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墙头飞来白鸽,丁百川趁势起身,将鸽子抓在手中,背过身去,冷冷道:“不才便替大人动手,让该离开的人,永远不再回来。”
“好!”
刘罗辰击掌附和:“至于云中,有我坐镇,别的事,就有劳丁参军!”说着,他解下随身印鉴,交付与人,“若要用人,我独孤部尽可调配,只要能将宝藏拿下!”
丁百川回礼:“多谢大人,此乃属下本分。”
“你我何必如此生分?旁若无人,可以名姓相称呼。”刘罗辰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追加许诺,“此事若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丁百川“嗯”声,露出狐狸一般诡诈的笑容,深深看了刘罗辰一眼,而后摘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在手中展开——
“任务已接,后赴千秋。”
纸条后落有私印,乃一个“段”字,而在它下方,压着一朵完好的干梅花。
刘罗辰心里头畅快,直接拎着酒壶豪饮,酒水顺着下巴流淌,他毫不在意地挥袖抹去,回首时瞧见丁百川腰间挂着的玲珑金丝球,随口道:“这小玩意儿还挺好看的。”
“见笑。”
“哪家匠人做的?”
丁百川脸上的假笑略有凝固,后不露声色道:“自己打的,拙作难登大雅之堂,怎比得过以此为生的匠人。属下以前在老家,会打些大件铁器,约莫是打得多,手艺方才精细。”说完,他拱手向刘罗辰告退,只说要紧锣密鼓的安排。
刘罗辰自然摆手,随他去。
走至正门前,丁百川以手托了托那玲珑球,轻笑一声,后有小厮追来,捧来一束菊,说是大人赐下。
“这瑶台玉凤和金不换倒是名品。”
丁百川接过那束黄白驳杂的花,出了菊园,行过三街后,他低头观菊,而后掖在袖子里,慢慢将花掐落。
拓跋香坐在软辇上,瞥见落花,示意轿夫停步,而后扶着杆子冲人喊道:“先生,请留步!”
丁百川闻声回头,拱手施礼:“原是定襄公主殿下。”
“可惜,你这花可落了一地。”
“是很可惜,”丁百川佯装惊诧,尴尬看着手头孤零零的空杆,但很快又释然,眉眼温柔地望着拓跋香,“不过花开花落本乃常事,枝头有枝头的艳丽,零落有零落的凄美,不论哪一种,唯有香如故。”
“香如故?”拓跋香复述一遍,八字眉向上一挑,“你这话倒是有意思,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丁百川再作一揖:“在下姓丁,南部大人刘罗辰参军,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说完,他两袖清风摆,道一声告退,向着长街,飘然而去。拓跋香收回目光,示意起驾,轿夫抬辇,与他背向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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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住:这里解释一下二王三恪制度,大概的意思时,新朝灭亡旧朝时,并不会把前朝的人全部屠杀,而是会给他们封王(没什么实权,相当于软禁),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正统正朔。感谢在2020-04-11 20:12:50~2020-04-13 22: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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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江湖有言:蜀中剑门云深台, 谷中出奇剑;冀州刀塚断水处,谷中沉玄兵。
刀谷与剑谷并称“二谷”,正坐落于连横十二州的太行山中。太行纵横南北, 共有八条东西陉道, 当中的飞狐陉接望都关, 关隘后原是一片古战场,先秦诸侯交战, 尸体腐烂成泥, 刀兵虽锈却得以保留,此后便起冀州刀塚之名。
刀塚中本有一条山泉黑水, 本该是顺势而下, 却在山坳诡异般扭转改道,世人有传, 说是杀戮致使阴气深重, 水有灵性而不敢过, 于是又称断水处。刀谷开山始祖途经此地,万刀之中寻得一柄“风流”, 神功大成, 自筑断水楼, 开山立派, 一刀出而万刀随。
太行北段横跨代燕两国,出了武要北原, 公羊月本想往南, 借机横穿,顺路且去那刀谷旧地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找着“金刀燕子”宁永思,即便不成, 没准能另有所得,再不济,路程无差,也不会耽误往高句丽去。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拓跋珪在这时强攻燕国国都中山。
局势吃紧,再往太行,乱兵流民中便是讨不自在,只能暂且作废,一路往东去往燕山落脚中转。
也不知是否流年不利,刚一到地方,风声再变。
说是那燕军修城积粟,预备打持久战,拓跋珪一轮抢攻后不破,铩羽而归,只得转战他处,先拿了博陵和鲁口。燕国朝廷士气萎靡,一致唱衰,被打得那叫个落花流水,新帝慕容宝闻风丧胆,连夜奔逃,吃了败仗后,燕军势力开始往北收缩,四处戒严。
这可苦了公羊月四人,他们从代国边界入境,只要关口吃卡,少不得要生无妄之灾,乖乖待在一处也罢,现下四下乱走,就是活靶子。
如此一来,往辽东乐浪赴高句丽的路便极不好走,别说干粮买不到,战时多匪乱,公羊月一带三,打架不怕,就怕看顾不过来,因而只能先向山中撤离。
怎么个撤法,学问很大,一行里只有他会鲜卑语,便由他打听消息,计划路线;双鲤则上街,花了点现钱,从难民手里头收了几套不惹眼的便装,崔叹凤趁城中尚且安定,配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晁晨,则托付小二将坐骑卖掉,收了些便于储存的吃食。
四人各司其职,午时约在客栈碰头。
双鲤先至,点了酒水饭菜,公羊月最后来,一跨到桌前便说:“拓跋珪短时间想破冀州全境不易,我知道一去处,在幽冀交界地,相对安稳。”
“来。”
双鲤乖巧地给他递了杯茶,听那位置说法,眼珠子一转,低声惊呼:“你说的地方难不成是……千秋殿?”
