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啊……”他的嘴一张一合,声带振动,下意识地重复着。
他在那海浪一样翻滚的痛感中挣扎,费力地理解着对方的意思,终于,他听清了对方说的话,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很轻蔑的样子,这种样子和他平时在生活中唯唯诺诺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不害怕……”他说。
他是真的不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那么久的恐怖世界,见过那么多的可怖场面,面对这样一个超现实的、魔幻的场面,他本来该感到害怕的,但他不,他听着那稍有陌生的挚友的声音,心中有一丝隐秘的畅快与疯狂。
“我害怕……你?不会的……我不会……害怕云端……的……”他喘着粗气,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我不会……害怕你……”
你这个只敢用别人的声音吓我的废物。
他有些微的恍惚,眼前的景象混混沌沌,全都是血,恶心刺目,刺激得他想吐,但他却笑了出来。
开始时,只是轻轻地抿嘴,后来,那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他的笑脸几乎要撕裂自己口腔,过度用力的笑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和氧气,可他不在乎,他笑得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倒出来似的。
他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那颗头一个后撤助力,猛地向他冲过来。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
“醒醒吧,小伙子,到了,你怎么还在这睡着了。”
脸颊上有细微的刺痛感,有谁在拍他的脸。
“哎,醒醒,小伙子,该下车了!”
那声音更高了一点。
这人是谁?声音倒是很熟悉。
闫云书四肢沉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神志也慢慢清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司机伸过来的手,顺着这只臂膊看去,是司机的脸庞——和先前他看见的那恐怖的景象并不相像。
他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左臂,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左手,上面一个疤痕也没有,更不用提被人生生咬断了。
“我睡着了?”他问道。
“对啊,我刚刚还在跟你说话呢,说着说着,你没声儿了,我一看,嘿,你就睡了,我想着你肯定是昨天加班了,没休息好,我就想着,不叫你了,到地方再喊你,好让你多休息休息。”司机说着,脸上是一个普通男人应有的关切和自得,“顾客是上帝嘛,我对每一个顾客都是这么关心,都是这么体贴,大家都不容易,不用谢我。”
闫云书只能尴尬笑笑,依旧道了谢:“谢谢大哥,我昨天确实没睡好。”
他付了钱,犹豫着,终于把自己想要问的话问了出来,他问:“大哥,您还记不记得我大概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时您谈到了什么话题?”
司机一愣,试着摸索着,下巴回忆着说:“当时我们正说着你脖子上的那块石头,我还说这东西成色不错,是个好料子。”
“然后呢?”闫云书追问道。
“后面我就记不太清了,可能是我当时说话的时候太过投入,等到发现你已经睡着时,我都已经说了很久了。”司机说,“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闫云书勉强笑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没能听完您说的故事,还挺遗憾的。”
司机一听他这样说还来劲了,说道:“你要是想听,以后可以天天坐我的车,我天天给你讲这样的故事,听像我这行的,走南闯北的,到哪儿都能第一时间获得当地的传说,保你天天听,年年听,都不带重样的。”
闫云书诺诺应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出租车。
他总感觉自己手腕刺痛,一抬手,却什么痕迹,什么伤痕都没有找到,他忍不住抓紧了手腕,试图遏制那痛觉,但没有什么用。
那或许是他给予自己的心理暗示。
他的左手便是现实与梦境的差异,那是他回归现实的证据。
这个想法启发了他,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再给他自己下个暗示,让他知道梦境和现实中的差别,好让他能在陷入恐怖的梦境中时可以迅速判断出这是假的,不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从而立刻清醒过来,脱离恐惧。
但是,如果要达到这样的目的,他就必须寻找一个他常用的,经常跟着他一起经历恐怖幻境的东西,这东西的存在不需要十分醒目,不需要让梦魇来袭时被他刻意惦记,但必须让他随时看到随时就能想起他正身处梦境。
他拎着包往楼上走,思考着。
