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入社会的青年邀请人的方式还带着中学生般的稚嫩,俞稚生当时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刚好有时间,而且这种救人于水火被人感激涕零的感觉很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他甚至还有些期待。
回忆到这里,画面又发生了变化,此后整整五年的记忆一下子涌了进来,梦里的俞稚生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不受控制地看着那些走马灯花——年轻的学生腼腆的笑容,戳破关系后的躲闪慌张,到最后羞涩回应时的甜蜜憨容,都让他幸福到胸腔膨胀。
可是上一秒是天堂,下一秒就是地狱。
记忆再次把他拉回那个熟悉的场景,在昏暗的客厅里,满身酒气的男人,隐忍而失望的青年,当男人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梦里的俞稚生像是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要大喊不要进去,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争吵,缠打在一起,到最后跌坐在地上的青年背对着他落下一句:“我们分手吧。”
像是一记重锤狠狠落下,下一秒,病床上的男人猛地惊坐而起,正在检查体温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她手足无措地跑到门口叫了医生,一回头却发现男人直直盯着虚空,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的样子。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刚刚恢复记忆,那些沉甸甸的回忆跟复杂的感情让他沉重地喘不过气,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天哪,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敢相信,那个失控大吼的男人居然是他自己,没有什么感情淡了,没有什么和平分手,甚至一开始他们的感情基础都是不平等的。是他逼着人家先开始的,是他步步为营地要把人弄到手的,最后也是他愚蠢而狂妄地葬送了这段感情。
俞稚生从来没想过事实竟然是这样的,先犯错的那个人是他,而他无辜的爱人,不过是在他失忆之后想重新挽回这段感情而已啊,可是自己却再一次伤害了他。
想到爱人几天前黯然离去时的身影,俞稚生简直心痛到要撕裂了,此时他混乱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他,告诉他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他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让他伤心。
他不顾医院的反对,强行办理了出院,刘冬接到电话开车过来的时候,乍一看到人还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男人的脸色苍白无力,眼神却坚定的很,刘冬胆战心惊问他去哪,男人却挥手说:“我自己去找。”
说完,他就不顾助理惊讶的眼神,上车离去。
他没敢给人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学校,一路上他都在酝酿待会儿该怎么跟人道歉,还差点因为走神闯了红灯。
到了学校之后,他在宿舍楼下停了几分钟,愣是没敢上去,直到门口一楼老大爷来敲车窗:“年轻人,你车往旁边停一停,挡着门口了!”
老大爷看样子是退休人士,年纪大了嗓门倒不小,俞稚生下车,礼貌说:“我找个人。”
他这样子把人吓了一跳:“你找谁啊?来借钱啊?”
老大爷看不懂名车,怀疑他是病入膏肓,等着钱救命呢。
俞稚生惨笑:“不,我是来上门赔罪的。”
老大爷这才“哦”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他找谁,俞稚生说了名字,对方就说:“最近没见着他人,最近学校放假,应该是回家去了。”
俞稚生一愣,接着说了句谢谢,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来不得思考太多,只想立刻奔赴爱人的身边,只是在路上却被怒火中烧的俞老爷子拦了下来,他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是发什么疯!”
俞稚生定定的,发干的嘴唇一张:“我要找到他。”
老爷子年纪大了,一听这话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你非得纠缠人家干什么?”他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不相信他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折腾到现在。
可俞稚生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呆住了。
“爸,我全都记起来了,是我做错了事,就算我们最后要分开,也得等我跟人赔完罪之后,您就不必再说了。”
俞老爷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俞稚生恢复了记忆,而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儿子竟然也会有主动认错的一天。
只是讽刺的是,这样的变化不是因为他这位父亲,而是源于一个男人。
俞老爷子答应他可以去找人,但是他必须要把公司里的事处理好,一个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不负责任地把公司抛下。
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情况下,俞稚生不得不答应,这几天,他几乎忙到很晚才睡,有时候甚至睡不着觉,他一闭眼,看见的就是那天分别时的场景。
“我只是自私地想让你重新喜欢上我,可是我失败了,你爱的人不是我……”
一想到这些,俞稚生就后悔极了,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一定上去好好抱抱他,告诉他他爱的人一直是他,求他不要走。
你还没有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你,所以这怎么能怪我认错了人呢?
