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着嗓子哦了声,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心里头平静得什么情绪都没有。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
而我现在……
累得都不想恨他了。
我慢慢靠到床沿,捏着手机的右手缓缓垂下,五指脱力地松开——
咣当一声,手机砸到了地板上。
……更吵了。
本来周围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现在既多了血珠连绵不断地顺着指尖坠到地板上的滴答声,又多了听筒里传来的、越来越焦急惊慌的呼喊。
闭嘴。
我难受地蜷缩起身体,随着呼吸无意识地一阵阵颤抖抽搐,就像一尾即将死去的鱼那样凭着本能微弱地弹动。
渐渐的,我听不到声音了。
世界开始旋转,光怪陆离的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灯般在我眼前展开。
我怔怔地看着还是个奶团子的自己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打滚,又看着五六岁大的自己被开怀大笑着的父亲架到肩头,蹬踹着两条小短腿欣赏绽放在夏夜星空的璀璨花火……
就在“我”眨着眼,好奇地伸出手去够天上的星星的时候,轰然一声巨响传开,脑海里这些绚烂缤纷的记忆尽数变作了灰烬。
就像此刻的我一样黯淡。
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异常激烈地争执,一个说你凭什么来打扰他,今晚就该让他好好休息之类的,另一人则不管不顾地继续踹门,说昀昀电话里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不过来亲眼看看不安心。
随着门板碎成数截,世界终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就好。
我长舒一口气,意识彻底断了片。
第34章 男朋友
……很冷,也很疼。
为什么死了还会这么难受?
不是该……
没有意识了吗?
我刚集中注意力思考了会儿就被鼻尖浓郁的消毒水味呛得直犯恶心,空无一物的胃部痉挛着一缩一缩,黏膜泛起烧灼般的尖锐痛感。
酸水上涌,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虚弱地低低呜咽一声,重逾千斤的眼睑颤抖着一点点睁开。
借着半明半暗的月色,我发觉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对面的LED屏显示当前时间为凌晨三点半。
我茫然地侧过头,看见原本被割了好几道口子的左手已然缠上了层层叠叠的绷带,被固定在身侧完全动弹不得。
右手正输着液。
手背到腕部满是在我昏迷期间留下的针孔,密密麻麻,深浅不一。
冰冷刺骨的液体一滴滴地顺着针头融进血管,缓慢汲取着我仅存的温度,让我右半侧的身体冻得渐渐僵硬,每寸血管都针扎似的疼。
我自嘲地笑了笑。
求死的时候感觉不到疼。没想到被逼着活下来以后倒是领会了一把什么叫痛不欲生。
现在头很晕,精神也很疲倦,但一合眼就想吐,完全睡不着。
我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呼叫铃,迟迟没有按下。
就在我犹豫到底是该拔掉针管一了百了还是按下呼叫铃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循着声响望去,然后……
就见到了我下辈子都不想再遇上的那人。
目光交汇后再试图装睡实在太假。
我也不再徒劳遮掩,漠然地看着明显憔悴不少、再维持不住素日云淡风轻模样的楼钊。
他眼眶跟鼻尖都有点微微发红,眼圈下面还青了一片,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花心思打理过,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衣着单薄的这人急急忙忙地朝我奔来,先第一时间狠狠压下床头的呼叫铃,然后颤抖着弯下腰,展开双臂极为用力抱住了我。
他起初抱得很紧,仿佛怕我消失。
没多久却又缓缓卸下力道,像是怕把我弄碎。
……可我早就碎了。
而且,这不是他最喜欢看到的结局吗?
我困惑地眨眨眼,失去焦距的目光游离着透过楼钊落在我颈间的细碎黑发,遥遥望向我差点儿就能到达的另一个世界。
……
总觉得很遗憾。
*
楼钊抱着我,低声讲了很多很多话。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表面礼貌,我先安安静静地等到他说完,然后才牵动嘴角,用哑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声的嗓音轻声道:“抱歉,但是……您是谁?可以先松开我吗?”
