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了!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她一把组织剪就要剪下去,却被燕回秋眼疾手快地用弯钳一打,止血钳瞬间歪了。
“你干什么!”
燕回秋冷声道:“看清解剖了吗?”
他不等术者回话,直接用止血钳夹住血管,这才走起了电刀,刚才那么一会的功夫里,燕回秋就明白了——
这个术者,压根是个半吊子。
“你要是剪下去,就算是十个血库也救不回来人。”
术者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上级不在的时候你敢私自接手术,你爸是院长?”
“你怎么知道——”术者这话一出口,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登时住了口。
燕回秋动作一顿。
他扫了对方一眼,沉沉的目光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低声道:“你最好祈祷他可以打赢人命官司。”
术者还要再犟,却只感觉手背被线剪一敲,疼得她眼圈都红了,可反驳的话在嘴里翻滚一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手上的小动作一个接一个。
剪线只剪一根,吸引器吸血不及时,莫名其妙松开弯钳,打结不好好打。
前三个还好,现在在手术台上,燕回秋进手术室本就不合规,理应收敛着点,可最后一项,术者那边打结不打结实了,血管结扎不上,术后一旦出现腹腔内出血,患者还是一个“死”字。
燕回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这种憋屈劲了。
他是个神外科大夫,就算以前轮转过急诊,上过宫外孕的急诊手术,也没有自己做术者的时候。
哪成想,不在临床了,却还要体验一把这惊心动魄的大出血抢救,旁边好死不死还有个一个劲拖后腿的。
“哎呀,你被划伤了!”
术者的惊呼声响起,燕回秋端着手往后退了一步,安抚地看了眼印晓星,这才将无菌手套摘下去,见右手食指处一道细细的血线马上就渗出来一滴圆滚滚的血珠。
他用碘伏做了消毒,换了新的无菌手套,在术者闪着狡黠笑意的目光中,一句话没说地继续手术。
好不容易挨到三线从另一台上下来,接上了这台,燕回秋才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后脖颈已经湿了,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一片浓稠的血色。
三线狠狠地瞪了那个自作主张的术者一眼,又在台上低声警告燕回秋今晚的事不要乱说,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手术。
燕回秋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他脚下被什东西一绊,差点摔了,一回头,便看见一张年轻稚嫩的脸。
那个术者正得意洋洋的收回一只脚,甜腻腻地喊了一声。
“你走路小心一点嘛。”
说完,扭着腰甩着手就按上了墙上的开关,手术室的门缓缓打了开来,她回头像是嘲笑似的说了声:“别以为你手术做得好,就不代表着没有过错。”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听见响动的人向这边急急走了过来。
燕回秋扶着墙,眼角有些苍白的皮肤忽然染上一抹微微的红,他嘴角一勾,笑了。
临时回国的迟醉,还在住院的傅落,依旧令人生厌的封家兄弟,生死线上走一圈的印晓星,手术台上术者那一个个不但不配合反而尽全力拖后腿的小动作,以及那一刀故意划向自己的险恶,都在同一时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真是,让人,不、耐、烦。
他脸色冷了下来,猛地向前一蹿,直接奔着对方的背影而去,带起的风在一瞬间撩动了她耳边的碎发。
在对方愕然回头之际,自己的手已经一把钳住了她的喉咙,死死捏住了那一声尚未脱口的惊呼,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
燕回秋手上逐渐用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恶劣。
“我这个人向来小肚鸡肠,从不知道爱护女性。”
手术室的门彻底打开,惨淡的灯光泻洒在他的身上,视野里出现了两双鞋,然而燕回秋头也没抬,只是盯着手底下不住挣扎的女人,她前襟上实习生的标牌差点掉了。
一个实习生,拿人命开玩笑,敢越级手术。
他脾气上来了,露出一侧的虎牙和酒窝。
“尤其是没事找事的人。”
“燕哥!”
