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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公羊月,你看看你背后?”崔叹凤身子一抖,亏得他现下穿的不是洞庭那一身白服,不然配上那颤抖的话音,此番情形还要更为吊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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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幼儿车
 
 
第136章 
  公羊月闻言转头, 差点来了个脸贴脸,虽没给他吓出个惊呼大叫,却也是呼吸一窒。在他身前的是个掌灯的黑衣卫侍, 黑纱蒙面, 只露出两只隐隐绰绰的眼睛, 像是黑暗中的幽光鬼火。
  掌灯人开嗓,便是无情而冰冷的声音, 公事公办地宣读规矩:“……兰苑六组, 四个死绝,还有两个近日得升, 现在没有老人带。”
  “我不是人?”公羊月摸了摸下巴。
  “你一带三?”掌灯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两男一女, 仔细想了想,摇头道, “这不合规矩。”低等杀手头三单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没有经验, 手头做不干净,会惹大麻烦, 一旦留下马脚, 祸患无穷, 所以需要人善后, 再说难听点,得有人负责处理。
  杀手这行, 也讲天赋, 更为残酷。
  公羊月又问:“柴老大在不在山里?我去同他说。”
  “没回来,”掌灯人继续冷漠地重复, “即便是殿首,也无法动摇殿主立下的铁令, 这不合规矩。”
  “先让他们住下。”
  “这不合规矩。”
  “换到其他苑去?”
  掌灯人看了眼过山牌上那个硕大的“兰”字,继续重复:“这不合规矩。”
  双鲤耳朵里全是“规矩”两字,眼皮乱跳,终于忍不住开口呛问道:“那怎样才算符合规矩?”
  “双鲤,来,给钱。”公羊月打了个响指。
  双鲤从布袋子里摸出些银叶子,抓在手里递上前,哪知道刚才还跟个木头一样的掌灯人,连她手里那片破布也没放过,一块顺了去,把钱小心包好,揣进袖子里:“这合规矩,诸君保重。”
  晁、崔二人目瞪口呆,双鲤撸起袖子:“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公羊月讥诮道:“不会,他下次出现,不是给你收尸,就是把你的遗物从房子里丢出去。只要这一行还有钱赚,就不愁人。”
  “人可比鬼可怕得多!”双鲤气得咬牙切齿,心疼钱心疼得直抹眼泪,“人会抢钱,但鬼不会,抢了也用不了。”
  晁晨心有触动,不禁道:“阳世钱入不了死人土,可惜,多的是人不明白,所以这院子里头的,才会如春草,一茬一茬的换。”他伸手拨过随风摇摆的飞蓬,忽而戚戚,“千秋殿,真不是个好地方。”
  两进院子六套屋,全给收拾不现实,四人先选了两套稍微干净敞亮的,洒扫一遍,从柜子里搬出被褥铺平,等忙完一切,已是星月高悬。
  双鲤擦洗柜子时,拖出一口笨重的积灰箱子,本以为藏着什么宝贝,打开一瞧,全是些菜墩子、刀具、食器,登时没了热情:“嚯,敢情这里以前住的是个厨子。”她脚痒踹过去,反倒踢着指头,抱着腿单脚鸡一般乱跳。
  公羊月打外间进屋,听见她的话,不以为意:“厨子怎地了,杀猪的,跑镖的,算账的,什么都有。以前有个杀手,成名铁笔,据说后来给对家起底背景,才晓得是个画像的,还是专画死人像的。”
  “这些锅碗是你先前提到的那个柴老大的?”晁晨插话。
  公羊月眉毛一挑,似乎也很惊奇他的推断。
  晁晨指着长榻顶头凿刻的“柴”字,从颠倒的位置和用力的方向,该是躺着斫来,多半是夜不能寐时所为,能做到的,自然只有住在此间的人。
  “眼力不错。”公羊月真心实意赞叹,眼力这东西,绝非只比谁看得远看得准,夜视和洞察亦包含在内,不论安全与否,只要去到一处新的地方,都不可抱有绝对踏实的心态,留意一切细节,最为重要。
  因为生死,可能就在那一眼间。
  晁晨从对江湖规矩一窍不通,慢慢到有这份觉悟,公羊月竟还有些自豪:“不过不一定是他的,听说带他的老手,以前也是个厨子,也住在这间屋。”
  几人淘洗锅碗,就着厨房里的陈米,院里院外的茼蒿野菜,还有采买的风干肉脯,随意吃了些垫肚子,而后纷纷就寝。
  晁晨分的屋子正是柴老大曾住过的那间。
  他本是随手把细软放在条案上,等和衣躺下后却发现,卧榻右侧的靠背与墙面中间的空隙中,突兀的支出一块板子,不多不少,将好够放一柄三指宽的利刃。而后,他一个腾身坐起,伸手往板子下探去,果然摸到一只铁钩。
  “也许……”
  晁晨下榻,把包袱提拎过来,顺手挂在钩子上,自己拉过薄衾平卧,伸出右手捞了一把,距离不近不远,将好一臂。
  这便是杀手的习惯么?