☆、混乱01
比起寒风刺骨的北方,远在南方的江市要温暖多了,楚涵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不管他在车上的心情有多么沉重和糟糕,在回到家见到二老的那一刻就全都卸下了。
楚母早就做好了一桌子好菜等着了,见了久别重逢的儿子立马高兴地把他拉进家门,说:“看看你瘦的,在外面都没好好吃饭吗?”
说完直接往沙发上踢了一脚,楚父这才搁下报纸,抬头大吼:“干什么呢!”
楚母的声音更大:“儿子都来了,你这个当爹的还在那坐着不动弹!你之前不还天天念叨儿子吗?”
楚父立马没了声音,慢吞吞地站起来往这瞥了一眼,说:“回来了?”
“嗯,爸。”楚涵轻轻点头,接着就被楚母摁在了椅子上。
“儿子,多吃点,别管你爸,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臭了。”
一边说,一边给他夹菜,完全不管旁边的老头子。
楚涵还有点好笑:“我爸他身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好着呢。”
母子俩聊得开心,当爹的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生闷气。
这久违的家庭氛围让楚涵觉得放松,当天晚上难得没有失眠,这是他将近半个月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回家的几天,楚涵表现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穿着棉拖出去买菜,做饭的时候跟在楚母身边打下手,偶尔还和楚父一起在院子里练练太极。
抛开了工作和感情上的琐事,他的心情也逐渐开朗了一些,这让楚母觉得欣慰。
但是作为母亲,楚母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一些变化。比如在无意走进儿子的房间时,好几次看到对方站在那看着某个地方发呆,问他怎么了还说没什么。有时候还下意识地摩挲自己的无名指,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犹豫了几天,楚母还是决定找自己的儿子谈谈。
“你跟那个俞总怎么样了?”楚涵被拉进屋里,没想到楚母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他眨眨眼,知道自己瞒不了自己的母亲,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们不合适,分手了。”
楚母惊讶:“分手了?到底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显然是震惊极了,当初她同意自己的儿子跟男人在一起,是看他态度认真,认定了这个人,没想到到最后竟然糊里糊涂分手了。
楚涵安慰她:“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是经过慎重考虑才选择分手的,而且是我先提的。”
“你……到底为什么,是不是那个俞稚生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各种原因吧。妈,咱不说这个了,省的你听了心烦。”
楚母叹气:“你真的想好了?”楚涵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内向,稳重,唯一出格的是也就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楚涵认真点头,不想再让母亲为自己的事操心,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事,楚母虽然无奈,但也没办法干涉自己儿子的感情生活,她只担心他受到伤害。
腊月初九,俞稚生交代完了公司的事,又叮嘱了助理需要注意的事项,接着就马不停蹄从公司赶了回来。
他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出门必带的几样证件,最后走到自己的床头,把那个木头匣子拿了出来——那里面装着被他曾经丢弃过的拨浪鼓和拿下来的戒指。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又有些心酸。
他把拨浪鼓放了回去,只拿了那一对戒指,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他立马就联系了之前给他打过电话的酒吧经理,问他那枚戒指还在不在。
好在那边有规定,不能随便处理客人的东西,俞稚生这才把东西拿了回来。
只是东西拿回来了,人却还没追回来。
之前方桐故意在他面前讽刺地说:“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你也有今天。”
俞稚生回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方桐气得跳脚:“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爱你,可是你却抛弃了他吗!我要是说了我还是人吗!你一点都不懂得珍惜他,从以前就是!”