燕回秋眼里的血丝好像更加浓郁了,明明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精神却渐渐地亢奋起来。
他在对方越来越红的脸色中松了手,紧跟着,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带着国骂吵吵嚷嚷的充斥进了耳膜。燕回秋一抬眼,眼角的红变得更加浓郁。
他在瞬间锁定了穿着外套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也不动了。
堵塞喉间的呜咽,随着燕回秋的每一步走近而逐渐变得坚硬、沉重,铁石土块一般阻断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泪水扑出眼眶一样。
“云鹤,”在快到身边的时候,燕回秋柔柔——是一种他从来没用过的一种语气——喊了一声,年轻人心跳仿佛漏了半拍,随即直直沉入谷底,在瞬间僵住了身子。
“我好像招惹了院长的女儿。”
他说完,五指自然而然地钻进对方的五指间,形成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然而下一秒,他就顿住了。
燕回秋低下头——
那手生得极为好看,比自己的手略大,他们这样一交握,契合十足。
可那只右手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燕回秋眨了眨眼,感觉到那股异常亢奋的情绪渐渐退去,这才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朝向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过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眼角余光中,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实习生恼羞成怒,吼了一嗓子就撞了过来,他微一侧身,避开了对方的冲势,旋即后脑骤然一痛,电光火石间,痛觉顺着颈部向整个后背激射扩散开去。
一瞬间,他便失去了平衡。
燕回秋几乎是本能地向着旁边的方向一抓,指尖好像抓到了一人的衣服,可马上,那人居然抱胸往后撤了一步。
手上一松,重心彻底没了。
燕回秋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疼得他冷汗都冒了出来。
身边半蹲下了一个人,投下的人影几乎将他全都遮住。
封云鹤面无表情。
他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件紧身黑色背心因为他的动作收紧了,后背的流畅线条下,是隐隐蕴含着的力量感,看着像个蓄势待发的豹。
“你认错人了,第二次。”
这句话毫无音调的起伏,却叫人直觉不好,下一秒,燕回秋感觉腰上一紧,竟然被人扛了起来。
突然上下颠倒的视线里,他瞥见女实习生红着眼睛,脸上还有憋气后的潮红,目光阴毒地瞪着挡在她面前的人,似乎很想冲过来再争辩一番,然而终究是没有胆量,冷着脸嘀嘀咕咕小声骂了句什么。
那个挡在她面前的人,燕回秋又看了一眼,是穿着外套的,确实也是没有戒指的。
居然又认错了。
他刚才怎么会只凭着件外套就走过去呢?
一只手缓慢又意味深长的捏了一下燕回秋的腰,登时,鸡皮疙瘩从尾巴骨蹿上了天灵盖,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了全身。
他听见封云鹤还是用那种平板的语调说着:“你不光招惹了院长的女儿,你还招惹了我。”
在他头晕脑胀地被一把扔进车里,车门砰的关上的瞬间,封云恒也从医院门口冲了出来,径直拽住了要上车的封云鹤。
“你早就找到他了,对不对?”
封云恒哑声问道,眼里的血丝也泛了上来,他看了眼后车座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的人,再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
“云鹤,你把燕哥还给我好不好?”
“还给你?”
前车门没关,封云鹤那一声轻轻的笑传了进去,即便是在头脑昏沉意识不怎么清楚的情况下,燕回秋也依然听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
肩膀一颤一颤的,直叫人发乐。
封云鹤一把关上了车门,往车上一靠,这才冷下声音,问道:“哥,在你眼里,他算什么?说送就松,说还就还?”
“你别忘了,他现在只爱我。而且,这也是你促成的,不是吗?”
凉凉的雨丝打在身上,这场从白天就开始下的春雨,似乎毫无停歇的趋势。
封云鹤也不管自己哥哥越来越白的脸色,继续说道:“凭什么你觉得我会让给你?哥,你一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先是印晓星,后是燕回秋,最后那一群容貌相似的猫猫狗狗,尤其最后的傅落,你到底喜欢哪个?到底谁是谁的替身?”
他说完,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封云恒愣愣地站在雨中,颇为狼狈。
封云鹤收回目光,看了眼燕回秋,又伸手试了下他的体温,这才回过头看向前方。
路灯、车灯,都在雨雾中凝成了一副虚幻的画,颜色缤纷亮丽。
还给他?