  即便在千秋殿中,也随时做好逃离的准备,将所有傍身之物,都放在伸手便能触碰到的地方。晁晨眼珠向上翻,指腹抹过那几个凿刻出的汉字,这些“柴”大小不一,比划间深浅不等,并非一气呵成,他不禁冥想,也许这个人高兴时,便落得轻,郁郁时,便下手重,刻的是名字,数的是日子,这该多难熬。
  不知怎的,晁晨忽然回忆起在瀚海倒塔下,他和公羊月坐在秋千上,谈论“一个时辰”时,公羊月说的话——
  他说:“只是不知,究竟是度日如年,还是度年如日。”
  他说:“如果你有过度日如年的心境,数过日升月落,就知道一个时辰,究竟有多长。”
  他说:“有过啊,很想死。”
  谁生来就是冷血无情的杀人狂么?
  公羊月自逐出剑谷时,也不过十八岁,没有江湖名气,无依无靠,且又身无分文,被迫待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苟延残喘,心中怀着洗冤的执念,是不是也曾有不知前路的茫然?他所拥有的那些老道经验,洞察能力,甚至是如今敢于睥睨天下的武功,得经历过多少回生死,才能悟出?
  晁晨捂着心口,觉得难过又心疼。
  用魅力已不足以形容,他觉得公羊月富有魔力,这种魔力不是来自于美貌,也不是来自于武功,而是来自于人格,将他紧紧裹挟,以至于潜移默化中强行扭转观念,从最初的厌恶,不知不觉间,至现下的……
  怦然心动。
  只要一闭上眼,那道张扬的红影便浮现在眼前。晁晨慢慢扯出一抹微笑,抱着双臂,蜷缩在卧榻上沉沉睡去。
  子时夜半,风把未掩紧的窗户吹开。
  魁梧的黑影甫入,落地一滚,竟如猫儿般轻巧卸力,不曾发出一丝半点的声响,而后,他蹑手蹑脚走到榻前,将手头两把菜刀往裤腰带一插,左右觑看,目光落在夹板下的包袱上,探手取来。
  钩子底部接了个榫卯,连着墙埋了根细线,只要用力一推,板子就成了活页。
  机窍被故意撞开,夹板摆动,发出响板似的哗啦声。晁晨惊醒,猛然睁眼,下意识摸向包袱,可卧榻后已是空空如也。
  “不见了?”
  他翻身下榻,只见窗户大开,外头没膝的长草风中摇曳,树影深深,如鬼影幢幢,骇人不已。
  同一时间,隔壁屋中发出一声细长的尖叫,紧随其后的是两道开门声。
  “我的钥匙!”
  双鲤最先奔出来,这些年她积累的财富惊人,曾特意向公输府的人重金购得图纸,在雀儿山里修了一座小金库,落的是七星天工锁,而开锁的钥匙向来随身携带,即使沐浴也不曾摘下,甚至怕被人认出是锁钥,而后又重新改造成长命锁的模样。
  但现下,东西不翼而飞。
  紧跟其后的是崔叹凤,只说随身的印鉴被盗走,印鉴本身无大用,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毕竟是洞庭无药医庐之物,流落在外,恐引祸患。
  公羊月披着单衣,最后将目光落在晁晨脸上,瞧他那惨白的双颊,不用开口解释也知道,丢得多半是孙氏交付的那卷“名册”。这人顺手牵羊的顺序便是三人出门的顺序,最先对双鲤动手,是因为她武功最差,反应最迟钝,而只有他公羊月安然,且能避过耳目,是因为来人对此地异常熟悉,且知道只要动手,必定会打草惊蛇。
  “我去追,你们待在原地切勿走动,尤其不要上山,任何人来都不要信,等我回来。”公羊月撂下话,寻着夜色追出去,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盗物的人,已经不多。
  ————
  古来燕赵多慷慨,柴笑是个地道的冀北人,屠狗辈出身,打小混在市井里,没读过书,连白字先生都比不上,但好在生得五大三粗,悍勇威猛,靠卖力气也能过活。哪晓得北方没几年安生日子,秦国打完燕国,燕国又覆灭秦国,燕国一分为二,燕国又打燕国,总之没个消停,饭都没得吃,哪还管狗。
  眼看要喝西北风,便去混了个火头兵当当,结果入伍没两日,碰上刺杀,差点一命呜呼,好容易小命保住了,他这个二愣子,又阴差阳错给混进辎重粮草营的杀手搭了把手,这下可好,哪儿都容不得,丢盔卸甲一顿逃,是跑得只剩屎尿屁。
  杀手看他可怜,就给捡了去,一双脚跨进千秋殿,也算成了半个江湖人。带他的老手叫冬瓜,让他也取个诨名,但没文化也就没墨水,思前想后,左右都听起来瓜兮兮,干脆拍板,直接上本名。
  也该是他这辈子气运不绝,冬瓜没混出头,反倒成全了他。
  只说那兰苑的杀手有两大特色,一是捡人,而是丢人,柴笑前头还有个“师兄”,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去,紧接着便是他,而后,他也秉承一门特色,捡到了吃不上饭的公羊月。
  但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这特色,就要断在这一代上。
  公羊月剑挑江南成名后,他也一路“升迁拔擢”,紧逼第十二殿一把手之位,混饭是继续混饭,只是捡人却是没有。