不经意间,瞥见了被他抓出来一圈红痕,他想着醒着的时候,他的左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他在梦中梦见了自己左手手腕上戴了一根红绳,那么它就能向他证明,这是梦境。
自我暗示很不容易,尤其是这种定向的暗示,但他小的时候尝试过类似的方法:他小时候害怕黑夜,于是便暗示自己鬼一旦被人亲眼看到就死了,竟然颇有成效,成功地在长夜中驱散了他对黑夜的恐惧。
这次虽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但程序还是大同小异,或许真的可行。
他尝试着沉下心,在心里重复着,迫使自己记住并相信。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吓他的kpi已经完成,他这一整天都没有再碰到一回灵异事件,这次他不敢侥幸,毕竟他明白,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昨天,昨夜风平浪静,今天早晨便一下吓了他两回,还冒充司机,嚣张地咬断了他一只手。
他没能判断出自己大概是在司机说到哪里的时候睡着的,所以也无从得知司机所说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那恶鬼编来骗他的把戏。
恶鬼奸诈,单趁他落单时来吓他,他和仝阳共处一室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只孤魂野鬼敢来骚扰他。
那种安心感是别的人给不了的,于是,他便越发想念仝阳。
对方才刚走两天,他都几乎要把对方念叨死了。
正想着,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正是他想着念着的这个人发的:“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灵异事件?”
遇到了,不光遇到了,还不止一次,但他显然不能这么回,仝阳还在工作,他不能让对方为了他的事情分心。
他立即回复道:“还行,我没有多大事,你怎么样?”
那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亮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送过来一句话:“方便打电话吗?”
看来这人删删改改了很久,还是觉得消息里说不清楚。
闫云书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人,手指在那个“语音通话”按钮上停放了很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按了下去。
刚一接电话,就听见对面那人的声音:“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回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不行,我需要你,闫云书想这么说,但他没有,他只是笑笑,说:“不用了,我能一个人安顿好自己,你先忙你的工作吧,我们下星期就要出差了,今天我向领导申请不要房间,不知道能不能批的下来。”
仝阳却还是不放心,问:“你的石头还顶用吗?真的没法处理了吗?”
闫云书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决心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对方,他自己一个人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这不代表比他接触这东西时间更长的仝阳不知道,如果他想知道司机的话有几句是对的,那为什么不去把他心中的疑点告诉对方,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司机,他说这东西碎了就变成招邪的邪物了,没法再戴,如果想要继续起作用,就必须要把它碎裂的那片敲掉,只留下完整的一块戴着,要不然,就把它磨碎了冲水喝,不过他说冲水喝也不靠谱,会让人魂魄离体。”
最后一个倒是不太现实,但如果他把这东西磨掉裂纹继续佩戴,到底能不能保证它的效力和从前一样?
“我只听说过把这东西磨成粉后,再冲了蜂蜜水喝下去可以治噩梦,其他的东西,我确实没有了解过。”仝阳说道,“他说的这些东西似乎有些可信度,但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闫云书推测着:“难道是它的特殊才能?”
仝阳啧了声,说道:“如果它真的有特殊才能,就不会死了。”
第39章 保持通话
“那人是个鬼,”仝阳说道,“云书,鬼话不能尽信,我看,它昨天告诉你的那些东西,有一部分是假的。”
闫云书听着对方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直到和对方一致,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禁不住地羞耻。
他这样,好像个变态。
“云书?”仝阳等了等,没有等到回应,有些疑惑似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我听着呢!”闫云书说道,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试图掩饰他刚刚的行为,他干咳了一声,把一样放回到原先的高度说道:“怎么了?”