怎么可能。
他那些年体会过的羡慕、嫉妒、阴暗、占有欲,他要他哥哥,一点一点重新体验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六,五十六→76/56mmHg(休克血压),临床工作不会讲:七十六,杠,五十六毫米汞柱,而是直接说数字。
二线:通常医院值夜班分为一二三线。一线为临床工作小医生,最底层,多为研究生、进修大夫、规培医生等;二线:通常为主治医师,有时候院总(即:住院总医师)也值二线,解决一线处理不了的问题,比如急诊手术,比如发热更换抗生素,比如术后出血等一切乱七八糟,凡是一线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又找不到院总的时候,就找二线,根据不同科室,请二线的难易程度不同;三线:一般是主任级别,镇宅用的,很少会出动。
手棒:二线或者院总,手里会有一个老式大哥大式的“手机”,可接打内线电话,二十四小时不能离身,整个医院的所有科室都可以打这个电话找你。通常来说,手棒一响,没啥好事。
床旁:床旁超声的简称。
在台上:做手术的意思。
自家:自体输血。
八百血四百浆:八百毫升悬浮红细胞,四百毫升血浆。
☆、封二狗狂犬病又犯了
夜,黑沉沉的。
呼吸凌乱粗重,仿佛翻滚不休的热浪,卷着浓浓的麝香,喷洒在我们两人之间。
肌肤挨着肌肤,胸膛贴着胸膛,身体摩擦着身体。
他的体温好像越来越高了,是发烧了吗?
我靠近了,亲吻了上去。
燕回秋,你就这样,永永远远留下来陪我吧。
我好高兴。
很久以前,我看见哥哥留着他的画像的时候,听见哥哥在追他的时候,心里就好像有小虫作祟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那张画像撕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最后捡了回来。
明明想要推开他的。
我要做个正常的人。
我不能喜欢男人。
可他和哥哥一起来我家的时候,我居然会坐在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却始终把他留在视线范围之内,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明明那么渴望见到他,说是朝思暮想也不为过。
可当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又觉得心怀怨恨了起来。
怨恨他来得太晚,怨恨他即便来了,也不是为了我。
我曾仔细观察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他的头发、眼睛,他笑起来时的虎牙、酒窝,他的脚踝、膝盖、脚趾。
流连、噬咬、囚/禁。
亲吻他每一根圆润的脚趾,握住纤细的脚踝,吻他的小腿,膝盖。
吻他的小腹,胸口,脆弱的脖颈
四处游移。
他会颤抖,脚趾会蜷起,但我不会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更不会告诉哥哥。
他将到达顶峰。
我也一样。
不由自主、身不由己,脑海里不可避免的一遍遍沉沦下去,无法阻止。
当他们不在我视线之内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他和哥哥在一起会做些什么。
我不适合爱,不管是被爱还是爱人。
爱欲里其实有死欲。
会唤醒我所有强烈的占有欲、控制欲、疑心病,也会勾引出我的狭隘、自私、敏感。
霸占、独有、摧毁、破坏。
不择手段,玉石俱焚。
这里面的每一种情绪都足以令我和他痛苦,而且越来越严重,越严重越不会放手。
即便我曾试图将汹涌爱意包裹于海面之下,仍无法抑制一层层浪的冲击。
一旦混杂上致命的占有欲,即便自以为纯粹炽烈、一片赤诚的爱,也能将人烧得灰飞烟灭。
我一直在压抑着。
因为……
他满心满眼都在我哥哥身上。
他总是宠溺的,温柔的,即便哥哥有时候会冷淡他,他也无所谓。
明明两个人在一起,却又不像在一起。
我看得出来,他一开始没有怎么认真,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参加了一个儿童游戏似的,有些置身事外,可后来,他认真了。
他对哥哥动心了。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长相一模一样,他却也能敏锐地分辨出来,我是我,哥哥是哥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的,他从来没有认错过我们。
我只是封云恒的弟弟,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我知道我抓不住他,我也没什么能给他的,更没什么能吸引他的。
然而,我依旧抓住每一个机会,竭尽所能破坏他们独处的每一分钟,挑拨他们的关系,用尽恶毒的言语侮辱他,激怒他,挑衅他,恐吓他。
可他每次都皱着眉,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看着我,这更叫我恼怒。
别把我当孩子,我想,你大不了我几岁。
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我不如我哥。
哥哥是白昼,携着一身光,优雅、高贵,有能力,年纪轻轻就能将其他竞争对手玩弄于股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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