  所以,当他听说公羊月带了三人进入凤凰台后,很是吃了一惊,放在平时也要来客套一番,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要完成杀手生涯中的,最后一个任务。
  夜里山头有孤灯,多是穿着黑袍巡夜的掌灯者,这些人不定都是隶属于殿主,各殿皆有出人,大多是退下来又无处去的老杀手,没有接近核心,但对千秋殿内部又甚为了解,刀口舔血的活干不下去,有吃有喝便留了下来,防外人更防内贼,几乎都忠于共同利益。
  按理说,晓得规矩,那就避开行灯,往山里头最暗的地方躲便行,总不至于见鬼,但对殿里的老油子来说,那不是见鬼,是直接下地狱。
  所以,当公羊月追着人没入无灯之地时,也觉得诧异。
  “柴笑!”公羊月趁盲区截住人,与那大个子隔草而望。
  柴笑拍了拍包袱,示意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而后指了指山上:“不这样,你怎么会来帮忙?”山上是座洞窟,明为“灵犀”,贮藏着大量的卷宗,尤其是一些重要任务,只属于殿主的蜃影组一年四季在外守着,而里头,保不准还有机关暗器,他一个人吃不下,才会想出这等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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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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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若放他去, 一旦失手被擒,东西多半会转交殿主,更为麻烦;若随他一道, 这灵犀洞可不是好闯, 要知道杀手最懂杀手, 刺客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备最精悍的刺客。
  “你有计划?”
  “放心,要死也是我先, 绝不能把兄弟的命赔进去。”
  公羊月冷笑:“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柴笑则打趣他:“兄弟不就是用来两肋插刀?”
  没有永远安全的盲区, 巡守的人很快朝这方游荡,公羊月招手, 两人默契地攀着树枝下落, 贴在山壁上,等人离开后, 这才一致上跃, 沿着壁涧往半山腰上的洞口攀。
  “什么任务, 需要去灵犀洞?”
  柴笑老实交代:“有人花重金买灵犀洞中的一份卷宗。”
  千秋殿再是尾大不掉,管辖不得力, 也还不至于给自己找麻烦, 这种任务多半是过不得“青鸟组”, 能送到柴笑手中, 想来走的不是寻常路子,这鱼塘里混久了, 谁都不干净, 公羊月只是想不通,帮着外人和整个杀手组织为敌, 得多少金子才能见钱眼开。
  “这些年攒的钱还不够你挥霍?”公羊月纳罕。
  柴笑老实交代:“没钱!你还记得俺跟你说过的那个领俺入行的冬瓜么?他救俺的时候让俺立毒誓,说俺有饭吃的一天, 就要替他办件事。仔细一想,救人一命也算再生父母,俺这么个大老爷们儿,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像个什么话,所以该干还是干!”
  “办什么事?”
  “想不到臭冬瓜这个人无妻无子,竟然收养了不少战地孤儿,都养在冀州几个鳏寡村里,你看北方这个仗几时有个消停,没钱怎么成,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逃难还得吃喝拉撒呢!他把自己的钱填进去,又诓俺的!”
  公羊月反问:“你还在乎这个?”
  “俺他娘的心甘情愿被诓行不行!”柴笑一个大男人,嘴上骂得狠,心里却又甘之如饴,“谁还没个英雄梦?能当大侠做个狗娘的杀手,俺还想被人高香供奉呢,万一那些小崽子里出个像庾麟州那样的救世高人,俺他娘的就是高人的祖宗!”
  祖宗不祖宗,死了还能计较?也就柴笑这样嘴上没个阀的粗人,说话好面子,才会向得瑟里说。
  公羊月看破不说破,就当他当真贪图名利。
  柴笑工具带得足,通路不走,直接上飞鹰爪,从笔直陡峭一面切入。但狡兔尚有三窟,千秋殿再蠢,也晓得造几个假货哄人,两人探了两处,都扑了空,赶忙往第三处赶。
  欲速则不达,对山头难保没有瞭望台巡守,以两人功夫,足花了小半炷香的时辰,才越过去,折往一方平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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