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祯轻轻摇头:“不是这个问题,您也是搞创作的,别人偷了您的想法您难道能就这么算了?”
话说到这有些冲了,但王祯无所谓,这件事发生后,一系列人的态度都让他心寒,面前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想破开却有心无力,就此低头又心有不甘。
教授脸色不变,说:“我能理解,但现实中很多事和你想的不一样,你还是学生,哪些事在你能力范围内,哪些不在,你要清楚。”
王祯站起身,知道对话到这该结束了。
那名画家是徐子贤的堂哥,徐家在地方美协有人,否则那张画也进不了比赛,他一个学生,在一张固若金汤的关系网前,的确是无能为力。
走之前,孙教授又拉着他聊了几句,教授说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但要看王祯的态度。
王祯起初愣了几秒,没懂他的意思,等把人送上车,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接着心里就一阵寒。
王修明从其他家长那儿听说了这件事,给王祯打电话,安慰他。他没告诉王修明孙教授让他出钱了事,只说他会处理好,让王修明别担心。
王修明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画圈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但潜规则是共通的,他给王祯出了主意,说可以找关系压下这件事,当没发生过,不影响王祯的前途。
“放心,”王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能自个儿解决。”
这两年他和王修明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不爱和王修明吵。这几年的奖学金加代课费,他存了小几万,虽然不多,但养活自己够了,等毕业找份稳定工作,基本就能脱离王修明。
王修明也知道了他离家的心思,对他的态度松了,还是担心他真从王家一走了之。
“知道你能,”王修明淡淡地说,“那你看着办,我不替你操这份心。”
挂断电话,王祯叹了口气,手机却又震了一下。
-这两天忙吗?
裴轶微问他。
王祯没想太多,回他:还好。
过了十几秒,裴轶微发了段语音过来。
“给你买了点苹果,刚放楼下了,记得下楼取。”
王祯很久没听过裴轶微的语音,上次还是两年多前,他往上海寄钱,裴轶微拒收,在微信里解释了几句,后来再就没发过语音。
舞会之后裴轶微时不时就给他送吃的,类似水果和小零食,东西不多,从来不当面送,都是放在楼下等他去取。
王祯觉得裴轶微挺机灵,如果当面送被拒绝,下次裴轶微就不好开口,直接放楼下,他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还是变了,以前的裴轶微,恐怕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瞻前顾后。
“谢啦,”王祯慢慢地打字,“下次请你吃饭:)。”
周末王祯去了指导老师的工作室,老师人很好说话,知道王祯的来意,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专心上课,事情他会帮忙处理。
因为指导老师从中斡旋,事情有了一些进展,院方撤掉了徐子贤预备党.员的身份,为了保护徐子贤的隐私,没有在院内公示,但公不公示,徐子贤在美院的名声算是已经臭了。
“院里早该这么做,人人都跟他一样,咱还搞什么创作。”陈思边收拾画具边说。
王祯笑笑,没跟他一块吐槽,收拾完东西就往外走。
这两天刮风,室外温度低,回去的路上没什么学生,王祯骑在树边,挡点风,所以快到一半,他才发现有辆路虎跟在身后。
一开始他以为是顺路,但进了宿舍区,那辆路虎还在身后。
宿舍区有车辆门禁,到入口路虎进不来。王祯看到车上下来两个男人,朝他这里望了几眼,随后上车离开。
王祯加快车速,把车停在宿舍楼下,快步上了楼。
往后几天,那辆路虎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教学楼外,因为对方只是跟踪,没做其他事,王祯也不好报.警,只是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
但该来的躲不开,晚上王祯让画材店的人送袋纸到栅栏门,因为栅栏门离教学楼近,他走路就过去了,等发现那两个男人从停车场过来的时候,跑路已经迟了。
两个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手里的棒球棍却很清楚,这一棍下去,王祯估计自己得凉。
王祯拔腿往停车场跑,打算先取自行车。两个男人显然策划过,停车场有监.控,他们一个开着路虎把停车场的出口堵死,另一个往入口跑,把王祯堵在停车场。
王祯对这块熟,从另一个入口往外跑,但人哪跑得过车,很快就给路虎堵在半道。
他摸出手机哆嗦着打开微信,这个关头什么也想不了,点进置顶对象就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几秒,很快被接起来,裴轶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是我,”王祯看了眼身后的口罩男,情绪有点崩不住,“你现在能来美院吗?”