仝阳说:“你刚刚是不是走神了?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闫云书感觉自己脸有点烫,忍不住用手在脸颊旁边扇了扇,给脸降降温,好让自己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不出异样,他刚刚确实没有听对方说话,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毕竟这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于是他便说道:“没关系,你继续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传来轻轻的笑声:“我还是再说一遍吧,你这回可听好了,你这个小呆子。”
这三个字简直让闫云书的脸再也止不住发烫的步伐,朝着沸腾的方向去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自欺欺人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对方确实是个优秀的男人。
每一个性取向为男性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仝阳这人的性吸引力十分强大,那是一种独特的、带着灼人攻击性的美,或许是因为对方来自异世界,所以他身上便被赋予了一种神秘感,引人探索,吸人注意。
所以,闫云书会出现这种反应并不奇怪,人都是视觉动物,很容易因外表的美丽而心动,更不用说,仝阳的美丽不只在外表。
心动可以说是喜欢的开始,但并不能被归类为喜欢,它是人对某些人或物感兴趣的开始,很容易出现,也很容易消失,一个人可以对很多东西心动,这种情绪出现得太快,却十分美妙,往往会引导这人继续追寻心动目标,直到他的心动因为某些原因中止,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升华。
心动是爱情之始。
它在人生的长河中出现,明明灭灭,浮浮沉沉,点缀了荒芜,驱散了灰雾,为感情的开始做下了若有若无的标记。
“我刚刚说到了,那个司机说的话很多没法取证,所以不能尽信,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的鬼,鬼话是不可信的。”仝阳说,“你先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等到我们一起去发鸠山的时候,去问一下老石,他应该能知道一些。”
闫云书点点头,他做完这个动作又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他的反应,便说道:“好。”
可以解决就好,他已经受够了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进到恐怖的噩梦中的生活了,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疯掉。
他心有余悸地想着,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实在难以分辨真假,如果他今天的想法可行,那么这是对深陷噩梦的他极大的助力。
这样想着,他的左手手腕便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仿佛还残留着血迹和被咬断的伤口。
“我以前没有得到石符的时候,倒是真没有你这样频繁,那会儿只是常常做噩梦,并不是时刻都有危险,况且,我后面自己研究出来一个分辨方法,慢慢地就不会再那么害怕了,能在梦里保持理智,就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仝阳说,“我当时在睡觉之前用力掐自己的胳膊,把它掐出红印,等到睡着了进了梦里,发现胳膊上没有指甲印,我就能判断出那不是现实世界,然后想办法打破梦境,就能出来了,你倒是可以试试。”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种方法虽然有点疼,但是还挺有效的,只不过你只需要做的区别梦境就行了,不用再在这上面进一步,点到为止,不要强求其他。”
闫云书本身并没有想到别的东西,所以他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其他?”
“没什么,我小时候这么干,后面发现这样做的厉害,就想再进一步,看看能不能捉住那骚扰我的东西,结果差点丢了魂。”仝阳说。
“那还挺要紧的,怎么找回来的呢?”闫云书讶异道。
“家里人找了方圆百里有名的神婆,给魂魄抓回来了。”仝阳似乎不愿多谈,“你可别学我,我现在不在你跟前,你万一整出来什么事来,我没法迅速赶到,怎么护住你。”
这话说的有趣,像是他把保护闫云书作为自己的责任,将自己认作保护领主的骑士一样。
他说着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回神道歉:“我是说……对不起,我只是很担心你,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会这样。”
他这样说话反而让闫云书觉得内疚了起来,快速回应道:“我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况且,你来以后,我的生活确实改善了很多,我的确很需要你的帮助。”
仝阳笑了,说:“那挺好的,我以为你会生气。”
生气吗?有些人确实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觉得这话是在贬低自己没有男子气概,但闫云书并没有,他只是因为对方的关心而感动,心中在意的并非所谓的“雄性气魄”,甚至很乐意自己被这样关心。
像个小孩子。
“怎么会,这都是小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多解释,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如果闫云书能看到他自己的表情,那么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上挂着笑容,“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今天刚想到可以用某些符号告诉自己身在梦中,你就说了这样的方法,看来咱们想到一起去了,只是我还没有投入实验,还不知道自己想的有没有效果,有你的经验一定会妥帖很多。”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方法?”仝阳问道。
“我想着,可以试试用些外物,比如手上戴的红线,这就比你那个法子好,起码不会掐得肉疼。”闫云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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