楼钊僵了一下。
他缓慢地抬起头,黑眸愕然地望着我,似乎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我话语中的含义。
……这能称作风水轮流转么?
以前是我战战兢兢地揣摩他莫测的心思,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现在,终于轮到他来猜我下一张打出的是什么牌。
我礼节性地朝楼钊笑笑。
尽管每个字说出口时都很吃力沙哑,但我仍在努力保持音节清晰,好让他能明明白白地听见我接下来的话——
“我……不记得很多事了……只记得我男朋友叫严烁来着,您是这里的医生?可以……让我男朋友过来陪我吗?”
卡在上一章不太人道,所以摸了34章
明天更隔壁
第35章 对话
楼钊跟我对视了很久。
他薄唇紧抿,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眸中一片沉郁墨色,让我完全看不穿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无所谓。
他的想法对我并不重要。
我无动于衷地望向肩头落满清冷月光的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想见男朋友的合理请求。
我知道在没撞到脑袋的前提下,失忆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人的具体记忆是种无法用仪器测量捕捉的东西,哪怕楼钊有所怀疑,也无法证明我说谎。
更何况……
证明了又怎样?穿帮了又怎样?
我漠然地瞥了眼自己裹在绷带里的左手,内心毫无波澜。
割腕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不想奉陪的时候,我会记得去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再动手。
就在我思考着该如何优化自杀方案时,一道阴影忽然覆下,目的明确地阻绝了我的视线。
“好,我帮你转告严烁,但他现在在国外,路上怎么也得花十来个小时。”用掌心捂住我双眼的那人深吸一口气,话里话外的姿态放得挺低,只听得出爱怜与心疼,“答应我,期间不准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是不动声色间伤我最狠的……
难道不是他?
我闭上眼,不置一词。
拨号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对面传来的声音显得相当不耐烦,“我正在跟宋教授沟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没事就先挂了。”
“昀昀刚刚醒了。”
“?!”
隔着听筒,我都能听出严烁那边的兵荒马乱。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过于震惊的那人扫了下来,叮铃桄榔碎了一地,旋即又有新的遭殃物件跌落,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
电话那端的人用流利的英文道了歉,然后十分急切地追问:“书昀都昏迷足足半个月了,终于醒了?!”
我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
“……醒了。”楼钊态度冷淡,半个字都不愿多讲。
“等等,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吗?”稍稍冷静下来后,严烁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怀疑,“姓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居然会告诉我这种事情而不是趁机独占?说吧,又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想骗我回国,自己跑来华盛顿找宋教授,到时候再把治好书昀的功劳揽自己身上?”
“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楼钊轻轻松开压在我眼前的手,目光淡漠,“而且……由于我明确拒绝了长辈的订婚要求,护照和身份证已经全被收走了,并不能离开本市。”
严烁冷笑:“你他妈就是活该,没订婚就搞大别人肚子,怎么没被你爷爷用藤条直接抽死呢?我现在就回国。如果过会儿我到了却发现书昀没醒,我绝对跟你死磕到底。”
不得不说,严烁不在我面前犯蠢或耍无赖时还是挺像样的,至少骂楼钊时的气势让我很满意。
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只是我发出的声音分明虚弱得快要听不见,位于遥远的大洋彼岸的那狗崽子却极为敏锐地立刻住了口。
他停顿数秒,见我没再笑出声,这才急急忙忙用英文吩咐人安排航班,然后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书昀你醒了?以后可以多笑笑吗?”
……
理智告诉我此刻应该用撒娇的语气跟严烁好好说上几句话,态度越温柔亲昵越好,内容越能刺激到楼钊越好。
但我感觉严烁那家伙实在不会聊天,
他一共说了两句话。
结果头一句属于彻头彻尾的废话,而第二句的提议又未免过于荒诞。
哪有这么跟刚自杀未遂的人说话的?