裴轶微到的时候王祯刚挨了一棍,忍着痛往大路上跑,口罩男拽着他往林子里拖,林子里没监控,怎么打都不会出事。
刚挥出的一棍直接被拦下,膝盖也挨了一脚,口罩男骂了一声,抡起棒球棍往裴轶微身上招呼。
裴轶微躲得很轻松,拎住棒球棍另一头往自己这边带,另一个男人看王祯来了帮手,知道事情棘手,给同伴递了个眼神,同伴朝王祯身上揣了两脚,指着人说:“等着,这事没完!”
两个男人上车离开后,王祯靠在树上喘气,裴轶微蹲到他身边,问他:“惹的什么事?”
王祯牵了牵嘴角,语气还挺俏皮:“情债。”
裴轶微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脸色有点难看,本来拉着人胳膊要把人带起来,听完他的话,手劲使大了,疼得王祯“嘶”了一声。
“给你掐死了,松手,”王祯推推他的胳膊,“我腿没事。”
以前王修明虽然骂他,但从不动手,这么挨打还是头一回。右腿疼得抽抽,但对着前任人得硬气,他忍着走了两步,裴轶微在身后说:“你别走了。”
王祯没什么反应,裴轶微皱了皱眉,说:“我看看你腿。”
不等王祯反应,裴轶微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到树边,王祯正疼呢,他摁着王祯的腿就让他坐下去。
“哥,我喊你哥,”王祯咬了咬嘴唇,“能轻点吗。”
裴轶微问他哪里疼,他指了个地,裴轶微就卷起他的裤腿,往那里看了看。
小腿肚紫了一大块,因为皮肤白,看着吓人。
裴轶微说:“你别动了,我取车送你去校医院,刚才那两个人如果折回来,你马上打我电话。”
王祯还没应声,裴轶微已经往林子外走。
他回来的很快,开的电动车,直接把王祯背上去,然后往校医院走。
这个点校医院已经下班,裴轶微简单买了点药,让王祯坐到走廊的长椅上,给他搽了。
期间王祯一句话没说,只拿眼睛瞟裴轶微。裴轶微搽得很慢,呼吸也轻,王祯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裴轶微抬眼看他。
“……没事。”王祯敛了敛嘴角。
第42章 close5
王祯从电动车上慢慢翻下,为了不失体面,还是让那只受伤的腿先落地,然后放下左腿。
王祯对裴轶微说:“我先上楼了。”
他朝单元楼的门口走了两步,夜风吹起他的外套,来北京一年,还是没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他的喉咙钝痛,吸进去的空气寒冷且干燥,刺戳着肺部,密密麻麻的疼。
裴轶微什么也没说,先一步走上前,推开单元门,放他进去,然后将门带上,跟在他身后。
楼内有暖气,进来的那一刻王祯就感受到了。他转了一个方向,面朝裴轶微,眼里里含着困惑。
裴轶微说:“刚才,为什么找我?”
王祯低下头,说:“那代表不了什么。”
他刷开门禁,往前走,裴轶微伸手拦在他跟前,将门抵住,问他:“一定要这样?”
“不谈这个行吗,我累了。”王祯说。
裴轶微犹豫了几秒,松开手,让王祯进去。
王祯走上第一级台阶,发现裴轶微还在身后。他装作没看见,继续走。裴轶微的脚步和呼吸一样轻,楼道内很静,夜风拍在玻璃上,砰砰作响。
“那两个是什么人?”走到三楼时,裴轶微问。
王祯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答,裴轶微并不气馁,和王祯保持两米多的距离,一直来到五楼。
王祯掏出钥匙时手在发抖,转了两下,门没能打开。他半边身子靠在门上,斜斜地看过去,用极低的声音嘲弄裴轶微:“都跟到这儿了,然后呢?”
