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推算了一下时间,道:“也就是说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有人在被虫子咬了?”
“是啊,”卞易显然没懂李景关注的点,就问:“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李景沉吟道:“我也只是猜测,刚才咱们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受伤的百姓大多都集中在你的守备营附近,而且越靠近守备营越多,而怡园道的另一头连着的也是一处守备营,”说到此,卞易脸色已经变了,就听李景又问:“你今日共调了多少兄弟出去?”
“三,三营!”卞易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后果,干笑着自我安慰,“不至于吧,哈哈!这虫子难道还成精了不成?”
李景道:“你可知,皇家宗祠那边毕焰君给御林军下了什么命令?”
卞易已经不敢乱开口了,只愣愣摇头。
李景叹了一声,“他让御林军尽快找出行踪诡异之人,说百姓中混入了训虫人!哦,不对,是训蛛人,那边出现了赤色蜘蛛。”
“红蜘蛛?”卞易倒底枢密院出身,似乎是听说过这种东西,闻言皱起眉头,道:“前些年,我还在枢密院时,曾听闻过花自盈将军有次与苗蛮开战,首战告败,便是败在了这种红蜘蛛手上。后来,他之所以能反败为胜,是发现那种红蜘蛛怕一种香料,具体是什么香料我忘了,但这个可以查,那一战的卷宗应该还收在枢密院!”
李景闻言,立刻回身对跟随他的李家忠仆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遍,那忠仆连连点头,小声问:“老爷如今还在宫里……”
“那你就入宫。”说完,李景又拉了他一把,道:“骑我的马去。记得从东北处的贞顺门进,找禁军副都统梁霄梁大人,他会领你去见我父亲。”
仆人连忙一一记下,翻身上马,打马向皇宫飞奔。
李景见他走远,又忙问卞易:“你今日调得三营守备军都是何处?”
卞易道:“除总营外,还有怡园道、迎贤道两处。”
“拿地图来!”李景发话,卞易忙让跟随的小兵去取马匹挎斗里的平京地图。
这副地图一展开,三处守备营的位置以及周边事物便清晰可见。因此,也很容易看出,怡园道守备营位于平京主城西北,再往外是西笾门,出了西笾门主城外多是京中贵胄的别苑和园子,再往北是密林、山麓、仙山,可谓地广人稀,正是蛇虫鼠蚁隐藏身份的绝佳之地。而迎贤道还在怡园道之北,只是迎贤道向东,一直走到头再往北走不多时,就是安定门。而怡园道向西,这两处守备营的位置和卞易的守备总营正好连成一个三角,而这个三角几乎的等边的……
李景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三道,卞易马上点着那个三角的正中心道:“若有训蛛人,定然在此处!”
而他此刻手指压着的位置地图上标着一个名字——御马场。
这地方光看名字也知道了,这是给皇上养马的地方,也是供皇上骑射放松之所。
若是换了平时,恐怕很难想象这种地方能随便混进什么人来隐藏身份,可是近日临近大朝贡,八方使臣陆续进京给大周纳贡,这贡品里自然包括各种良驹,且各国皆有送入,还真是一时难以判断这个训蛛人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现在抓人才是第一位,抓到了人还怕问不出来他的身份?!
卞易被这虫子折磨了这大半天,早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既然知道了操控它们的人在哪儿,那还能忍?!立刻便嚷嚷道:“奶奶的,这帮贼鼠小人,看老子今日逮着他,不把他大卸八块!!”
“你马上调集人手围住御马场,不要让任何人出来。我先赶过去,你我一明一暗,到时候你知道怎么联络!”
