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有人会想念太子吗。
第46章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声音。
谢献心里想。
他觉得身体很沉,头很痛。醒不过来。
大概是炭?景扬总怕他冬天冷,房间里备三盆炭。屋子里烤得又暖又干燥。
他昏昏沉沉地尝试动动手指,冷得发僵。
“啪”。是燃烧爆裂的声音。
不是,这不是景扬准备的炭火。上等木炭少烟少尘,不会爆声。
谢献心悬得很紧,他觉得自己该醒过来了,可却睁不开眼睛。他用尽全力集中精神,灵魂仿佛穿越长的黑的甬道,他挣扎好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幽暗的小屋里燃着两只火把,刚刚的爆声就是火把炸出来的。
谢献缓缓精神,尝试撑着坐起来。
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他攒足力气猛一蹬腿,传来一阵金属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正此时头顶上一把燃得比较小的火把忽地灭了。
谢献脑子还迟滞得厉害,几乎反应不过来。
仿佛有谁极慢地在他脑海里写字,谢献愣了好久终于把那几个字拼凑出来:我在哪里?
他想不起今天以前的事,想不起怎么会在这里。他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头痛、头痛得厉害。
谢献努力在地上撑了几次,终于放弃得蜷在地上。
很奇怪,他觉得更冷,又好像不是很冷。地上很凉,又硬,他躺过很多回。但这一次躺着却不难受。
谢献不知道自己蜷了多久,他不再能睡去,只迟滞地思考现在自己所在何地,因何而来。他想起那声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他好像记得自己听过这种声音,很多次。
很多次、在哪里?
他头很痛,他几乎无法思考。
忽然他听见打开门的声音,那门又从内合上,然后是脚步声。
那人站在他面前,他愣着看向那人的鞋。是双靴子,皮面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有光泽。
“你醒了?”那人说。
谢献抬不起视线,他全身都没有力气。
他被那人拽着衣服坐起来,那人看着他,好一会才轻笑道,“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谢献轻轻皱眉,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但有一些身体记忆。谢献近乎本能地喃喃开口道,“太子殿下…”
那人嘴角弯上去,“你还认得我,看来也没忘记太多。”
太子好像知道谢献此刻使不上力一般,他把他放在墙角坐着。谢献终于看清方才发出金属碰撞声响的东西,脚铐,一端铐在他右脚脚踝上。他被太子挪动,那玩意又发出一阵被拖动的金属闷响。
谢献皱眉。他被强制清空的大脑里忽地挤进很多不堪记忆。他抬眼看向太子,一阵心颤。
他和这间小室、在这间小室和太子有关的回忆几乎全部和痛苦的性事有关,谢献撑着开口道,“殿下、我、我现在、身子太弱、我…”
“我知道。”太子轻挑眉,截断他的话。
谢献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那种痛苦近在咫尺却无法拒绝的无力感。重复一万次,也是身体记忆。
谢献脸靠在暗处,太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伸出手来抚在谢献嘴唇上,然后挑出一个笑,“别害怕。”太子声音放柔,仿佛安慰,“你在这里的日子还很长呢。”
有一种奇妙的被物品化的感觉。谢献浑身一直没有力气,宛若布偶全凭太子摆布,隔一段时间他会被喂一碗液体,那液体入喉全是甜腥,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干呕的冲动。他总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这里:最开始他只是全身无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极虚乏的感觉,由内慢慢扩散开来。
反省室里的另一把火炬不知何时灭了,太子用两个新的替了两个旧的。而后太子再碰触他,他闻见太子手上的味道。
他似乎是闻过这种味道。应该是…幽深…绵远…
谢献皱眉,抬眼去看面前的太子,“我们在哪儿?”
“当然是太傅府,你忘记了?”那人答他。
谢献本能摇头,“不是…”
那人突然有些恼怒,扯住谢献身后的头发迫他扬起脸来,“哪里不是,你忘了本王一直把你关在这里,本王要把你关到死!”