他知道裴轶微不会回答,于是侧身推开门,迈进去,将门反锁。
他抓了把头发,没开灯,脱下风衣,把自己丢进转椅。还能闻到药油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浮在房间内。
他以为将裴轶微反锁在外是矛盾的结束,却没想到这是焦虑的开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对着空白的桌面,终于知道自己两年来毫无长进。
“推,”王祯对门外人说,“开了。”
裴轶微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等王祯来开门。
王祯不去开门,放任他待在走道,片刻,他拍开寝室的灯,只说了一个字:“进。”
裴轶微进去了。
王祯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徐子贤搬走了,另外两张桌空着,地面打扫得很干净,空气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有盆吗,”裴轶微说,“敷一敷腿。”
王祯起身给他找了只水盆,裴轶微端着水盆,去了公共浴室,回来的时候,王祯靠在转椅上,裤脚卷了起来。
那么高大一个男孩,蹲下时也是卑小的。王祯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软弱,这一刻他等了七百天,无数个日夜,如今终于登上雪山,他却不知该拿山巅怎么办。
裴轶微将他的小腿垫在塑料凳上,用湿热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覆盖伤处。温暖的水汽沿着脚踝向上爬,盆里的水已经冷了,手心却是热的。
“可以吗,”裴轶微说,“自己上床。”
王祯点头。
裴轶微收拾好水盆和毛巾,走到门口。王祯背对着他,解开衬衫的衣扣,露出洁白的背部,他看到王祯将衬衫搭在椅背,换上了睡衣。
“走了,”裴轶微慢慢带上门,“你早点休息。”
“嗯,”王祯回头看他,“你也是。”
王祯抽空跑了趟警.局,将那晚的情况详细交代一遍,因为伤得不重,也没有确切证据,徐子贤只被叫去谈了一次话,然后就放了回来。
期中之后,王祯要去外地写生,是课程的一部分,地点选在一座偏僻的山村。
王祯动身那天裴轶微有专业课,出发前半个小时,王祯告诉他即将去外地的消息,那时他已经在大巴上,他不确定裴轶微是否会来,为了避免可能的失落,和自己玩了一次游戏。
等大巴开出六公里,裴轶微的回复到了,问他出发了吗。
-出发了,刚过西直门。
过了几分钟,裴轶微才回复。
-好,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天一早,王祯和陈思去村子外转了几圈。村庄建在山脚下,沿途行人稀少,保留着传统北方农村的气质,冬季萧瑟且冷清,入目满是枯树与杂草。
村东的池塘铺满干枯的荷花,倒是可以入画,王祯就在池塘前支起画架。为了不污染水源,陈思特意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大瓶矿泉水,倒在塑料桶里,方便洗笔。
下午收工后,王祯简单涮了两下笔,陈思把松节油收进画箱,忽然低声说:“你看那小孩怎么回事,盯咱们盯半个小时了。”
王祯朝他说的地方看去,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灰色的外套,坐在一堵黄土夯成的矮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奇怪的是,男孩表情呆滞,这样的表情放在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或许说得通,但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就显得怪异了。
王祯转头对陈思说:“可能没见过画画的,咱们走吧。”
收拾好画箱,两人沿着石子路往村里走。男孩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时不时跳几下,像鸟一样张开双臂,上下挥舞。
陈思困惑了一路,直到男孩开始模仿鸟叫,才猛地反应过来,说:“这小孩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迎头来了三个男孩。他们手里握着树枝,有说有笑,走到灰衣男孩身边时,三人忽然安静下来,接着就对男孩嬉嬉笑笑起来。
其中个高耳朵揪住男孩的头发,用手拨弄,脸上带着笑,用力拍了拍男孩的脸颊。
陈思有些看不下去,正要说他们两句,高个男孩忽然尖叫起来——那个灰衣男孩咬住了他的脸颊。
咬的很凶,高个男孩拼命尖叫,旁边两人上前帮忙,灰衣男孩不肯松口,紧紧揪着高个的衣领,脸涨得通红。
他很快被两个男孩推了开去,但上下嘴唇已经沾着鲜红的血。
“我操.你妈!”高个一挣脱就狠狠踹了男孩一把,又急又快地骂,“你他妈条疯狗!”
三个孩子也顾不上别的了,高个捂着脸往前跑,一会儿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陈思看愣了,说:“这小孩这么狠?”
灰衣男孩表情冷漠地吃掉嘴上的血,看了王祯和陈思一眼,迈着小步离开了。
陈思想着这事,晚上吃饭,跟老师说了几句。老师每年都来这块写生,对村里的状况相对熟悉,说:“那孩子前几年得小儿麻痹烧坏了脑子,你们别去招他,前几届有学生用吃的逗他,手指给咬伤了,从这儿去医院花了大半天,大家都注意点。”
旁边一个女生说:“把他放在外面没事吗?不怕走丢?”
陈思说:“估计家里没人带。”
王祯看向窗外,男孩蹲在一座土坡上,摆弄树枝,时不时朝他们这里看几眼。
回去以后,王祯准备睡下,手机震了震,裴轶微问他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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