事到如今,方桐已经不想再顾着他的面子了,反正楚涵已经走了,他能为他做的就只能替他多骂几句。
俞稚生听着这些话,脸上又浮现出痛苦愧疚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后悔的男人,方桐恨不得撕开他的这张嘴脸,可是下一刻男人就正色说:“你放心,我会努力求得他的原谅的。”
说完,坚定地踏出了房门。
从始至终,俞稚生一直没有没敢给人打电话,尽管他急不可耐,尽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丝胆怯。
他看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他会想见到他吗?会接受他的道歉吗?
大概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吧。
俞稚生痛苦想着,这种想法在他将赶往江市的时候更加强烈了。
因为还有修史的工作要做,楚涵并没有天天跑出去玩,那些重要的资料都被他装进了行李箱里,没敢拿出来,老房子容易受潮,一点马虎不得。
他回来的这几天,倒是不少人给他上门说亲的,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没有别的人知道。
但都是街坊邻居,楚涵也不好回回都赶人走,免不了请进屋客套几番,留了姑娘的电话号码,但一个都没打过。
时间长了,镇上人都说他眼光高,瞧不上他们介绍的那些女孩,楚涵也不反驳,随他们说。
又过两天,开饭店的王老板请他去给他的儿子辅导功课。王老板靠开饭店发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唯一的儿子王致富却不务正业,从小学习成绩差,还总欺负同班小朋友,都被其他家长找过好几次了。
王致富刚上小学五年级,楚涵觉得自己缺乏管孩子的经验,本来想着拒绝的,楚母却在旁边说:“当年你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没钱,还是你王叔叔借给我们家钱,这个人情你得记着。”
楚涵当即就答应了,下午就收拾了东西去了王老板家。
接待他的是王老板的妻子,对方四十多岁,却保养的不错,人也和善,给他上了茶聊了两句家常,接着就把自己的儿子从房间里拎了出来。
小家伙还不情不愿的,嘴巴瘪着,看楚涵的眼神也很不善,活脱脱的叛逆小孩。
楚涵微微一笑:“你好?”
对方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王夫人在一旁尴尬地笑,说:“不好意思,我们平日里很少管教他,麻烦你了。”
楚涵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实上他心里也很没底。
房间里有一个小书桌,几本书凌乱地摆在上面,比起书,房间里更多的是其他的小玩意儿:彩色的魔方,扑克牌,还有摆在地上的积木……
果然是小孩的房间。
楚涵只扫了一眼,就走到桌前,问他:“你作业写完了吗?”
谁知小孩说了一句:“你跟之前的老师一样无趣。”
这么直白的评价倒是让楚涵一愣,他没接触过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乍一听这话既有些惊讶又觉得头疼。
他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是你自己觉得无趣,所以才不喜欢吧?”
说完,他就拿起了桌上的魔方,小孩就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他伸手要去够,可惜身高太矮,所以够不到,看到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打乱,他愤怒地简直要咬人了:“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拼起来的!”
他气的要死,他再次确定了,他讨厌这个人,等他一走他就去告诉妈妈这个人拿他的东西,让她把人赶走!
谁知下一秒,面前就伸出一只手。
仅仅不到一分钟,面前被打乱的六个面就全被拼好了。
“哝,给你。”楚涵笑着说。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王致富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是镇上最聪明的小孩,这个一眼看上去笨笨的男人居然才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小孩觉得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他红着脸:“你是不是早就练过了!”
“我之前在网上看过说明书,实践过一次。”楚涵实话实说,他一向记忆力很好。
“那你再拼一次我看看。”王致富把手里的魔方打乱又递给了他。
“那好吧。”楚涵装作为难地接过来,然后手指飞快地动起来,对面的王致富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到最后再一次惊讶。
但也确实相信了,这个男人确实在拼魔方上胜过了他。
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服气。
“我要跟你比记牌!”他清楚自己在其他方面没有优势,但是记牌是纯靠记忆,他是小孩子,不信还比不过一个快三十的成年人。
“好啊。”楚涵爽快答应。
接着,两人盘腿坐在对面,王致富一开始还信心满满,可是最后竟然还是输了,他最后直接使出了杀手锏:“咱们玩王者狙击!”
男人包容地说:“可你还是小孩,不能玩这个,你妈妈也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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