我有点无奈,再加上着实不会撒娇,于是点头嗯了声,然后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被楼钊死死捏在手里的那部手机:“严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毕竟你是我的……”
在“男朋友”三个字出来之前,楼钊平静地挂了电话:“呼叫铃按了好像没用,我现在去喊值班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
这人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清俊的眉宇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落寞的意味,似乎只是在跟我进行一段很平常的对话。
可不知怎的,当我看着楼钊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
只能想到“落荒而逃”一词。
第36章 照顾
配合着做完检查后,迟来的倦意慢慢上涌,令我的眼皮和大脑一样沉重。
可每当即将昏睡过去,身旁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就会突然在脑海中变得清晰,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
被这么打断了数次入眠的我有些难受,却又不好意思请凌晨三四点钟还被喊来病房一趟的医生离开,只得隐忍地轻轻皱眉,祈祷他俩能早点沟通完。
我尽力掩藏了情绪,可时刻关注着我状态的楼钊还是注意到了我的不适。
他眉梢一沉,抬起白皙修长的食指,朝正在讲注意事项的医生比了个手势,示意今晚到此为止。
然后这人将医生送出门,折返回来坐到床沿,一言不发地伸手替我掖被角。
此刻的氛围过于平和静谧,以至我有一瞬的记忆错乱,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
精神负担是会影响到身体的。
有好几次我因为无法忍受在公开场合被严烁调教而发起低烧,都是楼钊第一时间觉察,皱着眉开车带我去的医院。
从挂号开始的每一步都由他全权负责,我只需要披着带有他体温的外套,昏昏沉沉地蜷在座位上或病床上等着就好。
……和现在差不太多。
我已经困得迷糊,戒备心消散得七七八八,虚弱地打了个哈欠以后,脑袋便一点一点往更温暖的被子里钻,彻底忘了应该先让他滚出这间屋子。
楼钊神色冷然地托住我的下巴,略有些强硬地让我的后脑重新落回枕头上:“不准蒙着头睡觉,对身体不好。”
我努力睁开眼:“冷……”
楼钊跟我对视三秒,将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然后避开我手背上几处过于显眼的青紫针孔,指腹轻轻覆上我输着液的右手:“现在不冷了吧?困了就睡,输液的进度我帮你盯着,不用担心输液管回血。”
尽管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跟楼钊有肢体接触,却抵挡不了对方比我更高的体温。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将脑袋偏向远离楼钊的一侧来表明态度,然后再沉默着闭上眼。
*
睡眠是身体自我修复的重要途径之一。
我倒头又睡了十多个小时,然后在傍晚时分被楼钊喊醒。
他胡子刮了头发也收拾过了,换了身衣服后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清俊舒朗,完全没了我凌晨瞧见的那股颓然不振。
就好像我醒了以后……
这人也终于跟着活过来了。
我瞥他一眼,低声吐出个滚字。
“我滚可以,但你需要先吃点东西。”楼钊淡然地合上手边的电脑,拧开放在桌上的深色保温杯,“听话,喝几口鱼汤我就走。”
我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骨子里其实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狂……不过契约精神倒是比严烁好上不少。
所以出于早点把人打发走的念头,我没有强烈反对,而是没什么表情地被他扶着起身,浑身无力地靠坐在调整过倾斜度的床头:“就一口。”
楼钊点头。
他舀起一勺汤,想了想又特意加上一小片煎得金黄的鱼肉,然后吹了几下,小心控制着角度递到我唇边:“这三年你不在身边,没有第二个能让我下厨的人,感觉手艺都退步了不少。”
……哪里退步了?
炖成奶白色的浓稠鱼汤火候正好,鲜香醇厚,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我空空如也的胃部。而被细心剔除了小刺的鱼肉更是鲜嫩无比,软糯得入口即化。
被这口鱼汤唤醒味蕾的我舔了舔嘴角,下意识渴求起第二勺。然而楼钊异常严格地遵守着之前的约定,等我喝完就垂着眼将勺子放回了保温杯里。
“今天时间太匆忙,明天再给你准备别的。”楼钊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回公司去处理一下这段时间堆积的事情。护工马上就到,你再休息会儿。”
然后这人将保温杯留在桌上,带着电脑离开了病房。
我盯着保温杯看了会儿,决定等护工来了就让对方帮我整杯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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