所谓千秋殿,乃江湖中一隐蔽的杀手组织,公羊月挂个名,手里缺闲钱时,偶尔也会在其中接活。
这地方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踪,武林中传得那叫神乎其神。
公羊月顺手招来小二上菜,目光飞过双鲤收来的衣裳,露出赞许的目光:“不错,届时我想个法子把你们弄进去。”
闻言,崔叹凤开口打趣:“没想到我这个只会治病救人的,有朝一日还能入了杀手窝。”
再观双鲤,自是很激动,小丫头起手比划两招,笑声朗朗:“老月,你看我有没有混到殿首的天赋?”
“殿首有些困难,垫底倒是不难。”
公羊月握着酒杯,全然不给面子,双鲤听来,气得腮帮鼓鼓,猛低头吃了两口菜,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思前想后发现原是少了一道搭腔的声音,便回头向晁晨看。晁晨默不作声,一碗饭都快见底,再多说两句话,只怕人就回房去。
刚这么想着,晁晨果真搁下竹筷,起身向里。
他这般避着人,一次两次,公羊月还看戏似的觉着有趣,三番五次后,心生腻味,不知怎地肝火大动,上前便抓紧他的手腕,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走什么?”
晁晨回头,猝不及防撞进公羊月的眸子里。
——“我好像真的开始,心悦于你。”
——“不许摘是因为,这里,离心最近。”
蓦然间,气息悬浮,心中狂跳,晁晨不敢直面,不敢承认,更不敢接受自己身心古怪的变化,用力甩开他的手。
公羊月怒极反笑:“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砍了吧,我摸过的。”
晁晨搓揉手腕,默默转身,只觉得莫名其妙。
刚走两步,公羊月伸腿,将草席往回扯,趁晁晨脚下打滑,又去擒他肩膀,往自己身边带。
晁晨不察,向后倒,不由地靠在公羊月胸膛,公羊月露出狡黠的笑容,趁机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这里呢?”
“放开我!”晁晨涨得面红如血,宛如覆了霜的红花,左右的人都打望过来,他心中一急,抬肘向后力顶。
公羊月垫步上前,先占据外侧退路。
晁晨本能撤步,切他小臂,匆匆过了两招,向后退开。公羊月再度逼近,手头与他拆招,身子则灵巧一绕,右脚随即跨出,提布如钩,脚背发力自内一锁,而后一式肩顶撞过去,待人站立不稳后,一招膝跪将他摔在地上。
一气呵成。
手头招式被破,晁晨滚地侧翻,正欲一招打挺起,却为公羊月趁胜追击。公羊月跨坐在晁晨腿上,用手捏着他的脸,虎口紧贴在唇上。
“怎么样,脸还要不要?”说着,还拿手背在他脸颊上揩了一把。
万万没想到公羊月如此不讲道理,晁晨别开脸,伸手指着他,怒道:“不要脸的明明是你!”
“你知道什么叫不要脸?”
公羊月“嗯哼”一声,钳住他的手,大臂用力一捞,直接将人抗上肩,抓过双鲤脚边的包袱,随后扔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食客,大步往后院走。
双鲤惊得筷子掉在地上,两眼直瞪着碗里的米饭,过了许久才揪着崔叹凤的袖子小声问:“没怎么动,要给老月留点么?”
“留点涮碗水吧。”崔叹凤如是道。
公羊月一脚踹开两页门,径自入内,将晁晨扔在榻上。晁晨撑臂欲起,公羊月却倾身凑近,手臂落在两侧,将他卡得不得动弹。
晁晨忍不住吞咽唾沫:“你作甚?”