卞易忙道:“下官明白。”
李家有死士,自然也有暗箱联络的信号,作为镇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守备营老大,卞易有幸知道这个。
李景也没再叫人备马,直接运起轻功,飞燕一般往西南去了。他边飞檐走壁边吹响了哨声。不多时,他的身后便跟上来几道黑影。
再说那进宫通报的李家忠仆,按照李景的交待找到了梁霄。梁霄果然给他放行,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带着这个仆从去了月华殿。
仆人就算是李家的人也没资格进殿,他便让人在门口等着,亲自进去,先是见过了皇帝,小声说了句:“李家有仆从进宫要见镇国公。据说是关于近日百姓受虫袭之事。”
“嗯,你去跟镇国公说吧。”
梁霄这才走到镇国公李衍泰面前,悄声说明了情况。镇国公深知李景脾气,自然也猜到他让仆从进宫报信儿,必然是事急从权,于是也就起身去了殿外。
那忠仆一见镇国公连忙跪地,将李景所求复述一遍,末了还加了句:“……百姓受伤者众多,大公子一时脱不开身。”
梁霄是陪着镇国公一起出来的,这会儿听了那仆从的话,心中震惊,连忙又反身回去,将这情况禀报了皇帝。周斐琦听完后,对他道:“你亲自去盯,枢密院的卷宗若是找到,同时誊录,拿给朕看。”
“臣遵旨。”
第66章 秋分二候
镇国公亲自带着梁霄和那忠仆出了皇宫,直奔枢密院。镇国公虽上了些年纪,到底戎武出身,如今纵横马上,可一点不比梁霄这种小年轻逊色分毫。
这几年,自从他交出了枢密令,也就不再如从前那般每日来衙门坐班,只时不常地过来看看,大多时候这枢密院的日常事务已交给了副使钱星。这位钱星早年是先帝御前侍卫,受周家恩惠,一路官运亨通。当年在平刘氏叛乱中,因其一路护着周斐琦,事后受新帝信任,调至枢密院任职。
李衍泰也是考察了他几年,见他确实对大周忠心耿耿,这才安心在自己半隐退后,将院中事务交给他打理。
这钱星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争功抢名很是务实。就像今日,后宫嫔妃晋封大典,钱星作为枢密院副使自然是有出席典礼的资格,他也确实去了,只不过,他不像许多其他官员那般,出席了该出席的场合后还赖在宫里不走,互相之间攀谈、拉拢、奉迎、刷脸,他参拜过嫔妃又在月华殿观完礼,就回了衙门,照常主理衙中事务。
是以,镇国公李衍泰带着梁霄等人赶来时,钱星闻讯早已出来相迎。他见了李衍泰极为恭敬,看起来真就如学生敬重老师那般,令梁霄等外人看着,都觉得这枢密院的氛围让人舒服。
李衍泰在主位坐下,对钱星道:“你可还记得花自盈当年战苗蛮,初败终胜的那一仗是什么时候?”
钱星道:“若下官所记不差,应是嘉懿二年夏。”
“你去把那场仗的录实卷宗找来吧。”
“好,国公您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去办。”钱星说完还冲梁霄点了点头,礼数之周到,令人如沐春风。
梁霄的视线不自觉就跟着他飘远,直到那道背影再也看不见,才收了回来。
这会儿有小吏给他二人端上了茶,镇国公拿过茶杯对那小吏道:“茶留下,你出去,通知门外守备,没有本公的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端茶小吏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放下茶具,亚历山大地疾退出去。
少顷,钱星拿着一轴卷宗回来,已听说了镇国公刚才下得那道令,心想着或许有大事发生。果然,他将卷宗递给镇国公,就见镇国公边展开浏览边开了口,出口即是南疆时局,他道:“前些天本公让你调查苗蛮大量囤积粮食、药材的事,可有进展?”
钱星这些天也正是因此时刻守在衙门,生怕稍有疏怠便错过重要信息,也多亏他负责,如今也从大量回报的消息中,整理出了一份条理清晰的案报来,这会儿镇国公问起,他便娓娓道:“苗蛮的商船自入夏以来便多有沿长河两岸港口收粮之举。下官派人多方打探,现已证实,此举首次出现在长河西部源头附近的山城,当次购入的粮有上万石。再之后,由西向东两岸但凡港口均陆续出现苗属商船踪迹,至本月,经追踪,苗商已北上,最远达到了沽城,不但买粮,还收购药材。下官粗略统计,仅夏秋这两季,苗商此次收购粮草药材之数,总计或可够一城百姓使用一年之久。”
这个数字太惊人了,梁霄听后都不免惊诧不已。
镇国公更是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却又摇摇头道:“据本公所知,苗蛮这些年连年扰我大周南疆,与花自盈数战败多胜少,几年来战后赔偿更是早拖累得国库空虚,国库尚空,民不聊生,何以冒出如此富贵的商贾?此事蹊跷,你且再查。”
钱星却道:“下官也曾有此疑问,因此沿着这条线索已追查过了,现已得到确切消息,苗王今年春季新纳了一宠妃,出身南海宝岛,入宫时,据说十里红妆,为苗蛮带来了大量宝藏。这位宠妃复姓巫马,名海瑶。出身宝岛百年世家巫马氏。自她嫁入苗蛮之后,如今不过半年,宝岛已尽落入巫马氏手中,如今苗商之船纵横江海背后恐怕也少不了宝岛的操控。”
至此,镇国公脸上肃煞之气尽显,冷笑了一声,道:“宝岛和东瀛不过两个区区弹丸岛国,倒是野心更甚四疆列强。这事不可松懈,你需尽快整理卷宗送至花自盈手里,让他及早部署应对之策。”
“下官明白。”
“嗯,”镇国公又看了看那卷宗,抬手递给了梁霄,梁霄早就备下笔墨纸砚在一旁等着誊录,因周斐琦要看,原件自然是得拿给他看,李景要看只能等梁霄抄一份给他。
他这边下笔如飞,旁边两人又说了起来——
就听镇国公道:“嘉懿二年夏那场战役,花自盈初时那场败仗着实败得冤枉。”
钱星道:“花将军哪里能想到蛮子会调集训虫师驱使虫害?好在后来找到了法子,反败为胜。”
镇国公道:“也多亏那蓝雪丹在渭南那片常见,若是长在咱们平京,以花自盈那个脾气,说不准会让皇上给他千里送花!”
