珺,又俱玹珺,看在他的份上自然不敢闹事。
况且,玹珺素来大方,无论新欢旧爱,奖赏一视同仁。
茕淮岂会不懂他的目的?
只要杨别思不起坏心,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玹珺非他不可。
茕淮翘着手,慢条斯理道:“你后悔我带玹珺来找你了?”
现在的玹珺不是那个可以护他周全的人了,他甚至会牵连他人一同受罪受罚。杨别思想要的安逸,他给不到了。
他希望能听到杨别思说后悔,然后求他把玹珺带走,还他一方净土。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在玹珺面前抹黑他,让玹珺悲愤欲绝,他便可以趁虚而入。
“我能活到至今,是玹君赏的。即便是成了众矢之的,我要是弃他不顾,当个绝情寡义的小人,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度过终生,又何必在这里等了六百年。”杨别思明白茕淮的话里有话,心平气和又说:“我帮不了他什么,唯有陪他到最后。”
“你倒是重情重义。”茕淮语气缓和了点,但还是少不了嘲意,“愿你是说到做到。”
“罹判官,你不觉现在的玹君很反常吗?”
“他是失忆了。”
“善于隐藏想法的他,怎会一举一动表现出单纯无辜。玹君的防备心强到就算是我近他身,他都会有所保留。而今天,他却纵容我贴近他的胸口,听他规律的心跳,离他的弱点只差一指距离。难道,罹判官看不出玹君少了一魄?”
茕淮震惊无比,他稳了稳情绪,才吐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玹君早知道天帝定会找个理由把他封禁,在这之前,他取出其中一魄,藏在玉笛里,为的是怕有人心怀不正,企图控制他。”
听到此,茕淮眉心一皱,“不可能!缺少一魄的人会性情大变,疯疯癫癫。天帝何等敏锐,他不会发现不了。”
“万一……玹君对自己用了蛊惑人心之术呢。”
为什么杨别思会知道这么多,茕淮将眼中的亮光隐了下去,瞬间腾起一片杀气。
“罹判官是不是困惑着我是怎么知道?”杨别思并无恐惧之意,他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玹君进天狱的前半个月,有次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
茕淮顿时怒火攻心,算不上很漂亮的手扼住那人纤细的脖子,好似他稍微用点力,就会“咔嚓”折断。
对于杨别思的沉着,他的手却抖个不停。
他气急败坏,醋意横生。
玹珺对他吝啬到一字不提,却可以对杨别思全盘托出,毫无保留。他就从未想过……万一杨别思会害死他呢?
玹珺,陪你游历千山万水的人是我,同你经历生死之劫的人是我,到最后,不离不弃的人也是我。
为什么……我成了你最顾忌的人。
茕淮万分伤心。
“咳……”杨别思不挣扎,他因呼吸困难而脸颊通红,比梨花还要娇艳欲滴。
茕淮松开手,垂眼俯视着那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不能杀他。
“你究竟用意何在。”
“罹判官真是爱到糊涂了。”杨别思勾了勾唇,“打碎了玉笛,玹君才会恢复完整的记忆。不过到时候,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了。”
那就意味着,玹珺是原来的玹珺。
不会对他温柔关怀,不会给他除了冷漠与愤怒多余的感情。
“我和他不轮到你操心。”
杨别思低眉顺眼的应了个“好”。
茕淮看他如此听话恬静,除了喜欢多管闲事了点,若是能与玹珺天长地久的人是杨别思也不错。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细细琢磨起来。
“玉笛在哪里。”
“不见了。”杨别思为难的垂下头,不敢看茕淮,“它本来一直是我贴身之物,就在几日前,我去摘梨花酿酒,怕带着不方便,就放在屋里了……”
“那还等什么?回去找!”茕淮听完,示意要回去。
“不过罹判官真的……要恢复玹君的记忆?”
茕淮这下有些火气,激动的揪着他的衣领:“杨别思,你磨磨蹭蹭半日,三番四次引导我与玹珺一起,莫不是不想搞这蹚浑水?”
“不是、不是。”杨别思摇摇头,他温温吞吞了半响,不利索的解释着:“我是觉得……我配不上玹君。我对玹珺的爱意比不上你,自然做不到像你这般为他付出。虽然我可以舍弃性命与余生来相伴他厮守终生,但……始终和判官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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