公羊月板着脸:“脱衣服。”
晁晨下意识双手交叠挡在前胸,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看他那副畏葸的样子,公羊月轻声一笑,慢慢将手探向鬓边,而后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将包袱扔他脸上。
打好的结散开,旧衣落了满榻。
公羊月解释道:“千秋殿等级森严,外人不得进入,想进只有一个法子,成为自己人。”
“想成为就能成为?”
“不简单,却也不难,所以需要改装。”公羊月说与他殿内结构,“千秋十二殿,以殿主为尊,其次是各殿殿首,按实力排序。各殿又下辖自己的杀手,一流至三流俱全。与外界所想不同,层级之间,包括殿主与十二殿的关系,并非臣属,实乃雇佣。”
晁晨反应敏捷:“也就是说,殿主可以抽取十二殿的佣金,而殿首则向下挤压?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不怕有人见钱眼开?”毕竟这一门组织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干的也是杀人买卖,杀谁不是杀,自己当殿主,不是躺着收钱?
公羊月续道:“所以,在此之外,殿主还有两股直系势力,一为死士‘蜃影组’,二为信使‘青鸟组’,前者用于清除异己,后者则统揽所有任务来往。再厉害的杀手,也怕接不到活,再有钱的金主,也怕杀手寡言无信,败露后供出自己,所以需要一个中间人,说白了,便是所谓的掮客。”
独立门户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尤其是同一个巨大的同类组织抗衡,与其如此艰难度日,还不如有钱一起赚,殿主需要能为他赚钱的人,而杀手需要有人牵线搭桥,铺好路。但杀手毕竟有限,任务失败身首异处年年都有,对于坐到殿首之位的人,当然要不断吸纳新鲜血液,只要有激励,就会有人不断涌入,不断往上爬。
晁晨豁然开朗,想挤入核心,非寒暑之功,但进去做个三流杀手,捞点吃饭钱还是可以的,毕竟悬赏高的就那么些,平头百姓保不准也有需要,万一某个村里,张三看不惯王二麻子,也要殿主出手,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里头的规矩还有许多,有机会再说。”公羊月撂下话,朝他身边的衣物抬了抬下巴,向后起身,没在调侃他:“非常时期,不要乱来。”
晁晨小声嘟囔:“乱来的究竟是谁?”
趁他出去,晁晨迅速解下外衣。门外听墙角的俩人正贴着门板,公羊月猝然拉门,赶忙是一个拎鸟笼,一个搬药箱,哼哼唧唧唱小调,假装路人。
等三人换好行头,公羊月领着自密道入山。
据说为避免祸端,即便是殿首,也需过里三层外三层的暗哨关卡。双鲤很有些紧张,但公羊月只说保持如常便可,他在殿内等级不低,带几个新人入行,再平常不过,毕竟有钱拿,只要身上不是挂着官家的牌子,问题不大,就千秋殿成立的这么些年间,来投靠的什么样人没见过,堕入魔道的、走投无路的、穷凶极恶的,甚至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比比皆是,根本不会在意几个虾兵蟹将。
不过,有人的地方免不了争权斗狠,杀手各有来历,露了身份自然可危,因而即便是公羊月,也不得招摇,入了生死门,悄悄下到山坳,去了十二殿辖管的凤凰台。一流的高手都住在山上,新来的铅刀驽马都聚在谷中,一有不对,好是关门打狗。
晁晨站在院子前,看着草棚上斜挂着要落不落的牌匾,双鲤手指着,歪头从右往左念:“兰苑?”
崔叹凤捂着口鼻推开院门,看庭院荒草足没膝盖,不禁纳罕:“这院子好像没人。”先前在路上拟好碰着人时的应对法子,可眼下这情形,反倒教他怀疑来错了地方。
“没人不正好?”
公羊月拔剑,随手割下两茬,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轻飘飘落下一句:“可能都死了吧,随便住。”
三人登时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爬满手脚,双鲤胆子最小,哆嗦着问:“老月,你确定这里不是鬼宅?”
“我在这里住过不下半年,现在不也一样好好的。”公羊月活络手脚,继续往里走。
离开剑谷后有一段时间,他带着双鲤无法维持生计,幸得一人引荐,进入千秋殿,接些活挣点养孩子钱,那时候双鲤年岁不足十,怕有不便,就给寄养在山外,是以双鲤不知也是正常。
可他话刚说完,正前方那屋前朽木阑干突然垮下,发出巨大嗡响,吓得三人抱团。
公羊月朝几人瞥去一眼,略有些好笑:“他俩也就算了,老凤凰,你这见惯生死的大夫,不必如此吧?”眼看已近九月,半点没有秋风送爽,这秋老虎过于威猛,一路走来惹得他满头大汗,直扯弄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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