谢献颤着看向那人,他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但他知道这里古怪。太子是反省室的匆匆过客,他哪里知道,那里门一关上,终年充斥着腐败味道。
虽然埋线太不明显,但谢献在看到那瓶药以后就有一些时间线错乱。
此前他在临海,管景扬叫景扬,叫王爷。
回到京城见到那瓶药以后,他管景扬叫(郡王/二)殿下。
第47章
谢献在被灌一碗甜水的时候呛得厉害。
太子掐着他的下巴把甜腥的液体灌进去,他几乎无法吞咽,强挣开侧过头去咳起来。
正此时头顶那把火又灭了。
太子在他耳边发出极轻的“啧”声,中断了灌水的动作,站起身,把那火把取了下来。
他再蹲下的时候,看见谢献斜瞥的目光落在那个火把上。
谢献察觉到他的眼神,又撇开视线。
“你在想什么?”太子轻轻凑近问他。
“没有、我…我在想…”谢献犹豫发声,“我可以不可以不要喝那碗水…我…”
太子轻笑,放下火把拿起那碗,声音刻意的轻柔,“乖,就最后几次了…”
他把碗送到谢献嘴边,谢献看一眼幽暗室内看不清颜色的液体,又抬眼看一眼太子。太子直直盯着他,眼神藏在阴暗里。
谢献勉强喝一口,腥甜味在嘴里迅速扩散,由内而生的虚乏让他本能的排斥,他忍了一小会,终于还是没忍住,侧身将那一口液体吐在了一边。
太子半跪着直起了身子,谢献几乎能看见那威压的怒气。
谢献没有太多害怕的时间,他立刻被拽住了头发,太子冷声道,“张嘴。”
冰凉凉的碗沿顶在谢献的下唇上,谢献微一侧过头去,立刻被太子一记狠掴在脸上。
那一瞬间,谢献感到的是一阵麻痹,还有太子握过那火把以后带上的气味。
是他知道的味道,幽深,清远,不属于这里的味道,究竟是哪里…
他思绪飘走并没有太远,又立刻被拽回来,太子突然带着轻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给忘了,你现在魂神异处,根本没什么痛感,那我还怕什么。”
正说着太子拿起刚刚被他扔在地上的燃尽的火把,照着谢献就抽下去。
谢献猛地睁开眼。
光线极好的房间,白色绣花的幔帐从床顶一直延伸。
谢献还处于一种朦胧的、极度惊恐的状态,几乎无法移动身体,他极缓慢地将视线由幔帐顶端缓缓移落,看见几乎陌生的床棱,以及几个形容惊喜的人。
“谢先生您醒了,我去给您拿药。”
谢献耳边一阵朦胧,听不清楚,他记不起任何事情,但这陌生感让他不安。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认定这里是太子府、他在养伤——他养过的,从初春到入秋,那时候太子坐在他身边看他吃药,旁边案几上有一束新鲜怒放的桂花。
为什么要放桂花。
为什么要放桂花。
他说不出口、他恨得要命。那仿佛就是他被剥夺一切的嘲讽,提醒他他为数不多想要珍视的人和事,他都无能为力。
侍者端上药来,谢献皱着眉去喝,苦味先在嘴里扩散,然后一股甜腥由身体深处返上来。
那股甜腥伴随着一种异样的战栗,谢献一瞬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侍从再从旁要递给他第二口,谢献撑着手推开。
不能喝。
有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叫。谢献头又痛起来。他低下头撑着身体,竭尽全力地想要想起一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一双踩着上等皮靴的双脚,站在他面前。
谢献僵在此刻,他一瞬间朦胧地记起昏暗小室只有一个火把燃烧的视界。他还没办法更仔细的思考那个画面,身前的人就碰触了他的肩膀。
谢献猛地一颤。
“先生…”那人说。
谢献在醒过来以后终于第一次听见声音,这声音是…他猛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景扬会在太子府?
他一瞬间想哭,他想和景扬说那枝桂花,可他说不出来,他皱着眉头想忍住眼泪,可眼眶酸涩毫不由他控制。
“带我走,景扬,带我走…”
我不要再呆在这里。
把我带走好不好。
随便去哪里都好。
让我跟你走。
谢献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被此刻的情绪抽干了力气,只能无声流泪。而他身体里一阵一阵地返出甜腥味来,他怕得厉害。
他想要抱紧陈景扬,却逐渐意识朦胧。直至深渊。
第48章
谢献是被呛醒的。
他一边咳一边大口呼吸,根本不用细品,满嘴腥甜。
太子半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有半碗甜水。
“你醒了?”
谢献撑着身体咳,顾不上回答。
“乖,起来把剩下这点喝了。”
那碗推到他嘴边,谢献眼神近乎哀求,但这并不由得他。更何况小室昏暗,哪里看得见他微弱的示弱。
他被强硬地灌下剩下半碗,恶心得无以复加。
“没几次了,好好喝完,以后就不用喝了。”太子看他,语气放柔,后手揉着他的头发,仿若安抚。
谢献避开目光,头痛难耐中想要梳理出一番思绪。他又瞥向自己蜷着的双脚,微弱光线中看得并不清楚,但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那里旧伤已愈,颜色浅淡。
电光石火一瞬间他想起陈景扬。他的脚被景扬放在怀里,少年人的脸凑近了同他笑。
这一次头痛没有如期袭来,谢献在难得的清明中倏地在心里画出了一道时间线,他陡然想起落雪的冬日栅栏外站着的陈景扬,那时雪花纷扬扬,站在他面前的修长身姿面容清晰。他又想起那时被陈景扬抱在怀里时听见他说。
他说什么来着。
谢献想起陈景扬略有些沉的声音。
——“我选择了,就是认定了。”
谢献猛抬起眼,正与太子的狭长双眸对上,那双眼微眯了眯,似是脑中千回百转,又最终露出一丝笑意,“子仁这是想起了什么?”
“殿下…”谢献缓缓开口,“是谁在帮殿下?”
太子猛站起身,“你说什么?!”
谢献多少厘清一些头绪,“殿下,你现在在用什么献祭?不管是谁在帮你,他、他既恨我,也恨你…”
“你闭嘴!”
谢献撑着身体道,“殿下、我、我们都知道,殿下您已经死了…”
太子怔住一瞬,随即是几乎丧失理智的暴怒,他拽着谢献的衣领几乎把他整个拎起来,“我死了?是谁干的,是你这个贱货!”
太子的脖颈无限近,谢献看见那脖子中间幽深空洞。还不等他反应,他又被狠狠扔在地上。
“呃…!”
背狠狠撞在地上,并不存在的五脏六腑仿佛一瞬间在身体里翻搅,谢献全身剧痛,磕出一口腥甜来。
…痛?
为什么会觉得痛?
既然魂魄和肉体分离,就不该再有那些感觉…除非…
谢献下一秒意识到他已经有了些力气,也顾不上痛想要挣扎着撑起身来,却猛地被太子抓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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