钱星笑着摇头,忽又想起前些天在朝堂上,镇国公的公子李景可是曾连续数天谏言皇上,让花将军不要在修建堤坝了,但皇上似乎并未同意,就是不知这事儿镇国公是怎么看待的,虽然好奇但钱星不是多嘴之人,自然不会多问,只道:“如今花将军在督促渭水堤坝修建一事,倒是给了苗蛮可趁之机。”
镇国公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也未必。花自盈还是有真本事的。”
钱星便再未多问。
梁霄誊录好卷宗,拿着原件回宫复命。李家那位忠仆怀里揣着誊录的纸张,再度快马加鞭赶赴京城守备营。到了地方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形势已变,他家大公子已赶去了皇家马场,卞大人也带着八百守备军先走了一步,没办法,他立刻调转马头,也往御马场疾行而去。
皇家御马场,占地不可谓不广。草料充足,舍棚众多,就连日常遛马的场地上,绿草也修剪得极为整齐。大周自周斐琦登基以来,更重军备,因此这御马场还单独辟出了一个衙门,就叫育马间,顾名思义,便是专门为繁殖良种战马的研究部门。也因此,大周的骑兵这两年越发精良,边境偶有战乱,骑兵一出,所向披靡。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大朝贡,各国均送来了马匹,上贡不过是个借口,更多得是他们对大周战马的好奇,想借此探查一番大周战马的详细信息才是目的。
因此,大朝贡期间,各国使团里的驯马师每日都有往来这皇家马场,更有甚者一呆就是一整天,大周的马师父们都习惯了。马场管事早就放了话,交流养马经验可以,但是育马间不对外,谁要是敢多嘴多说一个字就直接等着领罚吧。
所以这几天,大周的马师傅们面对‘八方来财’那真是心动又无奈;而屡次送礼屡次被拒的各国马师傅们则是觉得大周的马之所以能养得这么好,恐怕跟‘人’有很大关系,起码若是有人把钱送到他们眼前,他们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动心!
好吧,这也算是一条收获什么人养出什么马——马‘品’见人品。
这天,大周的马师傅们发现,高山国有个驯马师小哥长得极其俊俏。人嘛都有猎奇心理,看见与众不同的事物总是难免要多看两眼。要说这高山国的马送过来也好几天了,来来回回走动的驯马师他们也见得差不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脸生,到哪儿都免不了引人注意。
不过,起初大家也就是看看,见这小哥进来后就往跑马场走,那跑马场也不是随便让人进的地方,自然有人拦他,就听那小哥说‘听闻大周的马性子极烈,难以驯化,在下特地慕名而来,想领教一番大周马师傅们的驯马技术,不知哪位师傅肯赏光和我过上几招?’
众人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原来是来叫板的,这要是没人应声,传出去,岂不是被番国们看了笑话?当即,便有个马师傅高声喊道:“我跟你比!”
那小哥倒是不挑,来者不拒。笑着应了,就地开了一局。
一匹烈马被人牵了出来,据说是两天前才被个师傅在东边骡马市给相中的,当时那马被关在笼子里,这可不多见,那贩子也说了,这是匹难得的宝马,就是太倔,野起来简直没边儿,不拿笼子关着,带到这集市上来,一准儿伤人。
马师傅是仔细看过那马的,确认血统急妙,这才汇报了上官,把它买进了御马场。可这马就像那贩子说得,确实烈性至极,已经一连踢伤了两人,令大周各位马师傅颇为头疼。可是马既然买了回来,再难驯化也得驯,于是就有人想到了平京有名的驯马师还有不少不愿入朝为官的,这两天便请了不少人来专门对付这马,刚才说话的便是其中一位。
小哥看了一眼,那马便主动说:“我先来吧。”
大周的驯马师父也没跟他抢,主动让到了一旁。这边比驯马技术,几乎吸引了马场里的所有关注,因此,也就没人发现,这期间有一道痩小的身影趁机往后跑了。
马场后方是一排排马厩,再往后是堆放粮草的仓房,这会儿人都跑到前面去看热闹了,仓房的门开着,那小影子就哧溜一下钻了进去,踩着高高的粮草垛一点儿一点儿爬上了房梁。仓房的梁宽大粗糙,这个瘦小的人蹲在上面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人就那么蹲在梁上,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毛笔和一块朱砂小砚,不知往那梁上画起了什么。
这间仓房的梁柱呈伞骨状,共有八根,那小瘦子竟也一根一根耐心地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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